《真千金只想安安静静写文[快穿]》作者：无喵问津 文案： 第一个世界：恶毒女配真千金，被傲慢女主各种欺负，结局凄惨 沈洛川：凄惨？不，我只想安安静静读书写文！ 第二个世界：古代宅斗文，标准嫡女，却被原著凶悍庶女欺负，对方步步为营，夺得本该属于嫡女的一切。 沈洛川：步步为营？不，我只想安安静静写文！ 第三个世界：现代娱乐圈文，“巅峰娱乐”掌门人女儿，从小被寄养在穷苦婆婆家，好容易被认回来，却被抱养来的妹妹各种挑衅，在娱乐圈被粉丝唾弃，一败涂地。 沈洛川：一败涂地？不，我只想安安静静写文! 第四个世界：未来星际文，蓝星面临终极战争，真千金沦为乞丐公主，被卖国求荣的假千金各种羞辱，生不如死 沈洛川：生不如死？不，我只想安安静静写文！ 阅读指南： 1.女主在每个世界都是真千金 2. 世界背景和城市名架空，请勿考据 3. 每个世界女主会写不同题材小说 内容标签： 打脸 快穿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洛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大地大，写文最大 立意：脚踏实地，靠自己努力创造新世界 第1章 豪门千金 洛山豪宅。 豪宅外停了一连串跑车，从香槟色到烟灰色一直到浅金色，几乎是把整个巴黎的豪车展览搬了过来。 一个个衣着鲜亮的太太们，捧着精致的礼物，流水一样通报，来庆祝沈家—— “沈太太，大喜大贺~” “沈太太真实教女有方，常青藤毕业不说，还拿了国际金白熊最佳设计奖，将来沈家在艺术界与商界都是前途无量呀。” “今天令千金订婚，我们聊表心意，沈太太千万别嫌弃礼物轻呀。” 沈太太站在豪宅门口，微笑着欢迎一众客人，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脸上可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今日小女儿订婚，选的可是非常有前途的夫婿。 虽然这夫婿家道中落，但在科研界已经拿了不少专利，将来对沈家化妆品产业可是有不可估量之用。 儿子精通商业谋略，女儿又问鼎设计，沈太太觉得她现在简直是站在山巅，风光无限了。 订婚宴快开场时，一个瘦瘦弱弱的白色身影忽然跌倒在地上。 香槟酒杯碎了一地。 众人都惊呼，这是女鬼么？脸煞白成这样！ “怎么回事？”沈太太觉得十分扫兴，皱眉问管家。 管家咳嗽一声，让其他女佣赶紧把人抬走，又迅速清扫了碎玻璃。 “这都第几次了？邵阿姨知不知道，她女儿来这里帮工是我们家恩典，怎么笨手笨脚的，身体又差，让邵阿姨拎拎清，以后别让这扫兴玩意儿来了。” 沈太太冷哼一声，低声嘱咐管家。 管家一头冷汗，小声说，“太太，我也嫌她笨，上不了台面。可邵阿姨对我们家有恩，救过老爷，我们要是苛责了她女儿，出尔反尔，回头老爷想起遇袭的事，又该唠唠半天了。” 一提到“遇袭”俩字，沈太太立即像听到经箍咒一样，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可她脸上厌恶之色更重，仿佛邵阿姨的女儿是一条黏黏糊糊的咸鱼，怎么甩都甩不掉。 晦气。 * 彻夜灯火，舞池光影。 洛山豪宅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人影陆陆续续散尽，留下满地狼藉的空壳子。 穆梵穿着准新郎的一身白色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花，穿过中庭的时候，看到喷泉下面有个少女蹲在地上。 地上大概很脏，她蹲了很久，擦来擦去擦不干净。 穆梵松了松领结，觉得十分烦躁。 一整天迎来送往应酬客人，让他觉得窒息。 是。 他是受了沈家奖学金资助，才能换来高等学府就读机会，才能苟延残喘活下去。 可他忍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沈家。 这肮脏的沈家。他们趾高气扬，高高在上施舍救济粥的样子，他看够了。 操。 他重重拍了一下花园雕塑，天使的翅膀晃动了一下。 咣啷一声，差点折断。 蹲着的白衣少女，兔子一样蹿起来。 “先生……您小心点……” “弄坏了雕塑，我……又该受罚了……” 穆梵愣了一下，“你谁呀？” 说是佣人吧，又不穿女仆制服。说不是吧，偏偏又在干佣人的活儿——打扫战场。 兔子刚要开口，一双鲜红的缎面珍珠高跟鞋，施施然踩下了台阶。 高跟鞋主人轻声咳嗽一声，“穆梵，我正到处找你呢，原来在勾搭我们家下人。” 穆梵一摊双手，满脸问号，“勾搭？锦瑟，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看你家里多出个生脸，问问是哪来的女佣，都不穿工作服了。” “呀，她可不是女佣，”锦瑟拿着金丝绣边折扇，轻轻一笑，“她可是我们家大恩人邵阿姨的女儿，也是我同学。”又十分热络扶起白衣少女，介绍起来，“洛川，这是我未婚夫，穆梵。” “……”洛川有点拘束，也不敢伸手，只是微笑点头，“穆先生好。” 又迅速拿起抹布拖把，几乎是小跑着到庭院另外一头扫烟头去了。 锦瑟轻声叹一口，“邵阿姨家里穷，但偏又穷得有骨气，说什么不好白白受人恩惠。于是妈妈没有法子，只好让她女儿洛川来我们家帮佣。否则，她哪里能念得上汤城大学，又哪里能和我做同学呢。” 穆梵似笑非笑，淡淡回一句，“是呀，你们沈家总是大善人，最爱帮人的。” ** 吊脚阁楼。一盏昏黄的油灯，火苗上上下下跳动着。 外面是邵阿姨一叠连声的作孽声—— “作孽呀，先生您怎么好来这种地方，这里又脏又臭，万一脏了您鞋子，我们都赔不起的。” “洛川？洛川在小阁楼呢。哎呀，千万不要爬楼梯，这楼梯又窄又破，洛川都滚下来几次呢，您何苦来哉？” “啥？您非要上楼？” “哎呀，您还是别见我们洛川了，沈小姐可是一个出了名的醋坛子，若被她瞧见了，要把我们家拆了的呀！” 阁楼上，洛川正拿小刀仔细削尖了铅笔，铺开泛黄的簿子，画起圈圈来。 圈圈里是三个关键词。 天使雕塑，黑色高跟鞋，红色珍珠缎面。 线条比来比去，试图折腾出一篇诡异小说来，这次的题目是—— “油灯下写字，也不怕眼睛瞎了吗？” 一个清冷男声响起，洛川差点摔了铅笔。 “穆先生？” 洛川一脸惊讶。 洛川一边手忙脚乱藏起簿子，一边拿出一个折叠板凳。 “坐。” 她腼腆一笑。 这里太乱了，小小的吊脚阁楼，到处是剪贴画、零碎报纸、各种贴条。上面各种人物速写，场景，猛一看还以为是侦查科破案现场。 穆梵一开腔，就让洛川生生惊脱了下巴—— “你猜我为什么要和沈家那个爆炸脾气订婚？” “我送你一个秘密，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不好？“ *** 《汤城之声》名字虽然响亮，却是当地不入流的三流报纸。汤城人真正认可的大报，还是要数老牌子《汤城时报》。 编辑室里，到处是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十指翻飞。 总编正一个一个骂人，这个新闻太丑，那个稿子太粗糙，还有新闻失了时效性—— 只有翻到连载专栏稿时，才面露喜色。 “唉，我看现在人们肯买《汤城之声》，全是在追连载咯。” “你们呀，什么时候能和洛川学学，让我省点心。” 总编一副恨忒不成钢的语气。 被批的人，只好三三两两回到座位上，小声嘟囔。 “洛川，你写恐怖小说有啥秘籍不？教教我们呗？” 洛川腼腆一笑，小声回一句，“没啥秘籍。我生活就很恐怖。” “吊脚阁楼晚上诡风吹得鬼哭狼嚎，火苗再一跳动，都能感到女鬼顺着窗子缝隙爬进来呢。” 编辑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她赶紧打住。 他们随手拿起一份今日的《汤城时报》，头版头条一下子吸引他们目光。 “洛川？！” “你快看！！！” “这，这不是真的吧？” 只见《汤城时报》头版头条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汤城商业大亨沈氏家族之谜，隐藏在烧饭邵阿姨背后的秘密？！》 副标题—— 《DNA基因鉴定报告难辨真伪，洛川代替锦瑟成为沈家真命天女？》 第2章 豪门千金 沈太太在医院里哭天喊地闹自杀的时候，奢华病房里挨挨挤挤站满了人。 沈老爷子最为尴尬，一个劲儿劝说沈太太接受现实。 “夫人，别闹了，这不是……换回来也是好事嘛。” 邵阿姨弯腰鞠躬，头快磕碰到地上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自己不是—— “大太太，我年轻时候糊涂，妄想着当主子，就算自己当不上，也想着女儿能过上少奶奶的生活。这才偷偷掉包。太太要骂就骂我，千万别自己熬着受气。” 锦瑟也偷偷抹泪，拿着小手颤抖地握着沈太太的手，阻止她乱来，喊着别，千万别。 一时之间，哭的哭，劝的劝，喊得喊，直到护士看不下去，让他们消停点，才算收场。 这挨挨挤挤的一群人里，最安静的反而是洛川。她从编辑部一路赶到病房，看着沈太太十分手足无措。按理说应该喊一声亲妈，可是大家似乎都忙着呢，没人顾到她。 “我都快给闹糊涂了，这事儿是怎么扯出来的？” 沈太太气鼓鼓挨着床沿坐下来，挑起眉梢，瞪着管家，口气满是质问—— “怎么《汤城时报》能写得这么详细，仿佛按了摄像头一样？” “这个么……听说是有心人拿了锦瑟和洛川两位小姐的头发，花了重金去DNA鉴定的，又听说是《汤城时报》与对家报社不对付，要挖黑料黑人，还真捕风捉影挖出蛛丝马迹来。” 管家也颇为厉害，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打听得非常详细。 “怎么挖黑料能挖到我们头上？” 沈太太听懵了，咬牙切齿反问。 “这不是洛川大小姐，是在《汤城之声》上班么。我们汤城说得上名字的报纸也就这两份了。打对台戏呢。” 管家立即殷切解释，一口一个洛川大小姐，毫不含糊。 “洛川呀，你真是我孩子？” 沈太太有气无力，唤她过来。 洛川只好恭恭敬敬站她面前。 平时看到这位大太太就绕道走，现在磨磨蹭蹭挪到她跟前，眼睛只敢看着脚尖。要多拘束就多拘束。 沈太太唉了一声，瞅了半天愣是没瞧出来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哪里像自己了。 她拽起洛川就往化验室走，她倒要好好查查，她俩DNA哪条链条适配了。 ** 天使雕塑，黑色高跟鞋，红色珍珠缎面。 “密室逃生最新一章看了吗？” “看了看了！” “吓死人了，我现在走在路上都不敢看红色珍珠缎面的高跟鞋!” “吓什么？这种小说就是用来推理的呀。你倒猜猜玛利亚在教堂底下到底看到了啥？” 办公室全是窃窃私语，人手一张《汤城之声》，讨论很是热烈。 锦瑟咳嗽一声，踩着细脚高跟鞋，毫不客气拍拍手，“说正事了。” “下次谁再让我看到上班时候一杯茶一张报纸，别怪我扣绩效奖了。” “……”有人吐吐舌头，小声抱怨，“拿着鸡毛当令箭，沈家还让她继续当这个部门经理是给她面子，又不是亲生的，摆什么架子。” 踩高捧低大概是人类天性。 锦瑟冷眼看着同事们转了风向，对新来的实习生洛川嘘寒问暖，就差没把饭一口口喂她嘴里了。 可惜洛川天生皮薄人弱，大概属黛玉的，坐在办公室一股子冷飕飕凉风。 锦瑟见她对谁都极其客气拘束，丝毫不敢插嘴公司大局，只是捧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大概和谁在聊天—— 总之怎么看都像个扶不起的阿斗，沈太太怕是要失望了。 她好歹是沈夫人一手教养带大的，完全按着沈夫人模子刻画。 精英，骄傲。 对人客客气气的时候也像是一副纡尊屈贵的样子，仿佛女皇在接见下人。 沈夫人到底舍不得她，DNA报告显示洛川基因吻合，也照样送了她和邵阿姨一套别墅公馆，认她当干女儿，安慰她这不过是多了一个母亲，日子一样过。 锦瑟隔着殷勤的同事，瞥一眼皮薄眼浅的洛川，指甲掐到了手心—— 真千金又怎样？ 她锦瑟有的是本事让她成为沈家避之不及的晦气。 ** 吊脚阁楼上，一叠叠纸箱被搬了下来，邵阿姨心疼地在底下问洛川要不要帮忙，洛川隔着又长又窄的楼梯，笑着说没事。 “我的那些瓶瓶罐罐和零零碎碎剪报贴纸，你可帮不上忙。” “西市集小菜场快收摊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买打折货了。您赶紧去吧。” 话音刚落，阁楼上又冒出一个高高清瘦的身影，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哟，斯文败类先生，你怎么又来了？”洛川一脸不悦。 穆梵笑了起来，“怎么给我起这么缺德绰号？” 洛川从角落搬出一箱子厚重书籍，正眼也不瞧他，“你不缺德？” 她忽然来了脾气，一改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指着墙上一张张照片，数落起来。 “这是妈妈在冬天陪我去，我们一起堆的雪人，我鼻尖是红的，她手上全是冻疮。” “这是我熬夜读书，拿了作文比赛第一名的奖章。妈妈把我抱起来举过头顶，说我是她的骄傲。” “这是……” 她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哭起来，“可是你呢？你突然闯到我的小阁楼，我的私密小天地来。” “你说得漂亮，只要我们互相帮忙，我和妈妈就能搬到大房子，离开这又破又旧的危房。” “……” “全是骗局。” “我都不知道该喊她邵阿姨，还是喊她妈妈？！” “她算计好了一切！为了让自己孩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算什么？” 穆梵看她蹲在地上，瘦胳膊细腿的，白色纱裙空落落飘在身侧，小声啜泣着。 他解开风衣外套，轻轻披在她肩头，小声安慰她别哭了。 屋檐下，风铃声嘀铃铃响成一片，仿佛女鬼的叹息。 本该去抢最后一批特价菜的邵阿姨，却隔着门板笃笃窍门。 在薄薄木板之后，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微笑着说，“乖洛川，开门呀，妈妈来送你一程了。” 门缝下，漏出半双黑色高跟鞋。 邵阿姨从来只穿布鞋的。 第3章 豪门千金 吊脚阁楼窜出一朵巨大烟花的时候，夕阳最后半边脸恰好被黑夜吞噬。 只剩下汤城南街天空上，挖出一个又一个漆黑的窟窿。 火灾现场一片狼藉，担架把三个伤者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仨人都只剩了一口气。 邻居们长吁短叹，围着满地焦黑，指指点点—— “听说邵阿姨老来享福了，马上就要搬到城东大宅子住了，怎么临走了还闹这么一出？” “前两天算命的老赵就说过，这里风水不好，即使一时半会飞来横福，看似转了运，也终究是横财——怎么飞来，怎么回去！” “啧啧啧，吊脚阁楼果然晦气……” 霉运当头的沈洛川，迷迷糊糊从医院醒来。 外头是黑漆漆夜空，上面闪烁着碎星子。 今晚上没有月亮，只有蟾蜍咕咕叫得有气无力。 她乍一醒来，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唯一惦记的只有一件事—— 《密室逃生——神秘教堂版》来不及交稿了。连载版面要开天窗了，咋办？咋办？ 慢了一拍的疼痛感，这才从指尖钻到脑门上，脸颊不能动，略一转头就生疼。 沈洛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脸上缠满了绑带。 “……” “！！” “谁？！” 病房落地窗户外，一个黑色身影翻窗而入，身手矫捷得仿佛一个惯犯。 “嘘！” “是我！” 来人压低了帽檐，也嘶哑着声音，蚊蚋似的贴着她耳朵说，“快，跟我走！” 沈洛川不敢开灯，更不敢跟着他走，她躺在病床上，手被拽出被窝半截，硬生生喝止他，“穆先生！” 又瘦又高的黑衣身影，正是穆梵。 他眼睛充血，眉骨上爬着两条血腥的伤口，走路也不太稳的样子，估摸着伤得也不轻。 都烧成这样了，不在医院好好养伤，他想去哪儿？！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总之我们性命堪忧！” “汤城，是一刻也留不得了！” “我倒计时三秒，你执意冒险，我也管不着你了！” 黑暗中，黑魆魆的轮廓比划出三根手指。 “3” “2” “1” 她松开他的手。 轻轻摇头。 “我不走。” “你自己小心。” 黑暗中，她听到一声咬牙切齿的声音—— “洛川你真以为沈家千金的身份，能护得你一世安危？” 等到落地玻璃咯吱一声重新扣好，黑影逐渐消失在庭院外，洛川才苦笑一下。 她纯粹只是担心《密室逃生》来不及赶稿—— 毕竟么，一个脸上满是绑带的病人，浑身骨骼稍微动弹下就酸疼，能逃得多远？ ** 高级病房的走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天堂鸟热烈如火，白色百合花香气逼人。 护士们不得不劝说送花的人消停点，高浓度花香就是病人催命符。 “呵呵，送这么多有啥子用？听主任医生说，沈家大小姐似乎拆绑带不太顺利，脸上坑坑洼洼，怕是要留疤了。” “哎呀，那种级别炸裂的火灾，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就是就是，又没瘸有没重伤，不就破个相嘛，噗嗤。” “严肃点，千万别让沈太太听到。没看见每次沈太太来探视，那张扑克臭脸，就差没砸了整条走廊呢。” “好容易认回来千金小姐，这下子算是半边毁容了，沈太太能开心么？” 护士们七嘴八舌唠嗑时，一个随访实习护士踮手踮脚走来，小声说，“你们猜，保洁阿姨发现什么？” 她摊开掌心，里面是各种碎纸条。 八卦魂燃烧的护士们赶紧凑上来看—— 纸条上是一些零零碎碎字眼。 八号病床。 鬼敲门。 炸裂烟花。 “她是脑子也被火灾折腾得脑震荡了么？主治医师应该多加个核磁共振查查。” “等等，八号病床难道不是？” 实习护士忍不住捂住了嘴，“邵阿姨？” ** 沈太太这几天睡得很是不安稳。 她总是梦到半边身子血淋淋的邵阿姨，顺着窗户爬到她被窝里，笑嘻嘻问她，太太，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她吼着，滚，沈家不欠你！ 她半夜惊醒，光脚踩着拖鞋，想去厨房弄杯水喝。 厨房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 沈太太警觉，悄悄靠在橱柜后面。昏暗灯光下，能看到一个黑魆魆的影子。 她的手指，悄无声息摸到橱柜左下角，那里有个按钮—— 叮铃铃…… 警铃大作！ 一阵稀里哗啦乱响。 然后是黑魆魆影子夺路而逃的声音。 等警-方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沈家已经日光灯开得极为亮堂。 老爷穿着睡衣，头发乱七八糟，一脸惊吓站在沈太太身旁，颤抖着问，“这是怎么了？招贼了？” 警-方按照惯例录了口供，小警-察翻来覆去问不出什么。 “奇怪了，”小警-察疑惑起来，“按说是五块钱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破盒子真的只配五块钱，多一分钱收旧货的都不要。”管家摸摸鼻子，又回头看看太太， 沈太太撇撇嘴，“啥破玩意儿。” 等老爷客客气气送走了警-方，一脸不屑的沈太太突然神色大变，一脸睡眼朦胧的老爷也突然神色凝重，睡意全无。 管家还在指挥下人们端茶送水，给老爷夫人泡西洋参压压惊呢，沈太太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了。 沈家豪宅极大，卧室却小。 主卧两百平方，一直空着。锦瑟还是他们家女儿时，也就住次卧。 沈太太和沈老爷呢，干脆只睡一个十平方大的房间。 下人们私底下只说有钱人怪癖多。 只有沈太太知道，她一睡主卧就会噩梦连连，只有睡这小小的卧室，才能安稳。 可是—— 自从沈洛川与锦瑟换回来之后，她这种安稳也快没了。 这一周又是胆战心惊。 洛川命大，只是脸上伤痕，身子并无大碍。 邵阿姨可是半边身子严重灼烧，沈太太只略微看了眼，就捂着鼻子从病房里逃也似的，找借口开溜了。 邵阿姨。 这个名字是沈家心病。 “……” “唉，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 沈老爷哆哆嗦嗦问。 “是她。” “半边身子都烧成那样了，居然还敢来偷东西。” 沈太太揉揉眉心，一张端庄大气的脸，此刻拧成了一张尖酸刻薄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能亲手掐死邵阿姨。 “……” “那你想拿洛川怎么办？” 沈老爷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这个口。 认回女儿，不过短短一周时间，沈太太却是对锦瑟、对洛川一个待遇，就算洛川遭到火灾了，破相了，她只是按时去医院送饭送汤嘘寒问暖，却不见她真正着急。 沈老爷心疼洛川，但也不敢多说。 只能试探。 沈太太避而不答，只说，“洛川这孩子，性格真的不像我。” “……” 沈老爷识趣，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 八号病床。 鬼敲门。 炸裂烟花。 《密室逃生-教堂篇》。 最新一版《汤城之声》的连载，跳了两期票之后，终于迎来一个小高-潮。 追连载的办公室同事们，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我就猜到这个教堂有问题！为什么信徒一个个消失，墓地里的死人却能一个个复活？” “等等！鬼敲门是怎么回水？” “不是说教徒都被算计了，只有八号病床比较特殊么？” “抓狂，好想快点看下一期连载！最后怎么会停在烟花璀璨这里的？” 议论声太大，把锦瑟气得不行。 洛川马上就要出院了，脸上疤痕算是留下了，估计以后化妆只能化一半了，俗称半面妆。 可即使这样，沈太太依旧笑嘻嘻说，人没事就好，身体并无大碍，身为沈家嫡女，就要咬咬牙，继续来公司锻炼，不要娇娇弱弱整天躺着。 都这样了？ 沈太太不嫌这个洛川晦气？ 她现在每天加班加点，筹备“神秘盛宴”香水品牌的推广，晚上还要捧着饭盒去探望亲生母亲—— 可在她心里，那个土里土气又笨手笨脚的女人，只是邵阿姨。喊一声妈，那是客气。 她的母亲，只是沈太太。 邵阿姨现在半边大幅度灼伤，看上去快死了，要不就是快瘫痪了。 她每天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在睡觉。这倒好，省得锦瑟啰嗦。 每天只是按时送送汤，装模作样劝慰说些话，逢场戏做一下，给护士们留个好印象。 不过…… 奇就奇在这些护士们。 她们每次提到邵阿姨，都笑得非常僵硬，还会眼神不停飞来飞去，暗示不要多说。 总觉得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第4章 豪门千金 ** 一年后。 沈洛川再见到穆先生是在一年后的汤城火车站。汤城火车站惯来是熙熙攘攘，人流不息，仿佛一个肮脏廉价的破旧小旅馆，24小时有人在里面吃喝拉撒，躺在板凳上就睡觉。 她猛一看到穆先生，差点没吓晕，她甚至叫不出他的全名，也没认出来这个满身臭虫补丁的人，就是穆先生。 沈洛川身边是亲亲热热的锦瑟。锦瑟挽着洛川的手，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她无意看到穆梵时，整个人都是僵的。 “……都说你失踪了，你怎么？” 怎么成了乞丐？ 锦瑟说不下去，后半句生生卡在喉咙口。 他身上仿佛一年没洗澡的酸臭味，让锦瑟下意识别过头，微微皱眉。 “火灾那事上了报纸，我被高利贷的人晓得了踪迹，就来寻仇了。我不想拖累你，才偷偷跑了。”穆梵咳嗽着，说话声音也嘶哑难听，可能是被火灾毁了嗓子。 沈洛川一脸狐疑望着穆先生，满腹都是震惊，又夹杂着说不出的可怜来—— 一年前，这位穆先生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屈尊纡贵来到吊脚阁楼，笑得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来找她做笔交易。 现在看来，这交易不太划算。 “……既然是逃难，怎么现在又敢回汤城了？” 锦瑟眨了下眼，手还是捂着鼻子。 “警方最近抓得严，非法放贷的好多都被关进局子了。他们都判了刑，我才敢回来。” “锦瑟，我与沈家的婚约……还作数么？” 穆梵问的又轻又快，声音满是沮丧。 似乎对回答也不怎么期待。 锦瑟撇撇嘴，微笑着反问洛川，“这位穆先生可是沈太太亲自选中的夫婿，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才是真正的沈家千金，洛川，你要不要？” 沈洛川愣了一下，十分惊讶锦瑟怎么会这么说。 这是人话么？ ** 夕阳。 沈洛川沐浴着霞光，走在汤城南街。 这条街道有她的记忆，一路上全是卖各种吃的、喝的、玩的、唱戏的、摆摊的、投圈的。 各自热闹。 这一年来，她一直去精神病院看望邵阿姨，这个疑似纵火犯的女人。她好歹喊了这个女人十多年妈，于情于理都要隔三差五提着水果鲜花去病房探望一下，听她说说胡话。 她住不惯沈家豪宅，更不喜欢每天和锦瑟做室友——邵阿姨搬去精神病院后，就只剩锦瑟孤零零一个人住小别墅了，沈太太怕她一个人胆小，还是让她住回来。反正沈家豪宅上上下下十六间房，主卧两间，次卧四间，随便锦瑟挑。 锦瑟是住惯了沈家豪宅的，哪里有暗门哪里通小花园都摸得清清楚楚，也非常晓得沈家太太老爷爱听什么。 所以大部分时间，沈家豪宅的欢声笑语都是锦瑟在说公司趣事，沈洛川只是塞着耳机听歌，闷头码字。 《密室逃生-教堂篇》连载完毕，集结成书出版了。 新的连载《密室逃生-民国篇》开启，照样是悬疑风格，从家里遗失的藏宝盒说起。这连载再次撑起了《汤城之声》的销量，总编乐得喜笑颜开。 每天上班，偷空码字，周末去看望邵阿姨。 晚上呢，她现在多了一件事—— 要去吊脚阁楼看望乞丐。 大火之后，沈家出钱，又把阁楼重新修葺了一下，也重点整治了安全隐患。好歹这房子是亲生女儿沈洛川小时候的记忆，沈太太还是晓得要保留房子的。 房子出租，租金拿来给邵阿姨住院。一举两得。 现在房子空着，恰好让乞丐住住。 乞丐穆梵洗了澡换了衣服，也把邋里邋遢的长头发洗剪吹一下，又恢复了往日斯文模样。他现在每天替洛川整理资料—— 写小说要筹备的那些功课，他帮忙一起弄。 比如这次是密室逃生民国篇了，他就去图书馆弄了一堆民国书。 “你的化学知识呢？不是要研发化妆品吗？” 洛川看着他埋在厚重古籍中，忍不住问。 “医生说大脑小叶损伤了，部分记忆缺失。” “我现在一想到化学就头疼，还是不折磨自己了。先放一放。” 穆梵呵呵笑着，看不出是不是随口找借口。 “……” “…………” “……………………” 沉默了许久，整个吊脚阁楼只有轻声翻书的声音。 洛川轻声问，“讨债什么的，是真的吗？” 难道不是他怀疑火灾是另有阴谋，才急着出去避难吗？ 高利贷追债，应该—— 只是借口吧。 “是真的。” “我父母欠了人家很多钱。他们死了，就是我来还。” 穆梵笑笑，似乎在说一件很随意的事，就像是晚上吃豆腐还是吃青菜一样。 洛川无语了。 ** 锦瑟晚上无聊就看报纸。 办公室人人都在谈《汤城之声》的连载，仿佛整个汤城谁没看过就不好跟人聊天了，都不在一个频道。 她只好特意买了一份报纸，睡觉前在灯光下翻着看。 “密室逃生，民国篇？” 她轻声念着，嘴里啧啧称奇，不就是悬疑恐怖文么，至于这么满城追文么？ 一个小时后，锦瑟抱着整整一叠《汤城之声》，狂乱翻到连载专栏版面。她让家里佣人替她把近期报纸都给弄来，连载至今的故事这才串上了。 一直到凌晨三点，架子上鹦鹉都打盹了，她才揉着酸胀的眼睛，迷迷糊糊睡觉了。 满脑子都是密室逃生里活灵活现的场景—— 收破烂捡到一个五块钱都不值的铁盒子，却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此灾难与恐怖蔓延着整个破烂回收站，一直蔓延到长街上，最后到了整座城市。 魔都沉落，上海沦为孤岛。 ** 洛川生日宴会那天，沈太太亲自下厨煮了碗面条。 面条又细又长，象征着绵延不尽的祝福。 墙上挂了很多照片，全是一周前沈太太匆匆忙忙带了全家拍的民国旗袍风格全家福。沈太太左边站着洛川，右边站着锦瑟。 旗袍盘了一粒粒梅花扣，暗金色底纹仿佛暗藏着岁月喑哑。 光线调得太暗，整个画面因此略显阴森森，仿佛是穿透了时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百年家族。 沈家是靠香料香水发家的，无论是清末还是民初，又或者是摩登现代社会，香料价格总是堪比金子，一克香料一克金。 高端定制的香水，以前特供皇室，后来供给军阀太太们。 现在则是奢侈品狂热粉丝的最爱。 沈太太的大儿子，比较有本事，把香料生意都做到了海外，每次越洋电话都是洋洋得意夸赞海外市场业绩，生意覆盖了大半个北美洲。 锦瑟是设计企划部经理，负责推广。 本来是想着将来培养培养，让她接受国内香水业务，现在么—— 有了洛川之后，沈太太就着力让洛川学习国内这块了。 但沈太太似乎很是介意洛川被毁容的半张脸，因此应酬交际这些都让锦瑟出面，洛川只负责在公司露面。 譬如今天生日，沈太太连吩咐管家热热闹闹半个宴会都省去了，直接嘱咐买个蛋糕，下细卷长寿面就算完了。 洛川吃着沈太太亲手煮的长寿面真是哭笑不得—— 沈太太约莫是多少年没有下过厨了，这面条不谈味道，能不拉肚子就是万幸了。 “是不是不好吃呀？看你一直皱眉头。” 沈太太凑在台灯下，一脸关爱望着洛川。 洛川赶紧合上笔记本，一边想着这位母亲是属猫的么，走路毫无声息，一边腼腆羞涩摇摇头，说，“哪有。是我在想，母亲亲自下厨太不容易了，下次我也煲汤烧菜，孝敬下母亲。” 洛川和沈太太说话总是这个样子，明明是血缘嫡亲，却能说出一股子书面体敬语来，要多干瘪就多干瘪。 还不如锦瑟和沈太太说话温馨自在。 可能是前几年在沈家豪宅当佣人，一直被沈太太数落，习惯性怕了她。 沈太太不温不火，换了个话题，“一年了，觉得沈氏集团的业务，哪块你能吃得下来？” 洛川脸颊通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毕竟上班全在摸鱼码字，业务上只潦草知道了大概。 可她总不能明目张胆开口说，沈太太，我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写小说，并不想接班什么沈氏集团。 她怕这么一说，明年生日连一碗手工生日面都吃不上了。 “……”她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太太也不挑明，只说，“锦瑟去年推广的‘神秘盛宴’系列，效果很是不好。今年原本计划是要推出‘神秘盛宴’系列的姐妹款，你来负责策划主题文案吧。” “你好歹以前也是《汤城之声》报社编辑，文案策划也算是你特长吧。” 洛川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甚至不能说一句，我一定会好好干，让新款香水大卖的—— 万一销量断崖式下跌，岂非笑话。 ** 锦瑟听说这事，急得宛如热锅上被蒸气熏晕了的蚂蚁，触角都打架了。 她算是看透沈太太了，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虽然豪华宴席流水一样带着她跳舞带着她社交，可洛川到底是被寄予厚望的。 如果。 如果这次“神秘盛宴”系列，真的被洛川弄成了，她在沈氏集团最后的立足之地也要被挤压掉了。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半张脸都被毁容得坑坑洼洼的丑八怪，能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她不想认那个疯疯癫癫、半边瘫痪的邵阿姨当她妈妈。 她不想要那个乞丐一样的肮脏穆梵当她未婚夫。 这些人应该缠着洛川才对。 凭什么要把她打回原形。 正在她喃喃自语，快控制不住自己时，厕所的门推开了。梳妆镜前多了一张脸，半边长发柔软垂落下来，只露出另外半张脸。 “锦瑟，我在找你呢。” “母亲说，这次策划案我们一起负责……”洛川轻声说，似乎是怕打扰到她，声音越来越低。 锦瑟洗了洗手，非常优雅地拧上水龙头，“也是。” “我说呢，你一个新手怎么独立负责整个策划案。” 机会！ 来了！ 一个无比惊喜的声音在她内心叫嚣。 锦瑟忙着掩饰内心的雀跃惊喜，忽略了镜子里看似怯弱女孩子的一个细微眼神。 第5章 豪门千金 ** 神秘盛宴。 锦瑟去年推广这款香水的时候，整个市场反响平平。 既不神秘，也不盛宴。 总之整个策划案，是太过中规中矩了。销量也不温不火，完全达不到沈氏集团初期规划的预期。 所以呢？ 破罐子破摔的锦瑟，表面上非常殷切地帮着沈洛川忙这忙那，背地里巴不得这次销量更凄惨。 毕竟么，看笑话不嫌事大。 “啥？洛川这两天不进公司？” “洛川又缺席了？” “新品发布会怎么办？” 饶是如此，当锦瑟听到同事们汇报时，还是吓了一跳。 “她说……新品发布会取消？” “那些邀约记者怎么办？” 锦瑟的嘴巴快合不拢了。 这丫是疯了吗？ “洛川，你在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午三点就是新品发布会时间了，沈太太亲自指名要你出席的，你这样子，我怎么和她交代？” 锦瑟赶紧拨通了电话，一叠连声催促。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声音，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说，“锦瑟，我在《汤城之声》编辑部，总编找我讨论策划案呢，下午可能赶不过来了，还是……唔，取消新品发布会吧。” “？” “啥？” “你真的？” 锦瑟听着一连串忙音，才后知后觉她被挂了电话。 等她冷静下来，忽然觉得—— 她着急啥，这不是看好戏机会么？ “好了，同事们，下午发布会取消，公关部同事挨个打电话去找特邀记者致歉，再送他们‘生米盛宴’香水的礼品卡，作为补偿。” 她拍了拍手，嗓音清脆。 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微笑—— 毕竟这可是沈洛川亲口说要取消的，她回家之后，可以把电话录音放给沈太太听，还能委婉表功一下，自己多么委曲求全善后安抚记者呢。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 《汤城之声》头版头条，居然出现了“启示录：探秘游戏”。 路人们一边翻动报纸，一边捧着咖啡，匆匆走在去公交站的路上。 “探秘汤城——真人实景联动游戏，带你走入《密室逃生-教堂版》世界。” “线索只有三条，却指向整个故事真正的结局？” “等等，《密室逃生-教堂篇》连载不是结束了么？什么叫真正结局？” 路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发觉了端倪。 “我记得《密室逃生-教堂篇》报纸连载的结局是玛丽在教堂地下室发现了一切秘密，知道了修女嬷嬷干得无耻勾当，然后顺利拿到了钥匙，逃离了教堂？” “不对！” “似乎报纸上最后写了一行——” “玛丽转身离开地下室之前，远远似乎听到了黑色高跟鞋的声音。” “所以，这并不是真正结局！” “你们快来看！” “一起体验实景游戏，获胜玩家能拿到丰厚奖金！” “一等奖是欧洲教堂旅游！” 一下子，人们激动起来。 报纸上三个线索提示词，立即被人翻来覆去念叨。 “101路站台，天使雕塑，白色蜡烛。” “等等，我们现在不就是在101路站台么？” “快找！线索！” 整个城市，不同角落的热心读者，都开启了解密之旅。 101路这条公交线，是整个汤城最重要的线，从南到北，贯穿城市。 也因此，101路有足足30站，要一个一个站点排查，也是蛮费力的。 也有人另辟蹊径，从另外俩关键词入手。 天使雕塑。 白色蜡烛。 既然是教堂相关，他们就把汤城大大小小的教堂都滤了一遍—— 大到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圣玛利亚教堂，小到毫不起眼路边小教堂，一个个都被“看似”虔诚的热心读者们，逛了遍。 街头巷尾，议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每周捧着报纸，等着新的“一周线索关键词”出现。 《汤城之声》的销量，一直是非常勉强才能与《汤城时报》持平，大多时候略逊一筹。 可是从上周开启了探秘之旅，报纸销量节节攀升，连带着《密室逃生-教堂篇》的出版书籍也被卖得差点脱销。 汤城之声总编非常感慨，拍着洛川的肩膀说，好样的！ 洛川却非常脸红，她现在不过算是兼职供稿，主业是沈氏集团任务，可是喜欢的毕竟是不一样。 主编才开口说，洛川呀，《密室逃生-民国篇》也快完结了，新出快出版了，咱们想个法子把口碑再往上推一推？ 她立即飞奔似地连夜赶来，在灯火通明的编辑室，与同事们热火朝天探讨了上百个版本题案。 白天本来想赶回沈氏大厦，可是医院突然来电话，说邵阿姨情况并不是很好。 她只好赶去医院。 “锦瑟知道了吗？她来过了吗？” 她一到护士台，就赶紧问。 “催了她好几次呢，都说公司现在有个非常要紧的事，完全脱不开身。要等月底忙完才能来。” “……行吧。” 洛川只好点头。 亲生女儿也就这态度，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在锦瑟打电话催促她时，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并不能说是来医院看邵阿姨。 毕竟，洛川才是和邵阿姨一起长大的，将近二十年感情，虽然不能说是血浓于水，但至少是患难与共。 跟着穷得叮当响的保姆邵阿姨一起过日子，日子有多难熬，只有洛川自己知道。 本来么，邵阿姨在豪宅当保姆，钱是不少的。 沈太太亏了谁的工资，都不会少了邵阿姨这一份。 可是呢，洛川偷偷看见，每到月底发工钱的时候，邵阿姨就会悄悄去银行汇钱。 仿佛一个无底洞，有去无回。 第6章 豪门千金 ** 邵阿姨今天似乎人精神了点，头发略微挽出一个发髻，还簪着一朵茉莉花。 窗帘只拉开一条缝，刺眼的眼光照在她半边侧脸上—— 洛川推开门时，愣了一下。 她第一次发现邵阿姨其实很漂亮。 可能平时一直穿粗布衣衫的缘故，又是惯了低声下气说话，在小菜场为了一毛三分又会跟人粗声争执，更不谈日晒雨淋有啥保养—— 邵阿姨在她童年印象里，一直是个勤恳老实的劳苦人，反正和沈太太这种精致保养的氛围，是天上地下差距。 可是，此刻。 这个躺在医院静养快一年多的邵阿姨，穿了纯棉白色家居服，在凳子上坐着的时候，仿佛一个跌落凡尘的天使。 只是天使老了，即使听到了门外动静，回过头来打招呼时，声音也满是苍老，“洛川，你来了？” 刚进精神病院时，邵阿姨闹得最凶。又是抓又是打，还疯猫般咬护士，嚷嚷自己没疯。 是这个世界疯了，这世上每个人都亏欠她！ 现在好了，一年来，在洛川的耐心陪伴下，邵阿姨似乎接受了这种现实，有时候还会自嘲，“我就把这儿当特殊疗养院吧，吃饭穿衣有人伺候有啥不好。” 护士早上急着打电话，就是因为邵阿姨现在处于比疯狂更糟糕的阶段—— 她平静了。 她照旧把洛川当她女儿，和她像以前一样亲亲热热说话。 她的记忆卡壳在一年多前，从承认抱错孩子开始，完全被抹杀。 “妈？”洛川还是像往常那样喊她。 怕喊她邵阿姨，她又受刺激，开始发疯。 “洛川呀，快来看看，这是妈妈替你准备的嫁妆。”邵阿姨从千层包裹的布条里面，翻出一个铁盒子，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 “锦瑟说这一阵子她实在太忙了，月底就……” 洛川还在解释，邵阿姨去匆匆忙忙打断她—— “洛川呀，你真是傻孩子。” “提锦瑟做什么，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 “妈妈知道你不容易，为了去沈氏集团上班，还要认沈太太当教母，唉，辛苦你了。” 邵阿姨自说自话，笑嘻嘻招招手，让洛川来看盒子里的嫁妆，“洛川呀，妈妈问过算命的，你今年结婚呢，是大吉大利，扭转乾坤之势。” “来来来，这宝贝嫁妆你可收好了。” “千万别学锦瑟，挑了这么晦气的日子订婚，呵呵呵呵。” 洛川心里肿胀着酸楚与难受，颤颤巍巍接过盒子。 可是一打开铁盒子，她的手就吓得松开了—— 一个袖珍青花瓷小瓶子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坐着一个大马金刀的老爷，身后却站着两个新娘。一个新娘剪开红头盖，笑得温柔委婉，另一个新娘却露出猩红的血眼睛，搭在老爷肩头的手指，分明是利爪。 ** 汤城大学化学系特殊研究工作室。 这个工作室虽然是沈氏集团花了重金赞助的，但沈太太并没有要求冠名。 化学系主任因此很是感激沈家，对于沈太太非常信任也重点培养的人才也颇为耐心。 可问题是—— 这个人才现在快成了废柴了。 洛川来特殊研究工作室，找穆梵时，就看到秃头主任摇头晃脑敷衍，“穆梵，这个，这个，我看你都忘了差不多了，要不买本基础化学书从头学起？仪器配方什么的，以后再折腾吧？” 穆梵倒也不恼，非常有风度地跟秃头主任说，“没事，刺激刺激记忆就会想起来了。” 洛川在一边安静坐着，不敢打扰他和研究生们聊天。一直等到大晚上，只剩下一个研究生还在为了实验报告数据熬夜奋战，整个工作室基本上空空荡荡了。 只剩下一堆各种几何形状的瓶瓶罐罐，和空气中残留的化学药品气息。 穆梵穿着白大褂，鼻梁上还是那副金丝边眼镜，在各种试管和烧瓶架子中穿梭，让洛川仿佛看到了她的大学时光。 洛川和锦瑟虽然都在汤城大学念书，但不同系。更何况，彼时的锦瑟可是沈家千金，风头无二。 大学挺大，其实平时碰不着。 偶尔有一次，洛川经过化学实验室长廊时，听到里面有声音。 那是个废弃实验室，居然有银铃般玻璃瓶碰撞声与女孩子笑声，让她颇为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 她踮手踮脚偷偷去瞄了一眼。 干净利落的少年与嬉笑的少女在一起收拾废弃实验室，灰扑扑的玻璃，白色的长裙，金色边的眼镜—— 是肮脏破败的实验室都掩盖不住的青春气息。 洛川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走了。 她少年时期对于恋爱的憧憬，全定格在这一幅画里了—— 她是不配的。 她学习笨，拿不了奖学金，只好靠跟着邵阿姨去沈氏豪宅当女佣才能换来上大学的机会。 她大学的时候甚至不能靠码字换钱，成千上万的退稿高高一叠藏在吊脚阁楼。 她身体羸弱，脸色苍白，能让全家吃饱喝足就是最大愿望。 邵阿姨是佣人，将来也门当户对找个清洁工的孩子。 这大抵就是她未来。 当年的废弃实验室，如今改装成整个汤城大学最先进最尖端的特殊研究工作室。 穆梵呢？ 他眼睛闪烁着，望着洛川，每说一句话都忍不住满是爱怜语气。 “被嫌弃我呀，我现在对于那些元素符号和公式，似乎稍微有点印象了。” “对了，洛川，民国资料都搜集差不多了，就是那个青花瓷瓶，我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能要拜托我朋友了。他喜欢文物这块儿。” “晚上我们吃点啥？我本来想煲汤给你喝，可是现在弄到这么晚了，只能改周末了。” 洛川低了头。 柔顺松软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她半边眼睛。 “洛川？” 穆梵唤她。 穆梵以为她有心事，在她额头亲昵摸了一下，温柔说，“你呀，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惹人心疼。” “别怕，有我呢。” 洛川低声问，“穆梵，你以前也是这么对锦瑟的吗？” 然后毫不犹豫背叛了她？ 精心设计了一场报复？ “只是因为锦瑟是千金小姐，言语中可能不太尊重你，你就伪装了整整四年的温柔，然后狠狠补刀？”洛川轻声笑起来，她撩开长发，露出半面坑坑洼洼狰狞的脸，“我呢？” “你可看清楚了，穆梵！” “我可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从小就毫无出息，营养不良，现在更是半边毁容。” “你呢？又是算计沈家的钱，又是处心积虑报复沈家？” 第7章 豪门千金 穆梵脸上的温存笑容，一下子荡然无存。他推了下鼻梁上的金色边眼镜，镜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路灯惨白，把他半边脸打得雪亮，仿佛是一个半透明的鬼。 “洛川，别这么说。” “说起来，我也算半个厉鬼。” “鬼和鬼之间互相吸引，也算稀罕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汤城大学街道上，绕过餐厅，绕过流水小桥，越走越偏僻。人声渐渐消失，路灯也一盏暗似一盏。黑魆魆的公路上，洛川听穆梵说说他的事。 按穆梵自己的话来说，他家里也就那点破事。无非是上一辈欠了钱，躲债都躲到乡下去了，却还是失足淹死了。 追债的人却并不放过他，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是沈家当时的千金小姐锦瑟，无意撞破他被人追债的丑事，替他暂时解围。 一开始的时候，锦瑟喜欢他皮囊，说他学习好，又有气质，和那些只会花天酒地鬼混的富二代不同，和那些游手好闲成天捧着花追逐她的男生也不同。 然后，则是沈太太亲自盖章认定。 穆梵是生物化学上的可塑之才，家里关系又简单——毕竟这种欠债的家庭，亲戚们嫌晦气，全都撇的干干净净——让锦瑟好好把握，干脆定婚。 锦瑟一开始十分喜欢穆梵，时间久了，难免厌倦，也难免有些煞有其事端起架子，时常会说漏嘴—— 从赌债到奖学金，你穆梵身上一律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沈家资助的？说话时候眉眼不经意流露出高高在上施舍语气，日积月累下来，穆梵只能用好脾气忍着。 “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可我并没有第二条路。” “一旦脱离沈家势力范围，我就会被高利债主追到海角天涯，沦为乞丐。” “我没得选。” 穆梵轻声叹息。 洛川啧了一声，“说得倒好听。” “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选了条捷径罢了，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 洛川以为她都这样刻薄指责穆梵了，算是够一针见血了，这人估计要翻脸不认人了，却听到穆梵嗤笑了一声，头微微侧过来，颇为轻松回了她一句，“洛川，你现在也没得选。”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有人能在吊脚阁楼烧你一次，就能威胁你下一次。” 穆梵本来略快几步，这时却停下来，等洛川上前。 他撩开她半边长发，轻轻抚摸她坑坑洼洼满是疤痕的脸，“我最爱的人惨死的时候，比这样子更加恐怖。只要你活着就好，我哪会介意这个。” 洛川哆嗦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他冰凉的手掌，也可能是因为他口中轻声描述的惨死场景—— 那是乡下小河附近飘来至亲之人满目伤痕，肌理无一完好的样子。 ** 《汤城之声》头版头条，再次出现了“启示录：恐怖游戏”。 教堂的玫瑰枯萎了，神像开始流泪，嬷嬷们很是不满，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不敬。如果玫瑰继续大片焦黑死亡，神灵一定会震怒，然后降灾于整座城市。 身为女主玛利亚，你选择： A.装作不知道，任由嬷嬷们开始残害少女，用少女的鲜血染红玫瑰 B.牺牲自己，每天咬破手指，去制造血玫瑰，献给神灵 C.想办法培育出生命力顽强的新品玫瑰（可能性极低，但总要试试） D.每晚对神灵祈祷，希望神灵给出指示 下面一行小字： 心理测试游戏，填好答案，剪下报纸，邮寄到《汤城之声》报社，前1千名幸运观众，将会得到回馈卡片，开启下一阶段游戏。 最终大奖获得者，将会获得豪华邮轮一整年免费体验卡。 锦瑟咬着铅笔，在四个选项里来回比划。她倒不贪图一年体验卡，毕竟豪门里啥新鲜玩意没看过。她是真的好奇，如果自己是玛利亚，到底怎么选？ 报纸下面，除了一行小字，还有一个括号。 （请玩家填写理由，理由充分的答案，入选机会更大） 一开始，锦瑟纯粹是赌气，才会去买《汤城之声》追连载的。 不就是三流小报的下九流破连载么？值得整个办公室这么兴师动众天天探讨剧情？ 后来呢，一叠连声催了家里保姆凑齐了最近一批报纸，锦瑟发现自己倒是真情实感追起来了。 现在有了游戏，仿佛是破次元的存在，把好奇心都吊了起来—— 她挺馋下一轮游戏，这种代入主角玛利亚的感觉，颇有点真人拟真游戏的意思。 毕竟现实世界这么烦躁，又是躺在精神病院的亲生母亲，又是态度暧昧不明的沈家太太，还有吊儿郎当扶不起的真千金沈洛川…… 她愿意豪门宅斗？ 她也想舒舒服服当个沈家幺女，关起门来拖鞋一踢，直接躺在丝绒被子上，咬着铅笔玩玩报纸游戏。 等等。 到底选什么呢？ 牺牲自己，每天咬破手指，去制造血玫瑰，献给神灵 这个看起来挺像标准答案，符合女主大无畏精神。 可这不够恐怖。 每晚对神灵祈祷，希望神灵给出指示 这个呢？ 简直比上一个更圣母。 她简直想笑！ 想办法培育出生命力顽强的新品玫瑰（可能性极低，但总要试试） 啊，这。 括号里都说了可能性极低。 再说了这是恐怖游戏，不是种田游戏（划掉） 那就只剩下…… 锦瑟努力回忆连载时，玛利亚的性格。 她聪慧，敏锐，先知先觉，却脸上一直保持温柔笑容，仿佛一个阳光明媚的天使。 但她是整个教堂唯一活到最后的人，所以她一定不是天使。 第8章 豪门千金 ** 一周后。 天气阴沉，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锦瑟拿着编辑部回函，看着卡片上回复—— “恭喜您入选下一关游戏，请到圣心大教堂获取下一步谜题。” 下面是一行小字，写着具体时间地址，详细到了几零几室找哪个嬷嬷。 锦瑟哟了一声，挑眉说了一句，有点意思嘛。 她看一下腕表，恰好是下午三点。开片上时间是四点一刻。从这里驱车到圣心大教堂约莫三刻钟，算上堵车的时间，大致能到。 一到玄关换鞋，却看到一个黑色脑袋探出来，东张西望的警惕样子。 锦瑟立即堆上一脸笑意，“洛川，找谁呢？” 沈洛川怯怯一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房间里拽，“关于神秘香水策划，我有了几个新的想法，锦瑟你能帮帮我吗？” “……” 锦瑟看了眼挂钟，微笑摇头，“我有事急着出门呢，等我晚上回来再帮你好么？” 沈洛川手足无措的样子，兔子一样红了眼，喃喃解释，“不是，我，我好不容易有了灵感，想和你探讨一下。” “上次记者见面会被推后延迟了，我也很过意不去。这次好容易有了灵感，却……” 她们争执声音大了些，洛川甚至呜呜咽咽啜泣起来，沈太太听到了动静，穿着一身蓝丝绒睡袍，踩着高跟拖鞋懒懒散散出来，问锦瑟这是急着去哪儿。 “朋友聚会，额，桌游玩游戏……”锦瑟随口说。 反正都是玩游戏，差不离。 “狂风刮成这个鬼样子，聚会改期罢。眼瞅着要暴雨了，别淋成落汤鸡回来才好。” “你妹妹既然有了新点子，这种创意灵感都是稍纵即逝的，你该帮衬着她点才对。” 沈太太看似轻描淡写说了两句，但是眉头略微皱了皱，左一个才好，右一个才对，把锦瑟话都堵死了。 锦瑟一下子怂了。 游戏毕竟是消遣玩意儿，哪能为此得罪沈太太。 她立即脸上浮现一种歉意，换了一种口吻说，“是我不对了。我这就取消邀约。” “妹妹好容易有了灵感，我还想着晚上再帮她梳理，我也太托大了。妹妹的事才是优先序列第一，嗯，是我太不懂事了。” 沈太太也不再多说，只吩咐管家替两位小姐安排点下午茶，让她们边吃边聊。 沈洛川却听出了锦瑟各种暗藏机关的小腔调—— 口口声声自己不懂事，却摆明了在指责锦瑟不明事理。 沈洛川其实也不想和锦瑟正面交锋。 毕竟锦瑟长久以来沈家大小姐的气势，十几年来一直把她这个保姆的女儿压得死死的。 只是神秘盛宴香水下月中旬就要正式上市，宣传期再怎么延后，提前一周预热还是要的。 换而言之，这个月月底之前，她必须整出一个靠谱的策划方案。 沈洛川坐在书桌前，一边勾勾画画关键词构思，一边细声细气和锦瑟解释，小心抬眸看她反应。 锦瑟摸摸她额头，笑着叹气说，“哟，原来妹妹也晓得有个东西叫DEADLINE，不容易不容易。” 管家送来可颂面包与拿铁抹茶时，锦瑟一抬眸刚想说谢谢，却无意看到洛川书房里贴的各种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不仔细看只以为是潦草符号。 锦瑟一撇，却是脸色大变。 虽然那是英文，她还是认得那三个单词的—— HOSPITAL, NO. 8，FIREWORK 这不是《密室逃生》小说连载里的关键词么？ 难道？！ ** 护士们都说，自从锦瑟来看邵阿姨少了之后，邵阿姨越来越不对劲了。先是选择性失忆，再是成天嚷嚷着，我家女儿才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护士们、医生们、家属们、陪护们，都能听到这种诡异绵延的笑声，夹杂着哼哼唧唧吟唱的曲调，感觉每天都在听一场阴魂不散的喜乐。 洛川初始也怀疑邵阿姨所受到的刺激来自于锦瑟。 自从锦瑟借口公司项目忙，要拖到月底才能来看她时，邵阿姨大概就干脆硬气起来，口口声声说锦瑟才不是她女儿，她亲生骨肉只有洛川。 实则是种心理逃避。 但是，洛川发现邵阿姨是真心实意在替她筹划婚礼，抓着她说，月底之前，她一定要漂漂亮亮结婚，否则错过良辰吉日就糟糕了。 又是送嫁妆，又是绣红鞋，成天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耳提命面，“洛川呀，怎么还不把新郎官带给妈妈看？我们家洛川这么漂亮，全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惊艳长相，怎么可能没有男孩子追你？” 全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惊艳长相倒是真的。洛川心里忍不住吐槽，半面妆这种事，的确是汤城独此一家。 至于男孩子这事—— 邵阿姨已经到了疯疯癫癫，歇斯底里的地步。 本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神经质问题，现在又卷土重来，而且气势更加嚣张。 她甚至掐着自己脖子说，妈妈要死了，妈妈要窒息了，妈妈看不到你在月底之前出嫁，就要变成吊死鬼才能守护你了。 ！！ 简直了！ 洛川没法子，只好找人客串一下。 客串演员穆梵非常乐意，非常积极，也有点太过入戏。 他一看到邵阿姨就热情洋溢，紧紧握着她双手，对她表示，将来一定会对洛川好的，火灾都抵挡不住他与洛川在一起的决心，还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洛川听了差点没吐，但面上只能做出笑嘻嘻配合的样子，说，妈，你放心。 “不够，这还不够，”邵阿姨笑嘻嘻乐了一会儿，一张脸却又皱了起来，表情十分严肃，“我要亲眼看着你们结婚才行。月底，月底一定要婚礼！” 难道还要演一场婚礼？ 洛川撇撇嘴，心中擂起小鼓—— 哪里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一刻钟后。 走出了病房，洛川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邵阿姨闹了一阵，终于是支撑不住沉沉睡觉了。 走廊上分外安静，只有护士们走来走去的声音。 “你不觉得……”洛川斟酌着字句，对穆梵小声说，“她这里——” 洛川比划了一下，指指自己脑子，“她这里可能压根没事？”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逼着我月底前完婚。” 洛川偏过头，认真思索着说，“就好像是……” 穆梵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接着洛川的话，说下去，“就像是演的？” 洛川郑重点头，“仿佛是她的计划被破坏了，现在不得不加快进度一样。” “我想想。” 手指点着下颌，洛川突然想到护士们的窃窃私语—— “关键转折点就是锦瑟不太肯来医院看她开始。” “如果。”穆梵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第一次纵火真的是她，那么她马上开始第二次行动了。” “我们必须在那之前阻挠她。” 唉。 要不是邵阿姨那些奇奇怪怪的照片、绣品能提供《密室逃生-民国篇》灵感，鬼才想每天来探望她。 洛川小声抱怨。 “胡说。” 穆梵捏捏她脖子后颈，像抚摸一只猫咪一样直戳她软肋，“你明明是刀子嘴豆腐心，放不下这么多年和邵阿姨的感情，才每天来看她。” 洛川，你最善良了。 他轻声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第9章 豪门千金 ** “插播一条新闻，【民国年鉴】将在下一期走访汤城老宅，这座位于汤城西北面的神秘古宅，由于接连发生闹鬼事件，现在已经停止对外开放，正在整顿。” “这座老宅曾经拥有明清两代达官贵人青睐，从官场退位之后，都在这里颐养天年。” “可是直到民国年间，香料世家沈氏家族占据了这栋宅邸之后，这栋宅子的魅力才真正发挥，成为时人趋之若鹜的场所。” “民国之后，沈氏家族为了躲避战争，逃到了国外，这里被市政府收回，修缮之后成为汤城著名景区。” “现在，接连发生的闹鬼事件又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这里。警察来了，医生来了，甚至道士和尚都来了，谁都想瞧一瞧，看一看，这座古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晚八点档，汤城卫视将为您带来【民国年鉴之神秘古宅档案】，请勿错过。” 电视里滚动播放各种新闻，优雅女声念着广告词。沈太太偶尔抬眸看一眼电视屏幕，又回头看着沙发上一脸局促的洛川，随口问，“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这声音，不怒自威。 洛川有点怯怯，好容易鼓起勇气，小声重复了一次，“妈，我能不能月底之前，和穆先生结婚？”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沈太太摸了摸镯子，丰腻手腕上是一个翡翠色玉镯，她皱眉回忆了一下，“哦，你最近是和那个穆梵走得有点近，我听管家说，似乎是看他被人追债可怜，差点沦为乞丐就忍不住收留了他？” 洛川点点头，刚想开口，却被沈太太直接截断了—— “这孩子怎么说呢。家庭背景复杂了点。那时候他和锦瑟订婚，不也是看着他可怜，又是贴他奖学金又是把女儿嫁给他么？” “现在你们姐妹两个抢同一个男人，说出去到底丢了我们沈家面子。” “你要结婚，自然是好事，但听我一句话，换个人。” 沈太太侧回身子，又要继续看电视，却听洛川喃喃说，“换谁都一样。我现在半边毁容了，谁来追求我不是看中我沈家千金的身份呢。” “……”她声音越发小下去，兔子一样嘤嘤啜泣起来，“医生和我说了，每次手术都只能恢复1%，照这个进度，要等我七老八十才能恢复完好如初的脸，可到了鸡皮鹤发的年纪，还有什么意义？” 沈太太只好起身，挨着她坐下来，摸摸她头发，“洛川，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洛川抬眸。 沈太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十分优雅，“我们沈家人是不认输的。我可不爱听这些丧气话。” 洛川以为，她下一句要说，还是锦瑟像沈家人性格，洛川你太软弱了，却听沈太太忽然挑眉说—— “要不这样，我现在安排人去走漏点消息，就说怀疑DNA鉴定医生被人收买了，你并不是我的孩子，可能仍然是锦瑟才是亲生的，就算锦瑟也不是，至少你肯定不是。”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传得汤城大街小巷都晓得，你这个沈家千金身份存疑，你再用你这幅兔子一样的可怜模样，去问问那位穆先生，还肯不肯要你？” ** 谣言是从街边不起眼的小报开始的，名门望族的花边新闻永远是汤城人纳凉时的谈资。茶余饭后，越来越多的开始摇头叹息—— “DNA鉴定医生居然也能收买，这可厉害了。” “闹了半天，还是那个锦瑟才是真正沈家千金呀！” “难怪才被认回去没多久，沈洛川就碰到火灾了，半边都毁容了，看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她撒谎。” “什么沈洛川，到底姓什么谁知道呢。” 洛川提着一篮子花，挨挨挤挤的栀子花，香味透过蓝印花布传来。 好闻，清爽。 各种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都不能冲散这种清香。 她一步步往吊脚阁楼走去，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她并没有多少喜欢穆梵，只是习惯了这一两年来，有个人一起说说话，一起拆资料设计剧情，一起守着阁楼失火的小秘密。 但穆梵会翻脸么？ 她还是觉得恐惧。 沈太太这招棋，又真的仅仅是在帮她么？ 也许只是弄假成真的第一步？ 毕竟，谁是沈宅亲生女儿已经不要紧了。 要紧的是—— 谁足够漂亮，足够机智，足够长袖善舞，能撑得起沈家的门面，也能撑得起沈家国内的事业。 她听在楼梯底下。楼梯狭窄、修长、翻新之后步步踩得稳当。 从下往上数，一共十七格。 ** 沈洛川站在楼梯第一格，犹豫着踏出脚步时，锦瑟站在瑟瑟寒风中，望着阴影里的教堂。 春末夏初，是汤城逐渐炎热潮湿的季节。 教堂的尖顶下却是罕见的大风，吹得她鸡皮疙瘩一身。 来迎接她的嬷嬷，看着她手中的卡片，微笑着摇头说，“早就过了《汤城之声》游戏时间了，很多人已经拿到提示卡，去闯下一关了。可能是神不让你玩这个游戏吧。” 锦瑟心底冷笑一声，颇为不以为然。 什么神灵，还不是洛川拦着她，以“神秘盛宴”策划为借口，硬生生让她错过时间点。 她是在那个下午，才突然意识到—— 沈洛川在撒谎！ 她不是《汤城之声》负责简单校对文字的杂牌编辑，也不是新闻板块的选题策划小助理，她压根就是重头戏《密室逃生》连载小说的作者！ 笔名：韶光，不就是暗示邵阿姨女儿的意思么？ 那个晚上，躲在卧室里的锦瑟通宵翻完了手上有的全部连载，从《教堂篇》到《民国篇》，才发现洛川写的关键词和现实生活息息相关—— 是的，洛川爱写关键词。 每个章节一开始就是三个关键词，引起读者注意。 什么“天使雕塑”，“八号病床”，包括整个迷局，都仿佛是现实生活的影射。 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妹妹，一定在隐瞒什么秘密。 大腿都捏疼的锦瑟，在那个疯狂通宵的夜晚后悔不已： 一个写恐怖小说的妹妹，怎么可能是病病歪歪林黛玉在世呢？黛玉可不爱写恐怖小说！ 她小瞧这个真千金妹妹了！ 洛川越是千方百计找借口阻止她来教堂赴约，她越是要来打探清楚，这个神出鬼没的妹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锦瑟从来长袖善舞，社交场上话术一套接着一套。 此刻，她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对着嬷嬷露出一个万分期待落空之后，楚楚可怜的眼神，“嬷嬷，真的……没有机会了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各种线索，准备大结局了 从第7章 开始就想结局了，但是这个世界貌似坑挖得有点大，【小说】【现实】【现代】【民国】，线索有点多，如果看晕了可以和我说…… 第10章 豪门千金 ** 终局1 沈太太来到圣心孤儿院，翻着里面的档案资料。资料室里面，充斥着腐朽的气息。太多孩子无名无姓被领到这里，赐予新的生命与名字，然后换了一个人—— 是的。 圣心孤儿院与全国任何一家普通慈善机构都不同。 从这里走出来的孩子，不再是畏畏缩缩的胆小流浪儿，也不是摇尾乞怜靠卖萌可爱，等着好心人收留的可怜小家伙。 他们果敢、坚毅、隐忍。 这里特殊的教育方式，按照精英教育模式培养一批善于伪装的人上人。 这些孩子被教养嬷嬷引领之后，会懂得如何迅速获取知识途径，也会懂得如何判断对方弱点，最大程度俘获人心。 摇尾乞怜，卖萌可爱？ 不。 他们都是天生的猎人，只是太过善于伪装，把自己打扮成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 每一个被收养的孩子，都成功进入了上流社会。 天赋异禀钢琴师的孩子，科研教授的孩子，金牌运动员的孩子。 只有一个人是特殊的。 邵锦瑟。 邵锦瑟是五岁的时候，被邵阿姨收养的。 一个贫穷潦倒的清洁阿姨。 被收养之后，嬷嬷们定期会追踪培养邵锦瑟，继续按照精英模式培养她。 七岁的时候，邵锦瑟被安排去韩国接受整容。 再然后，沈洛川就被邵锦瑟掉包。沈洛川七岁前的记忆也被清洗干净——他们将沈洛川带到美国脑科专家这里，给她注射了针剂，让她混淆七岁之前的记忆。 对于沈家，她只有恐惧。 只要一想到沈家这个词，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怖。 因此，沈洛川喜欢写小说。她总觉得潜意识里，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是如此清晰，如此生动在演绎。 圣心孤儿院，整个秘密组织太过庞大，根深蒂固，以致于倒台之后，这些孩子们的资料都无法再一一核实。大多资料都被销毁，很多小孩子已经成长为青年才俊，他们继承了养父母优秀的家教，在科研领域、各大舞台活跃，拿了国家级甚至世界级重要奖项。 换而言之，已经没法动摇他们了。 他们双商高，受到一致好评。警-察们凭着薄薄一张法院令【责令圣心孤儿院彻底解散，确凿证据表明嬷嬷们在实行不法勾当】，压根没法子让家长们动摇。 他们宛如赶苍蝇一样赶走小警-察们，眉头也不皱一下。 资料都销毁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邵锦瑟的资料档案被遗落在灰扑扑角落里，仿佛是无人问津，才得以保存完整…… 真的么？ 沈太太两根手指拎起仓脏兮兮的档案袋，整个人都抑制不住颤抖。 这么一个邪恶又庞大的组织，即使驻地被摧毁了，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们能够靠地下无人知晓的网络，迅速再次搭建起一张蜘蛛网。 他们想干什么？在全国各地安插精英孩子？ 这个邵锦瑟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汤城时报》和《汤城之声》两家报纸争销量，她压根不会晓得沈洛川才是她真正的女儿。 沈太太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尘埃满地的地板上，青花瓷旗袍脏了微白一圈。 ** 汤城西北角。年久失修的老宅，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开始吭哧吭哧修缮。 邵阿姨穿着旗袍，在洛川扶持下，抬头仰望这座百年风雨沧桑老宅。 “妈，沈太太的专属医生说了，当时是实习医生不懂事，弄错了化验瓶子，可能锦瑟本来就是沈太太的亲生女儿。” “我把这事和穆梵一说，他立即销声匿迹了。” “这婚事，怕是月底办不了了。” 沈洛川小声咬着邵阿姨耳朵，说得非常尴尬，掺杂十分无奈。 邵阿姨拍拍她的手，让她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不好。总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才催着你快点办婚事。” “来古宅走走散散心，似乎觉得……精神比以前好多了。”邵阿姨指指古宅，“你外婆，也就是我母亲，曾经在这里替沈家帮佣。” “如今，轮到我替沈家帮佣。再然后，就是沈家以奖学金作为借口，让你也去帮佣。唉，我们邵家就是世世代代替沈家帮佣的命呐。” 邵阿姨说得略有点难受，手指忍不住摸了下眼角。 洛川小声劝慰她，妈，别难过。 会好的。 “你看，”邵阿姨走到一处转角，隔着水岸，指着一个疑似仓库一样的古建筑，“这里曾经是香料库，大批大批的香料在这里存储。” “木樨香，清雅香，幽情香，甚至……骇人惊悚的慢性毒-香，这里可是应有尽有。”她咯吱咯吱笑起来，头上月牙白发簪一晃一晃摇动。 洛川克制住恐惧，脸上还是露出惊喜与好奇神色，轻声问，“如果真的有慢性毒-香，看来沈家发家史也不干净呀？” “那是，”邵阿姨得意起来，“他们家那点龌龊事，我们祖孙三代都在他家帮佣，能不晓得？” “贿赂清朝官员，买通水路强盗，把对家香料劫持，全倒在水里头，客人们只好来沈记定制，一家独大。” 邵阿姨掰着手指算起来，“这还不算他们提供大家族的迷香、罚香、动用私刑诱口供时用的熏香。” “这要说出去呀，条条罪状都是要下大狱的！” 沈洛川咯噔一下，“那……沈家就不怕底下人拿了确凿证据，去县衙告状么？” 她一说，邵阿姨就笑了，“你傻呀，县衙里自己也是抽成的，哪里会管这个？何况熏香又不是口服药剂，到底人是为了什么昏迷了、神志不清了，甚或死了，哪里查得出来？” “好在清朝倒了，他们也是匆匆忙忙去外头避难，大宅子都不要了，这栋古宅才落到汤城政-府手中，如今修葺一下，也能拿来收个门票钱。” 她们走走停停，在一处紫藤花架下，邵阿姨挑了一处藤椅坐下，洛川站在旁边替她捶背。说到沈家终于倒了，邵阿姨似乎眼睛发亮，越发来了精神。 “对了，如果这里是紫藤花架的话，那就是坎位，要是再偏西一点就能到坤位了，嘿嘿，妈带你看个好东西。” 听她如此顺溜说着沈家古宅八卦方位，洛川脖子后只觉得一凉，一种火灾后躺在病房时的相似感又来了。邵阿姨在八号病床，她在三号。 似乎有个声音，对着她喊，我倒计时数三秒，你快点决定要不要逃？ 第11章 豪门千金 终局2 假山瀑布，烟雾缭绕。 泥泞石阶上，长满了湿滑青苔。 洛川扶着邵阿姨，小心地避开苔藓，一步步绕到假山后面。 烟腾雾绕的瀑布后面，是一个黑魆魆的山洞。 阴森森冷气扑面而来，仿佛随时能从里面飞出一串咕咕唧唧的乌鸦。 洛川有些胆怯，喊了一声妈。 她说她害怕。 “咦？”邵阿姨露出不可查觉的诡秘笑容，“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只是记得这里有一条暗道，一直到通到密室，洛川你就不好奇有钱人家弯弯绕绕的小秘密吗？” 洛川咬着嘴唇，心底无数个声音呐喊着快逃，可说出口的却是讷讷俩字。 “好奇。” ** 媒体报道，沈洛川与沈家豪宅前女佣在参观汤城西北角古宅时，莫名失踪。 警方已经展开大力搜寻，但至今下落不明。 一行行滚动的字条，在蓝底白字的屏幕上熠熠闪烁。 仿佛一句判刑，无期徒刑。 沈太太握在手中的瓷杯，砰一声碎裂在地上，整个人晕倒在沙发上。 管家记得大呼小叫，指挥着佣人们立即喊救护车，再塞了一粒又一粒丹参。 沈老爷一会儿抹着眼泪喊洛川呀，一会儿又去探探沈太太鼻息，急得宛如蒸笼里的苍蝇。 触角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唯有锦瑟一反常态—— 若是从前，她早就第一个冲上去扶着沈太太，在她晕倒之前，先大喊一声妈，再稳住她心神，哭哭啼啼提醒她，你还有我呢。 按捺主心中千万般的窃喜，鼻腔里忍住一声嗤笑。 笑话这个又福薄又霉运的所谓真千金洛川，好歹是和那个不三不四的邵阿姨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亏祖宗保佑，杀人无形。 一切回到原点，她还是沈家仪态万千的大小姐。 多好。 呵呵。 可是呢？ 此刻的锦瑟只是脸色发白，嘴唇咬得都快出了血。 她手上也拿着一杯玫瑰骨瓷红茶杯，此刻抖得都能听到叮铃哐啷声。 不。 她不窃喜，也不嘲笑。 她现在只觉得恐惧。 她不再是满脑子豪门宅斗小格局的豪门千金了。 三天前，她把全汤城踩了遍，但凡《密室逃生》真人版游戏提及的一切场景线索，她无一漏过。 至今已有一万多人参加首轮游戏，淘汰赛后，三千人顺利进入下一轮。 报纸上断断续续的线索提供了三轮。 在圣心大教堂，进入第二轮的游戏玩家又拿到了新的提示。 总之一番俄罗斯套娃之后，游戏现在进行到第七轮—— 玩家人数急剧减少到二十人。 下一轮目标应该是医院。 因为这一次的关键词是【八号病床】【炸裂烟花】。 也有人下一轮目标是各大城市花园雕塑，来找【天使雕像】【密道】。 《密室逃生-民国版》与《密室逃生-教堂篇》双线游戏，同时进行。 也就是有两组人，合计四十个人，继续在玩这个游戏。 他们也很可能接近了核心关键词，马上就能破了终局。 游戏到了这个份上，签名版赠书、国外豪华度假游、真金白银一等奖奖金，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据说，最后一轮玩家，将开启独特直播功能，每个人在独立探索的同时，让观众们能够看到解密全过程。 打赏的，下注的，对赌的，热闹非凡。 这已经成了沸腾整个汤城媒体界的新闻。 这是个局。 这明显是个局！ 警铃大作，当锦瑟拼凑起整个地图时，她控制不住战战兢兢发抖。 洛川身上掩藏的秘密，远远比她想得要可怕。 她一直隐瞒身份，在报上连载恐怖小说，其实是在让全城市民替她一起解密，一起挣脱命运枷锁—— 可惜。 照新闻来看，她没能逃脱。 锦瑟从来胜券在握，天之娇女。 即使一下子得知自己DNA与沈太太完全不匹配，也能冷静下来步步筹谋。 最大程度利用这些年来沈太太对自己日积月累的好感，来获得近乎等同沈洛川妹妹的地位。 直到这个看似卖书营销的游戏，让锦瑟彻底崩溃。 仿佛整个格局重新洗牌，她手上居然毫无筹码。 直觉告诉她，现在比起讨好卖乖，赶紧去扶起沈太太，装模作样弄点急救措施，更要紧的是—— 老爷冲着门口狂奔而去的身影大喊，“锦瑟！锦瑟？” “你这是匆匆忙忙要去哪里？你妈妈都病成这样子了你不管？！” ** 吊脚阁楼。 一堆堆化学书籍、原料研究资料、设计图纸草稿，三五成堆乱放一气。 一只精致小巧的青花瓷瓶被仿佛揣摩。 下面压着旧照片。 一个老爷，两位夫人。 手机上是女声轮回滚动的播报新闻声音。 警方已经全力搜索…… 穆梵握紧拳头，下意识重重拍了下桌子。 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他警告过沈洛川无数次，放弃她那个可怕的计划—— 什么试探邵阿姨，什么特意带她去民国旧宅，什么步步妥协装作入套？ 够了！ 简直了! 就凭她沈洛川这个瘦瘦弱弱的身板，能对付邵阿姨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她一会儿装疯，一会儿失忆，一会儿又算上了八字风水，这人能信？ 现在好了，失踪了吧。 等等，他现在似乎想的不应该是这个。 他是谁？ 他是忍辱偷生的穆梵。 他自从家人死亡那一刻起，对沈家人每一个笑容都藏着一个诅咒。 他会攻克化学奖学金，会欣然接受傲慢千金锦瑟的接近，会看似接纳沈家一切扶植安排，一路走到了订婚宴上，都是为了地底下见不得光的秘密—— 真相太过龌龊，在寻找真相的道路上，难免要利用棋子。 洛川这枚棋子，已经不好用了。 旧了，坏了。 他现在应该算计的，是怎么下一步继续报复沈家才对。 这才对得起他日夜煎熬，红了血色双眸才攻破的化学难题。 可是。 手中的青花瓷瓶为何如此冰凉，却又透着温热。 仿佛洛川在嘈杂混乱候车室，对着衣衫褴褛的乞丐伸出的那只手。 来，跟我回去洗个澡。 看你那邋遢样儿。 第12章 豪门千金 终局3 病房里有淡淡香薰味，仿佛是柚子皮混杂着木樨香的清新。 沈太太从病房里睁眼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沈老爷子，却是穆梵。 “穆梵？”沈太太疑惑了，“医生呢？护士呢？我家老爷子呢？” “到底是谁让你进来的？” 沈太太一叠连声质问，虚弱归虚弱，逐客令却是下得十分明显。 “……” 穆梵微笑着扶了一下金丝边眼镜，仿佛在玩一个游戏，语气淡淡说，“沈太太，无论我以前是想娶锦瑟，还是以后我要娶洛川，我都要喊你一声岳母。” “岳母大人，您从高中就开始特意栽培我，我很是感激。也算你们沈家半子，如今我特意支开了护士医生，您不如给我半个钟点，我们好好谈谈。” 在沈太太惊骇神色下，穆梵按住她伸向床边警铃的手。 他微笑摇头，“报警联网系统、连同这一层楼的监控都暂时失效了，IT维修部在抢修呢。” “这里是高级病房，隔音效果也好，门锁密码也罢，从里面锁上了外面，听不见也进不来。” 听他这样笃定道来，沈太太知道今天这一场对峙在所难免，只好抱着胳膊，警惕看着他，“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呵，那可多了，”他不知怎么从落地衣柜里，居然拖出一个人来，“为了谈判有趣点，我还特意请了沈老爷子过来。” 衣柜里被拖出来的，是五花大绑的沈老爷子。他双手被绳子紧紧捆住，嘴里塞了厚厚白色布条，喉咙里咿咿呀呀发出低声嘶吼，一双猩红眼睛瞪着穆梵。 穆梵却仿佛视而不见，气定神闲坐在病床旁边，顺手拿着床头柜的小刀，削起了苹果。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若有半点迟疑，或者含糊语义，这刀子可锋利得很，”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果刀，在沈老爷子脸上比划了一下，“能削苹果，自然也能削其他东西。” “……” “…………” 沈太太咬了下唇，双手紧紧拽住床单，强迫自己从惊骇中震惊下来，只说。 “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穆梵竖起食指，比了个一。 “我听锦瑟提过，邵阿姨当年对沈老爷子有恩，因此无论邵阿姨或她女儿做错什么，你们都不能开除这个佣人。” “这个恩情，到底是什么？” 沈太太暗自送了口气，她以为穆梵是来质问他父母当年死因的。 好在是问邵阿姨。 这就好办。 “沈宅以前差点失火，是邵阿姨扑灭火灾源头，还把晕厥的沈老爷一路背出来。” “算是救命大恩了。” 沈太太说着，叹了口气，“邵阿姨家，三代都在沈家帮佣，也算忠心耿耿。” 刀光一闪，锐利的光线刺了眼睛。 沈老爷子脖子一凉，惨叫了一声。 “你？！” 沈太太吃惊，他居然还是对老爷子下手了！ 穆梵皱眉，不耐烦反问，“惨叫什么，割了一缕头发。” “沈太太，我没啥耐心，你最好说实话。” “火灾这种事，沈家哪个下人不在八卦？我在沈家进进出出也快四五年，这能不晓得？” “别拿这些来搪塞我，我要听真-相。” “你若再继续兜圈子，下一次可不是割头发这么简单了。” 穆梵低声警告，眉头紧皱。 沈太太咬牙，狠狠点头，“好，我告诉你真-相。” “但你不准动我家老爷子！” “是试香。” “我们拿邵阿姨试过新款熏香。” “你要听的，是这个吧？” 沈太太死死盯着穆梵，涂了金色指甲油的十指，把白色床单几乎要抓出洞来，“试香之后，她精神开始逐渐偏离正常值，身体其他机能也……” “发生异变？逐渐衰退？”穆梵挑眉反问。 沈太太摇头，“不。” “比这更可怕。” 穆梵的手机振动。 短消息提示，一条两条三条。 如果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的话，会看到三行字—— 【紫藤花架是坎位，她要带我去坤位】 【救我！】 【穆梵！】 ** 沈宅私家花园。 下人们偷眼打量锦瑟，这位沈家曾经的千金大小姐，此刻正兜兜转转在花园里打转。 他们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她来做什么？” “老爷急着送太太去医院的时候，她冲了出去，看样子是有急事。” “什么事能比太太昏厥更要紧呢？” “就是呀，现在老爷在医院陪床了，她倒踩着高跟鞋施施然来了，你说诡异不？” “到底不是亲生的，沈家这些年真是养了白眼狼。” “就是，可惜洛川大小姐现在下落不明，太太又晕倒送医院，沈家最近风水不太好呀。” 锦瑟一字不落，听了个一清二楚。 要换从前，她早就憋气到不行，为了真假千金的身份争宠争个明明白白。此刻，她只是冷哼一声，打发下人们滚出花园，别在这里碍眼。 下人们嘀嘀咕咕抱怨着，散了一干二净。 临走时，还按照锦瑟吩咐，把私家花园锁了起来。 夕阳落下去，夜幕升腾起来。 圆滚滚的月亮爬上来。 她刚刚意气用事，冲出去的时候，是想到了游戏提示的线索： 最终关【圣心大教堂地下密室】。 等她冲到了教堂才想到，她并非终局组玩家，是没有资格去玩直播的。 修道院嬷嬷们严守规则，不让【非玩家】入内。 整个大型真人解密游戏，她已经捋了无数次条理。 在修道院门口吃了闭门羹，坐在长街石凳上的锦瑟，再次拿出线索卡片，试图连接每个看似无关的关键词。 【天使雕塑】 等等。 天使雕塑不一定是圣心大教堂的天使。 这可能是个误导。 既然小说是沈洛川写的，她还是邵阿姨女儿时，曾经来这里帮佣，也来私家花园擦过雕塑—— 她暗指的很可能是沈宅花园的天使。 可笑。 绕了一圈居然是这儿？ 锦瑟努力回忆着《密室逃生-教堂篇》提到的每一个关键词，每一个情节细节。 是了。 原文是这么说的——（锦瑟顺便感谢了一下自己惊人的记忆力） 【信徒们一个个消失，墓地里的死人却接连复活。】 【教堂的玫瑰枯萎了，神像开始流泪，嬷嬷们很是不满，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不敬。如果玫瑰继续大片焦黑死亡，神灵一定会震怒，然后降灾于整座城市。】 还有一句，是《密室逃生-民国篇》—— 【收破烂捡到一个五块钱都不值的铁盒子，却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此灾难与恐怖蔓延着整个破烂回收站，一直蔓延到长街上，最后到了整座城市。魔都沉落，上海沦为孤岛。】 看似不同场景，却是殊途同归。 灾难无可避免降临，城市一夜之间覆灭。 那是小说。 现实中到底有什么能够覆灭整座城市呢？ 锦瑟咬着手指，头疼欲裂。 千头万绪，似乎迷宫出路就近在迟尺，却一下子无法看破。 突然，手机振动。 屏幕上迅速闪现三行小字： 【万众期待！】 【汤城特别时间，“迷城直播”即将开始！】 【玛利亚在教堂底下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 对了！ 直播! 第13章 豪门千金 终局4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圆滚滚的月亮要一个小时之后才会慢吞吞爬上天空。 穆梵十分烦躁，想从上衣口袋掏烟。 一摸口袋是空的，才想起自己为了女人戒烟了。 第一次戒烟是为了锦瑟，锦瑟嫌弃那味道廉价，二手烟对身体也差。 他立即知情识趣戒烟，一句废话也没有。 第二次戒烟是在吊脚阁楼，沈洛川半掩着鼻子同他讲话，没有直接点破他，但眉心微蹙起，总之是介意了。 她救了他，他倒在吊脚阁楼抽烟—— 这让穆梵自知理亏，很快又戒烟。 此刻。 站在101路公交站台，穆梵踩着一双蹭亮的皮鞋，手下意识去松一松领口。一两年前，订婚宴后的窒息感又来了。 他现在满脑子很乱，不知如何消化—— 在医院里，沈太太给的信息量简直爆炸。太阳黑子般炸得他脑壳疼。 上衣口袋里，手机一闪一闪。 划开，解锁。 是一条语音信息。 街上嘈杂，公交站台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不耐烦细听，直接点了功放。 一个满怀笑意，却又宛如旧时唱戏般诡异婉转的女声，十分突兀响了起来—— “穆先生呀，我女儿在等你呢，今天是月底最末一天了，你要是八点不能准时来和她完婚……” “哎呀呀呀，那可怎生是好？错过良辰吉时，上苍可是要惩罚不守时的人哟。” “我们在沈家古宅等你哦。要来哟。”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谁来公交站台听京剧荒腔走板的大戏了？素质呢！ 穆梵比了个抱歉手势，赶紧关掉功放。 他立即回复： 【来，马上就来，等我！】 一关手机，他却丝毫没有挪动脚步。 只是眉头紧皱。 现在是六点，打车到汤城西南角古宅大约二十分钟。 算上绕路等红灯时间，他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来研究101路公交车站台的秘密。 《汤城之声》报社，弄出来的游戏第一关就是【101路站台】。 这个关键词不会无缘无故放第一个。 本来他以为只是洛川为了书籍销量好些，和报社总编连夜想出来的鬼点子策划。 可是。 刚才在医院里，沈太太分明提到过一句： “整个汤城都是沿着一个特定图形设计的。” “其实，不止是汤城西南角古宅，沈家百年基业能牢牢扎根在汤城，也当然有本事在汤城留下非常多产业。可惜一场浩劫，都被上头收走了。” 穆梵记得沈太太说这句话时，略微抬起了下颌，灯光下露出薄薄的颧骨，透露出不可一世的高傲。 他当时不过随口问了一句，沈家能在汤城叱咤风云，除了香水，还靠什么。 沈太太居然说了这么一句，穆梵听得牙齿酸疼，倒吸一口凉气。 【非常多的产业】 【101路站台】 如果把这俩关键词碰起来。 他手指点上公交图路线—— 肯定是来不及一个个站台实地考察了，只能从途径路线下手了。 101路是一条非常经典的旅游路线。 旅游么，无非就是音乐厅、博物馆、露天中央广场、跳蚤市场之类的，终点站靠海。 穆梵实在从上面解读不出啥。 这？毫无关联呀！ 唯一特殊地点大概是【音乐厅】。 听洛川提过，邵阿姨小时候，每每在月底背着她，去音乐厅旁边的邮局汇钱。 每次汇钱之前，还会去露天音乐广场听一段免费戏曲。 唱的都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戏码老套，邵阿姨百听不腻。 沈家向来厚待邵阿姨。 当洛川还算是邵阿姨女儿时，她全部学费都包圆了，更别提邵阿姨每月领到的丰厚薪水。 可是洛川还是穷困潦倒养大的，吃个鸡蛋都要算半天。 钱去哪儿了？ 更奇怪的是，家门口隔壁就有个小邮局，走路七八分钟的事。 为何邵阿姨要特意领着小洛川，乘了101路到【音乐厅】站，来这个邮局汇款呢？ 还省来回四块钱车票呢。 这之间，必然有联系！ 到底是啥呢？ 一辆接着一辆公交车来了。一会儿又冒着黑乎乎尾气绝尘而去。 穆梵猛一抬头，才发现月亮已经爬上来了。 手机振动又响了起来，滋滋滋滋电流声，仿佛催他。 他以为是邵阿姨又来催了，却听到听筒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是锦瑟。 平时一直温柔甜美，声音又嗲又骄傲的女声，此刻却是瑟瑟发抖。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穆……穆梵？” “我被困在沈家花园地下室了，又不敢报-警，生怕惊动警-方。” “穆梵，就数你最聪明了，快来救救我！” “？？” 穆梵一脸懵逼，只能回她俩问号，让她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别突然蹦出来一句地下室？ “哎呀，就是【天使雕像】下面嘛。” “那个雕像的眼睛能转，是个机关。” 锦瑟小声抱怨着，还是大致说了下《汤城之声》举办的真人解密游戏，一整串说下来，一直说到了今晚终局直播。 “直播么。” 穆梵沉声说，“你冷静下来。” “这种豪宅地下机关，很可能设置为单向通道。只能打开，不能返回。” “地下室信号既然能支撑你打电话，应该也能支撑你直播。” “最佳方案，就是你以【隐藏嘉宾】身份，进入到【汤城热播】平台，选到【密室逃生-最终局】直播套房，开一个主题直播间，吸引人来围观。” “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千万人看着，不会有人真敢对你下手。” “问题是，这个挺耗电量。”穆梵顿了一下，“其实你也别折腾直播了，拿剩余电量喊警-察比较快。” “至于我么，”穆梵尴尬咳嗽一声，“沈太太不喜欢我，早就吩咐过管家，不再允许放我入内。我怕不是帮不了你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间。 然后是锦瑟挂断电话的声音。 挂电话之前，她说了一声极为轻快的一句—— “嗯，晓得了，谢了。” 穆梵背上一身冷汗。 他十分清楚锦瑟嫌弃他，如不是万分紧急，不会想到撒娇口吻来求助他。 他愿意在电话中帮她，不计较以前弯弯绕绕这么多事，是因为他十分清楚—— 他们都是猎物。 天空仿佛撒下一张无形利网，正缓慢收紧。 ** 沈宅私人花园。 地下甬道冗长、幽深。高跟鞋踩在上面，咄咄声，在寂静无比的甬道里听来，分外寒碜。 锦瑟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指着甬道，微笑着对屏幕说，“这里是沈宅地下室，我是今晚的隐藏嘉宾。” 直播间里，立即刷出一条条弹幕。 银币打赏接踵而来，好不热闹。 #这不是沈家千金锦瑟吗？# #直播解密居然选到沈家私人花园地下室了？这次《密室逃生》营销可是下血本了！# #什么小胖百货店解密、樱桃圣心大教堂解密、都一边儿去！我现在就要赌这条线才是游戏这正谜底！# #汤城第一豪宅地下室果然气势恢宏，今天开眼界了！# #只有我想提醒小姐姐，小心地下室机关吗？这种砸重金挖的地下通道可不是省油的灯！# #对哦，锦瑟到底是不是沈家真千金还是谜团，说不定这个地下室只能让真正具有沈家血脉的人通过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都想这一章可以结局了吧？ 但是副本明显有它自己的想法（……） 第14章 豪门千金 ** 医院病房外。 有踏踏脚步声，有护士嚷嚷声，也有漆黑的灯光一下子敞亮，又一下子陷入黑暗。 沈太太在病床上翻了个身，听着咯吱咯吱床架子声，问着陪床的，“老头子，外面瞎折腾什么呢？” 沈老爷子手脚被捆了快大半小时，现在虽然全须全尾放了出来，除了脑后勺少了几根头发，一根小指头都没缺，可他忍不住说话都不利索了，实在是后怕呀。 “你说穆梵这小子，真是白眼狼，把我捆那么结实，当捆大米呀？” “这么多年真是白瞎了我们对他好，哼！” “唉哟，对哦，我的宝贝女儿洛川，可千万不要上当，非要嫁给他哟。” “嘴里叨叨什么呢。”沈太太不耐烦，“赶紧给我去走廊上探探消息。” “养病都这么不消停，还VIP贵宾特许病房呢，就这德性！” 沈太太不耐耐，脚踝挑起了拖鞋，要自己爬起来看。 沈老爷子立即按下她，让她消停点。 他踮手踮脚出去溜达一圈，又更加悄无声息溜了进来，把病房门从里面反锁得死死的，生怕惹事的样儿。 “怎么了？”沈太太掀起眼皮，恹恹问他。 “嘘，”沈老爷子轻声说，“我还头回听说这种事呢。” “听护士说，有个年纪轻轻小胖墩，在玩什么《密室逃生》真人解密游戏，今天最终关直播，就是要来八号病房。” “护士当然不让了，可你猜怎么着？” “走廊上所有日光灯突然大亮，然后集体报废，电力跳闸，还在抢修呢。” “小胖墩偷偷溜到了八号病房，隔着玻璃房门，护士咚咚咚敲门让他赶紧出来，居然——” “居然玻璃门锁住了，护士拿了钥匙都开不了，再凑过玻璃门看，人已经往里头走了。” 沈老爷子说到后头，声音越发低了。 “最吓人的是，” “一开始还能看到小胖墩装模作样拿出手机自拍杆直播起来，好歹还有手机屏幕亮度，也有他装模作样搞笑直播的声音。” “后来干脆啥都没了，人影也看不到了，声音更是听不见响了，玻璃后面黑魆魆的，连个鬼都没有。” 沈太太一开始听得不耐烦，此刻，才紧了紧身上睡袍，让沈老爷子少说几句。 “鬼什么鬼，三更半夜吓唬谁呢。” “要说鬼，还能有比邵阿姨更鬼的？” 沈老爷唉哟一声，掏出手机，打断沈太太，“我还没说到关键点呢。” “护士们急得去报警了。” “可她们一提直播，一提【密室逃生】真人游戏最终局，我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汤城之声》搞的满城风雨的营销卖书活动嘛。” 沈老爷嘿嘿一笑，似乎很为自己消息灵通得意。 “关键是APP上能看！” “【汤城热播平台】-【密室逃生-最终局】直播间，诺，点开就能看。” “这是【小胖墩八号病房】直播分间，这是【樱桃圣心教堂】直播分间，这是……” “哎？” “居然还有……” “夫人，你快看！” “这是【锦瑟沈家私人花园】直播分间？” 沈老爷本来说得嘚瑟，想要点开小胖墩直播间探个究竟， “锦瑟这是在干嘛？把我们沈家豪宅也给弄到游戏直播室了？” “她疯了吗？” 锦瑟没疯。 锦瑟不但没疯，还言笑晏晏，仪态万千在直播间对大家介绍起来。 “这是十二座天使雕像，领头的是大天使长。不知道为什么雕像下颌流下一滴眼泪，你们看神情是不是很逼真？” 镜头给了个近景，大理石白色雕像上，一滴泪水剔透明亮。 “《密室逃生-教堂篇》提到过一个特殊物品。【天使的眼泪】。” “当嬷嬷们提出玫瑰悬案的时候，是玛利亚靠【天使的眼泪】才破局的。” “让我们看看，这十二座雕像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锦瑟直播的时候，屏幕上刷了一圈礼物。 疯狂打赏，上千条弹幕滚动。 #我就说嘛，这个天使雕像才符合《密室逃生》小说里的描写，简直一模一样好不好？# #圣心大教堂的所谓天使雕塑，肯定是嘘头摆设啦，锦瑟这里才有料哦# #对对对，我也是从“小胖墩八号病房直播间”切换来的，那里黑魆魆的有啥好看的# 沈老爷咿了一声，和沈太太彼此对视一眼，惊讶得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黑暗中却听到微乎其微的咯吱一声。 落地窗玻璃从外面解锁了。 一个胖乎乎黑漆漆身影翻了进来。 在沈老爷要开口前，却闻到一阵浓烈花香。 沈太太也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小胖墩长吁了一口气，又非常惊讶看了一眼手上的小瓷瓶。 这？ 这小瓷瓶里的香料可也太猛了！才嗅到就能让人瞬间晕眩。 ** “沉香入梦，梦醒不知所踪。” “这里是《民国年鉴》特别节目《沈氏古宅闹鬼传说》直播现场。” “今天《民国年鉴》要带大家揭开历史的尘埃，看一看汤城知名家族，香料世家沈宅的波澜壮阔发家史，与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传说。” “沈宅刚刚被认回来的千金沈洛川，与沈宅前保姆邵阿姨，在景点园区游玩时失踪的新闻，也再次为这座百年沧桑家园，添上神秘又恐怖的面纱。” 隔着音响，能听到地面上麦克风的声音。 沈洛川虽然双手被绑在柱子上，可这不妨碍她吐槽： 既然直到有俩大活人在逛景点时失踪了，难道警-方不该保护案发现场，把这里先地毯式搜索一下吗？ 居然还大大咧咧派记者过来直播？ 沈洛川手腕被绳索绑着，硬生生勒出紫红色淤血来，脸上半边长发垂落，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她额发全乱了，透过乱七八糟的发丝，一脸怨怼看着邵阿姨。 邵阿姨哼哼唧唧唱着大戏，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古今帝王将相都唱了个遍。 是小时候每次取邮局汇钱，路过音乐厅旁的戏台子时，会听的戏折子。 她最爱就是白蛇传，水漫金山，好不热闹。 沈洛川听到老式座钟叮咚敲了八下。 八点了。穆梵还没来。 邵阿姨拿她手机发了三条消息。 【紫藤花架是坎位，她要带我去坤位】 【救我！】 【穆梵！】 还嫌不够，又拿语音夺命连环call。 只怕穆梵不来。 “哎呀，你那个新郎官怎么还不到呢？错了良辰吉时，我怎么和阎王爷交代？” “呵呵呵，沈洛川，你当然姓沈，你当然是沈家嫡传血脉。我要你们沈家断子绝孙，统统死光！” “你和新郎官冥婚，再让你们挨上七七四十九根断魂钉，要你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沈家欠我太多了！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呵呵呵呵！妖孽！受死！” 邵阿姨大概被楼上的老式座钟刺激了，整个人疯疯癫癫，嘴里不干不净骂着。 沈洛川撇撇嘴。 她果然是装疯卖傻。听听，她自己说得明明白白，她从头到尾都晓得沈洛川才是沈家嫡传血脉。 等等。 沈家在海外还有个儿子呢，怎么杀了洛川，就算断子绝孙了呢？ 沈洛川忍不住把上面这句问号问了。 死都要死了，好歹问个痛快。 “哦，你说沈家在海外拓展的大少爷啊，”邵阿姨大概帮佣几十年，一下子改不过口来，埋怨归埋怨，一口一个大少爷倒是毫不含糊。 她抬手唱了一句戏腔，笑嘻嘻回答，“沈家秘技和沈家嫡传血脉一样，从来传女不传男。” ？？ 洛川一头雾水。 “最好的香料引子，都是要拿沈家女儿的血来当初引的。”邵阿姨嘻嘻笑着，突然脸色大变，大吼起来，“无耻！当年老爷勾-引我，我以为是他看上了我，原来是想诱骗我来试香！” “不要脸！” “把我关在地下室，浸泡在一百零八种药材里头，就为了尝试香料毒-性!” “我怎么那么傻？！真的会信了老爷的鬼话！” 啊啊啊啊啊。惨叫声中，疯疯癫癫的邵阿姨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又哭又闹，“我们祖孙三代都是沈家女仆，三代人都被骗，我母亲是沈家太姥爷的小妾，我又是沈老爷的外室，这都什么世道！” ？？ 等等。 这辈分乱了？ 如果邵阿姨母亲真的是沈家太姥爷小妾，那邵阿姨不是算沈家半个千金么？只不过是庶女？ 洛川哆哆嗦嗦尝试替疯疯癫癫的邵阿姨梳理辈分，才说了俩字，就被邵阿姨当头喝断。 “笨死了！” “我从小到大怎么养出这么个笨头笨脑的！” “不是说了嘛，”她语气狠厉，却又十分不耐烦，“只有沈家血脉，才能试香。” “正因为我身上有一半沈家血脉的事，被沈老爷发现了，他就诱骗我，给我设了局，让我来试香！” 这试香…… 到底是啥？ 洛川十分好奇，但直觉告诉她，这俩字能戳疼邵阿姨脆弱神经，她提啥最好都别提这个。 只是……一炷香又过去了，头顶上老式座钟没有报时，邵阿姨在佛前焚的香，倒是堪堪烧光了一株。 是的。 地下室是个佛堂。 这佛堂很大，一百零八尊罗汉与一尊观世音菩萨，整整齐齐排列，仿佛一支军队。 邵阿姨问她要不要去暗门瞅瞅，里面可藏着好东西，她才点头，就被邵阿姨直接推下了楼梯，一路滚到了地板上。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扑面而来的暗香让她窒息，一下子天昏地暗。再醒来时，就是饥肠辘辘的肚子，与手脚被绑在佛殿柱子上。 佛堂上悬着一副对联。 金炉不怕千年火 银烛长明万户光 千年火，万户光？ 邵阿姨不是要再活活烧死她一次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邵阿姨在医院的时候就一直筹划“良辰吉时”…… 第15章 豪门千金 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下响起，仿佛一只猛兽隐藏在地底咆哮。穆梵眼睁睁看着整座住宅塌陷，地上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窟窿，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他只是迟到了一刻钟，居然直接让他看末日景象么？ 尘土飞扬之中，黑色的话筒突然伸到他面前。 “这位先生，能接受一下采访吗？” 一个职业装女性，脸上带着精干笑容，口齿清晰问他。 “？” 难道不应该先逃命吗？ 穆梵来不及去看对方手上的工作牌，指着沈宅出口处，让记者和摄影师赶紧撤离。 “这边地基不稳，我们还是先……” 话音未落，却被记者笑容截断—— “没关系，余震已经结束。” “现在接受独家采访，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电视时间哦。” 谁稀罕上电视呀？！ 穆梵从小到大拿惯了奖学金，大学开始又接连申请课题研究奖金与个人专利，一直是站在领奖台上的人。对于上电视毫无执念。 何况，这个电视台真的没问题么？ 现在难道不应该先救人么？ “可是……”他看了一眼废墟，有点犹豫。他不确定洛川和邵阿姨是不是在地底下——毕竟他才刚到沈宅，要研究哪里是八卦坎位坤位，还要琢磨琢磨。他更不确定是不是能把这些详情内-幕去和记者说。 毕竟。 这整个事情太诡异了，他都无法开口。更无法确定，让官方媒体与警-方介入，对于救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位先生，接受我们独家采访还会有额外秘闻赠送。” “这可是未播出片段哦。” “难道您不好奇沈宅佚闻吗？” 于是，穆梵在一片废墟上，听到了沈宅各种奇闻异事。残垣断壁，偶尔有乌鸦从满月飞过，洛川与邵阿姨生死未卜，他却在听记者讲故事—— 整个世界光怪陆离。仿佛很多年前在小河边，他抱起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个世界疯了。 ** 天空炸裂一朵烟花，仿佛一个盛放的璀璨。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朵接一朵。 记者的眼睛在烟花声中闪烁，一会儿橙色，一会儿红色，诡异迷离。 “民国末期，建-国初年，整座宅子就一直传闻有鬼影游荡。” “无论是波澜不惊的古井，还是当年盛满香料的仓库，一直有游客说看到各色女鬼飘荡。” “女鬼都穿着布鞋，露出阴恻恻脸，睫毛是银色的，半边脸是烧焦的，游客们都吓得魂飞魄散。也有胆大的游客，跟着女鬼一路朝长廊走去，却直接摔到石阶下面折了腿。” “道士们来画符抓鬼，和尚们来念经超生，警察们干脆一度封锁了这里。” “可是无论哪方神仙，都无法将这里的诡异传闻破灭。” “每次道士和尚们一走，鬼怪们消停一周，一周后工作人员又会看到类似女鬼。” “这位先生，您觉得这背后是怎么回事呢？” 记者一脸微笑，话筒凑进来。 穆梵想说，大概沈宅做大这么大，得罪活人不少，得罪死人更多。 可这是电视台采访，他不能这么说，只能咳嗽一声，轻声回答，“我倒觉得像唬人传闻，骗游客来玩的瞎编故事，听说这里门票并不便宜，现在修缮期才免费。” ** 同一时间，沈宅后花园地下室。 锦瑟继续直播整个地下室秘密建筑。 十二个大天使像之后，是一面墙。墙上是一幅照片。照片挺新鲜，是上个月沈太太为了庆祝洛川生日，带着全家去拍的民国风全家福。 只是与挂在地面建筑主卧室大厅里的照片不同，如果说那幅全家福是岁月静好，民国光影流淌，这一幅全家福就是鬼泣森森—— 洛川和锦瑟依然站在后面，前头椅子上坐着沈太太和沈老爷。 只是。 沈洛川半边脸不再被长发遮着，而是露出了坑坑洼洼毁容模样。锦瑟则是笑容诡异，妆容仿佛鬼新娘，身上红色旗袍也分外扎眼。 沈太太和沈老爷脸上都没有肉，瘦得仿佛干瘪骨架，皮都贴着骨头。 锦瑟仿佛隐隐约约听到照片背后有人哭泣的声音。 她按捺住恐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来甬道背后就是一副照片了，我该怎么办呢？” 弹幕立即刷了一波礼物，有人三三两两安慰她，给她出谋划策。 ##锦瑟别怕，我猜这个照片是一组谜题，如果破了照片上的谜题，就能移开画框，继续往前？## ##我猜附近应该有笔刷、刀片、小工具什么的，比如刮开表面涂层，下面还隐藏了一副画之类的## ##呜呜呜呜呜呜，好吓人，这不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沈家老爷子和沈夫人吗？怎么现在成了这个鬼样子？我要给主播投一个礼物压压惊## ##如果对照《密室逃生-民国篇》原著小说的话，玛利亚应该是利用香水破除照片迷局的？## 香水？破除迷局？ 锦瑟利用手机光线，上上下下打量画框附近。整堵墙都被半人高画框堵死，并没有小道具。 倒是十二个大天使—— 她突然想到自己被流泪天使长吸引过去了，却忘了好好检查每一个雕像。 果然。 十二个雕像在不同地方都隐藏着十二个小瓶子，有的是藏在天使微笑的口齿中，有的是藏在翅膀底下。 十二个小瓶子，分别是十二种不同香料。 锦瑟尝试按照不同香料颜色，开始涂抹画框上的照片，试图把洛川半边脸再用咖啡色颜料画上卷曲长发，把沈家老爷子和沈夫人再画得珠圆玉润一点。 毕竟锦瑟这么多年设计学可不是白白拿奖的，巧手施工之后，果然照片一点点丰-满起来，颜色鲜艳，不再是僵尸鬼片一样。 咯吱一声。 墙上照片忽然露出一个巨大的开口，锦瑟穿过照片，看到墙后面是一排排木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水晶般透明的小瓶子。每个小瓶子都有一个标签，她随手拿起一瓶，念了起来。 “双鱼座-温柔香吻-圣池的美人鱼” 再是第二瓶，“摩羯座-智慧之书-教堂的禁忌书” 她把十二星座都念了一次之后，才发现压根不止十二种香水这么简单，“每个星座下面都还会有不同分类，比如这瓶是【双鱼座-温柔玫瑰-教堂花园的秘密】”。 “看来这里是尚未宣发的新品香水小宝库了，”她微笑说，然后略带苦恼提问，“可是，这个房间又是一条死路了，如何才能找到甬道出口呢？” “等等，这里似乎有三个问题。” 她指着正中桌子上的卡片。 卡片上写着三行字。 分别是三个问题。 桌子是六角形的，与其说是桌子，不如说是祭坛。 上面竖着六根蜡烛，还有三个凹槽。 【哪瓶香水能够给城市带来灾难，让人沦陷于欲-望的深渊？】 【哪瓶香水能够让人摆脱噩梦，在任何房间都能安眠入睡？】 【哪瓶香水能够让人呼吸自由空气，回到教堂顶层？】 还有一行小字，【点亮白蜡烛，在蜡烛燃尽之前，务必找到答案】 ##啊啊啊啊，这不是《密室逃生-民国篇》里的剧情吗？## ##我想想，当时给整个魔都带来灾难的香水……是鸦-片香吗？## ##噩梦又是什么？主卧室的噩梦吗？只要一睡到主卧室，就会噩梦涟涟的传说？## ##这里的回到教堂顶层，就是暗示锦瑟能够回到花园顶层吧？可是小说里没有提到香水能……唉，怎么办？不管了，先给主播刷个礼物压压惊吧## “好像整个房间的空气越来越浓郁了，”锦瑟哎了一声，“似乎有个小洞一直在泄露高浓度香料，在我窒息之前，希望能找到正确的香水型号吧。” 毕竟，这一排排架子上，少说也有上千瓶香水…… 呃，真是人间地狱。 被香料活活熏死，大概就是地狱吧。 锦瑟觉得这死法挺优雅，但她不想死。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16章 豪门千金 ** 月上中天的时候，各个直播室都热闹非凡。圣心大教堂的游戏终局通关主播，在大教堂跟着唱诗班一起唱赞美诗，然后发现了赞美诗背后蕴藏的秘密。 歌词反复咏唱提到的： “赎罪的玫瑰，是你最后栖息之地” “罪恶的鲜血，是你斩不断的荆棘之路” “只有神的叹息，能宽恕我的罪恶” “只有神的眼泪，能洗涤我的丑恶” 其实是小说中玛利亚骗过了嬷嬷，用实验室化学试剂伴随玫瑰迷香剂，代替了少女的鲜血，来供奉神灵，更是来贩售给道貌岸然的贵族们。 下一步则是要找到这种特殊的化学试剂与玫瑰迷香剂。 医院八号病床直播室，则是让小胖主播复刻了八号病床的秘密—— 原来三号病床的警铃不是连着护士主叫台，而是连着八号病床。所以当三号病床有难，急需帮助时，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八号病床。 此刻，三号病床上躺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沈家老爷子与沈夫人，小胖跳过了自己迷晕他们的过程，直接说一到直播现场就看到这么一个谜题。 下一步则是，让人醒来。 弹幕疯狂刷礼物，提出各种各样点子。 有人说用化学方法，有人说用物理刺激，也有人说唱一首歌呗。整个直播间充满乐欢乐气氛。 也有人守着《民国档案特别篇》的沈宅现场直播，看着一堆废墟上，鼓着一轮黄橙橙的月亮，下面是各种诡异传说的采访直播。 一个全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女孩子，就是这个时候摇摇晃晃从废墟瓦砾中爬起来，硬生生挤出一个虚弱笑容，接受采访的。 “大家好，我是沈洛川，就是新闻中说失踪人口沈家千金，让大家担心了。不好意思。”她深深鞠躬，“我为了探寻古宅秘密，想写下一本密室逃生系列，缺不小心被八卦方位困住，刚刚才触动机关逃了出来。” 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一下子都跳了起来， “不是吧，失踪人口回归了？还正好是直播的时候，也太巧了？” “我看是为了卖书营销，连失踪戏码都玩，嘿，这年代为了广告销量，啥都干得出来。” “哎，谁不知道《汤城之声》举报的那个真人解密游戏，就是为了卖书呢……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勾到我了。我要去买珍藏版！听说有典藏番外！” 比起电视机前观众们的嗑瓜子八卦，比起手机前直播看客们的热火朝天解密，身在废墟现场的穆梵简直是难以置信。他只会瞠目结舌，嘴巴半张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洛，洛川？” 你没死？ 邵阿姨呢？死了？被活埋在废墟下头了？ “八卦方位？”记者迅速抓住关键词，挑起眉毛，顿时来了兴趣，“能说说你的逃生经历么？” 沈洛川抹了下鼻子上的灰，咳嗽了几声，大概被灰尘呛到了，清了清嗓子，再对着镜头时，居然一脸微笑，“我无意间发现瀑布后面有个密道，直通一座佛堂，佛堂里头排列着一百零八尊罗汉，主位则是供奉着一座观音菩萨。” “我呀，在每尊罗汉肚子里都嗅到了不同香料的味道，凭着我在沈氏集团实习的经历，对香料的辨识度告诉我，这些全是各种……” “于是我顺着各种香料的轨迹，根据香味浓淡的程度，画了一张地图，发现只有触动机关，才能走出这个封闭的佛堂” “听说你是邵阿姨，也就是你的养母一起失踪的，难道你不担心她吗？”记者问。 穆梵整个人神经绷紧—— 照啊。 他刚才听洛川叽叽咯咯说了半天，满脸喜悦，就一直在担心她是刻意隐瞒了邵阿姨的存在。 “你说邵阿姨呀，”洛川微笑着重复一句，似乎有些失神，可是再抬眸对准镜头时，已经是一种非常失落又带着些迷茫的声音，“她……似乎在我跌落瀑布机关到地下室之前，就说急着要解手，然后就不见了。是我一个人不小心碰翻机关，然后跌落下去的。” “这样啊，”记者立即按捺下好奇，换上一副慈悲心肠面孔，“我们也不知道这位邵阿姨是无意还是故意，只能报以最大善意去揣测，她正好内急躲过一劫也是好事。” 沈洛川似乎装作没听懂记者话外之音，而是笑着详细介绍起来，一百零八尊罗汉与香料背后的故事，挑了特别有名几位罗汉，说了他们成佛典故，再说了对应香水…… 穆梵怎么听怎么觉得，这特么不是广告么？ 天空恰好又炸开一朵璀璨烟花，整个夜幕被笼罩在万丈金光之下，比比划划说着香水典故的洛川，整张脸被刹那照亮，语笑嫣然的样子—— 似乎她并不是经历了生死时速，与邵阿姨斗智斗勇，逃过冥婚一劫，从地底下好容易逃命上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凌晨三点，星子稀碎。 天空远处有朦朦胧胧的月光，看不真切。明天大概会下雨，反正月亮有圈光晕。 锦瑟手脚并用爬了上来，高跟鞋折了鞋跟。她干脆拔掉鞋跟，咬牙踩上了泥土。 后花园的泥土湿润、潮湿、又带着熟悉清新的香味。 她仰望天空。 手机电池耗尽。 她终于活着爬上来了。 感谢《密室逃生-民国篇》的资深读者，把整本小说翻来覆去每个细节都没有漏过，替她猜出了每瓶香水的答案。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凌晨的空气，氧气争先恐后涌入大脑，一直高度紧张的弦这才松弛下来—— 然后。 开始回味着哪里不对？ 一种植物！ 从来自诩优雅，人前人后都不屑于说脏话的锦瑟，此刻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玫瑰香、深海香、安眠香—— 这不就是这次《神秘盛宴》系列香水的品牌推广吗？ 只不过标签硬生生塞上了前缀“十二星座”，后缀“各种小说主题关键词”，让人误以为是《密室逃生》小说营销，其实压根就是宣发沈氏集团的最新品吧？ 又是失踪，又是古宅，又是真人游戏—— 闹这么大一出，就是为了让整个汤城都深度关注这场隐性广告盛宴？ 难怪沈洛川说取消新品发布会，沈太太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说句没关系。 原来在这人都筹划好了。 这才是盛大发布会。 全城轰动。 全是逢场作戏！ 害她还这么真情实感！ 锦瑟骂骂咧咧，心里各种吐槽，提着高跟鞋彩踩过湿漉漉草坪时，却不知道。 如果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尚余一格电量，会看到一条短消息。 【终于找到你了。】 【漏网之鱼。】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可能有点绕，看不懂可以和我说TAT 穆梵和锦瑟都以为一切是广告策划，但其实是生死搏斗，广告是附带的。 第17章 豪门千金 ** 三周后。候机室。 巨大的落地玻璃，停机坪上停着各式各样的飞机。 窗外万里无云，晴空艳阳。 穆梵坐在椅子上，随手翻阅杂志，身边靠着沈洛川。 她看上去很困，头一直靠在他肩膀上，一点一点快要睡着。 杂志封面上，是沈氏两位千金。锦瑟仪态万千，洛川温柔侧脸。一站一坐，穿着藕粉色旗袍，仿佛两朵盛世桃花绽放。标题十分醒目—— 《神秘盛宴：你适合哪款暗香袭人？》 大幅度报道，全是各种香水引人入胜的秘密。 从香料起源，到暗合密室逃生教堂年鉴与民国年鉴的各种诡异传说，真真假假，迷离诱惑。 现在随便采访一个汤城路人，稍微懂点潮流的年轻人，哪个不晓得“双鱼座-温柔香吻-圣池的美人鱼”，或是，“摩羯座-智慧之书-教堂的禁忌书”？ 他们能把背后蕴藏的故事如数家珍，耳垂喷上一点同款香水，仿佛也得到了玛利亚在教堂刀光剑影的求生快-感。 《神秘盛宴特别版：密室逃生真人项目引发汤城游戏热潮》，则是用整整一个跨页横版篇幅，介绍了汤城最时髦打开景点—— 真人版密室逃生。 实景游戏，一场游戏4-6人，每次时间2-3小时。 价格不菲，却胜在逼真恐怖，让人们争先恐后去打卡。 于是，玛利亚逃生的教堂地下室被复刻了，听说整整三十二块墓碑会突兀驻立在游戏实景房，若是选错，游戏玩家就会获得【活埋墓地-失败结局】。 沈家私人花园地下室也被复刻了，十二个天使雕像与秘密香料库，一一再现。 为了防止玩家腻味，新的游戏剧情，更复杂的猜谜被设计入内，每次玩家都会有新的体验。当然，稍有不慎，就会获得【香料活活熏死-死亡结局】。 汤城西北角的沈家民国古宅，更是被大大修缮了一番，干脆改成了大型古风悬疑实景游戏地。 乾坤八卦方位的机关，瀑布后的秘密，一百零八尊罗汉像，似笑非笑的观音像，在地震坍塌之后，被专家以更加精致方式复原—— 门票虽然昂贵，却依然架不住玩家探秘热情，碰到限制人数时，只能在古宅外排起长蛇一般的队伍。 总之，神秘盛宴系列火了。 《密室逃生》书籍系列火了。 沈洛川已经在《汤城之声》连载版面，开启最新一季连载了—— 《密室逃生-游乐园篇》 看到这里，穆梵忍不住嘴角上扬。 照这个思路，再往下，沈家怕不是要投钱在汤城建造主题游乐园吧。 杂志翻页的时候，有轻微沙沙声。 他非常小心，动作略微大了就会吵醒洛川。 洛川为了神秘盛宴后续品牌推广，一直在没日没夜加班，就差没一头泡在香水里了。沈太太和沈老爷自从上次绑架事件之后，身体一下子差了下去，隔三差五就要住疗养院，洛川还是每到下班就抽空去医院看他们。 唯一好的，大概就是洛川不用照顾邵阿姨了，不用再跑市立精神病疗养院了。 毕竟，照洛川的话来说—— 那天晚上，当记者终于心满意足结束所谓《民国档案古宅特别篇》直播，带着一车子摄影师小助理拖拖拉拉驱车离开后，洛川蜷缩在他怀中，浑身发抖着说。 “穆梵，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在邵阿姨发疯要活活烧死我之前，猜出了地下佛堂的机关，顺利点亮地板上隐藏的佛教藏文咒语。” “那个咒语一直连着一左一右两根梁柱上的对联。” “金炉不怕千年火，银烛长明万户光 ” “你看，这个又是火又是光的，肯定下面卖了炸-药引子，能撼动柱子。” “果然让我猜对了！” “看着咒语一个字符一个字符被点亮，邵阿姨明显愣住了，大概也觉得自己做的坏事太多，万千神佛都看不下去，要来报应她了。” “她吓得不敢动，我正好解绑双手，在柱子坍塌下来之前，就地滚走了……” “明天，就会有警-方来挖废墟，说找到残骸血迹云云了，呵呵，我可是算好了方位才启动机关的，她就挨着两根立柱站着，哼，她一定逃不掉。” “不过，我接下里就会接受警-方-调-查了，穆梵，我怎么办，你说……我要装晕好不好？” “其实我好难受，我也不想害她的，她一直是我二十年来含辛茹苦攒着半价打折券，好容易才把我抚养大的妈妈，在我心里要比所谓的亲生母亲沈太太亲多了……我也不想……” “可是我能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声音越来越小，肩膀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洛川说到后面，小声啜泣了起来。声音混杂着恐怖与不舍。 穆梵当时轻轻拍着她肩膀，一叠连声说着抱歉，“都是我迟到一刻钟的关系，害你要经历这么恐怖的生死时速……” 然后，他又安慰她，让她别庸人自扰，“你如实和警-方说就行了，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最多就是防卫过当，她都要活活烧死你了，你怎么做都不过分。” “小傻瓜，她已经活活烧死过我们一次了，这种人活该被千刀万剐下无间地狱呢。”穆梵哼了一声，提起这茬就胆战心惊，在火海中逃生滋味可不好受。 洛川轻声嗯了一下，“对啊，我都忘了问她，在吊脚阁楼的时候，到底是不是她放的火呢。她死前可什么都没说。”她轻声重复了一句，“她为啥恨沈家，为啥要赶尽杀绝，为啥奇奇怪怪设局要你赶来冥婚，啥都没说呢。” 此刻，穆梵再想到这句“啥都没说呢”，不由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得俏皮可爱，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抱怨，鼻尖一晃一晃，身子还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可是。 沈洛川毕竟年轻。 她是二三年前突然听到真假千金这种说法，然后马上经历了吊脚阁楼的火灾，逼着她一下子长大，不得不去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这环境尔虞我诈，步步惊险。 可他呢？ 他穆梵可是从小就生活在追债的阴影中，生不如死，被亲戚们嫌弃，直到在小河边清晨抱起两具尸体。他简直是像丧家之犬一样，一直仰人鼻息生活着的。 所以呢？ 所以他十分清楚，她何时在说真话，何时在撒谎。 人在撒谎的时候，心跳频率是不一样。 而那一刻，深夜的古宅废墟有零零碎碎的烟花，她就靠在他怀里。 浑身肮脏，伤痕累累。 心跳仿佛雷鸣，千万人在擂鼓般剧烈。 她在撒谎。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18章 豪门千金 ** 她在撒谎。 那么，逆向推断，邵阿姨不但说了，还在死前应该疯疯癫癫说了很多。 洛川只字不提，这是为什么？ 她可是连邵阿姨小时候去邮局寄钱会去戏台听戏这种小细节，都会和他分享的洛川呀。 说到死，这个死怕是要打个问号。 从事发第二日一直到今天，整整三周过去了，媒体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只说古宅老了，本来就在修缮，无意间被关在下面的沈洛川，逃生时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导致腐朽建筑雕梁画栋都塌下来，也属正常。 邵阿姨呢？ 直播当晚，沈洛川不是对媒体说了，在机关塌落之前，邵阿姨就借口上厕所走了么？ 俗称尿遁。 一个沈宅前烧饭保姆走了就走了呗，谁在乎她是躲在汤城某个角落，继续苟延残喘讨份生计伺候人活着，还是干脆离开这座城市换个地方呼吸新鲜空气呢？ 穆梵越想越烦躁，千头万绪思绪集中在某个点—— 却硬生生纠结，无法突破。 他忍不住轻轻抬手，抚摸洛川长发。 洛川有一头乌黑靓丽长发，从这点来看，还真的完全继承了沈太太那一头盘云长发。 邵阿姨头发早些时间枯黄干瘪，后来大概疗养院补品吃得太多，也开始油光顺亮起来，但终究与天生靓发不能比。 顺着这头发，他忍不住摸到她掩藏在波浪起伏长发下，坑坑洼洼的半张脸。 最近事情多，她压根来不及按疗程去做皮肤康复手术。 但还是能看到比起以前大面积毁容，已经一点点在修复了。 他的手指忍不住沿着她脸上坑坑洼洼的烫伤疤痕，勾勒她半边脸部线条。 然后。 出乎他意料的，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吻上了她半边伤疤满布的脸。 洛川被弄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穆梵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虔诚地吻着她烧焦的半边脸。日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睫毛覆盖下阴影，仿佛梵蒂冈朝圣的教徒。 呃。 不至于？ 洛川只好问他，打断施法。 “你？” “干嘛呢？” 穆梵慢慢睁开眼，仿佛从一场瑰丽诡异的梦幻中清醒，可是嗓音还是低沉温柔的—— “我爱你的残缺，洛川。” “我要守护你的不完美一生一世。” “嫁给我，好么？” 他单膝跪地，摸出一枚戒指。 戒指璀璨闪亮，虽然不大，但是精致透亮。 洛川捂着嘴，有些动容，半边长发上跳跃碎金般的阳光，仿佛是一个降落尘埃的天使。 穆梵忽然想到锦瑟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夜晚，他抱着瑟瑟发抖的洛川时，锦瑟也恰好从地下室脱险。她回到卧室，连上数据线充电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穆梵发消息—— 锦瑟不爱欠别人的，穆梵在危机存亡时刻，提醒她可以开启直播。 她也要回报一下。 生死时速一晚上，她算是想通透了。 她又估摸着穆梵也是个聪明人，不用说破，一点就透。 于是，她噼里啪啦发了一段话，是她对《密室求生》系列小说，女主玛利亚的评价。 【她聪慧，敏锐，先知先觉，却脸上一直保持温柔笑容，仿佛一个阳光明媚的天使。 但她是整个教堂唯一活到最后的人，所以她一定不是天使。】 ** 这三周来，锦瑟一直忙到不能喘口气。 虽然神秘盛宴联动直播策划，轰动全城，可是后续还是要各种渠道铺货、电商销售、售后服务、顾客答疑等等一系列配套跟上。 身为资深市场策划部职业经理人，锦瑟连轴转都快成了陀螺。 洛川果然在具体部门沟通协调上，弱了很多，只有一个策划联动点子是好的。 但是呢。 关键是洛川从头到尾都没有嫌弃锦瑟，都是客客气气喊她昵称，再温温柔柔问她这与那，甚至主动说， “锦瑟，你忙公司事情就好了，疗养院那边我会抽空去照顾老一辈的。” 她现在算是见识到沈洛川的强悍了，半边毁容不能打到她，邵阿姨骗她去鬼宅不能吓唬她，就连香水宣发策划也难不倒她—— 锦瑟现在看洛川，真的有种林黛玉拿了钥匙开始主管大观园事宜的诡异感。 可洛川越是待人温柔客气，一副腼腆安静的样子，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周围同事越是夸她亲民可爱，不摆架子。说是比某些人看似雷厉风行，实则狐假虎威好多了。 锦瑟已经被洛川打脸麻木了。 现在一心攒钱，别无所求。 城南有一套私宅小别墅，是沈氏夫妇送的。 她在沈氏有4%不到的股权激励，只要业绩达标就能行权。 每年有50万基本工资与额外30-50万不等的奖金。大多时候绩效考核都能过，这次神秘盛宴大卖，更是能拿顶格绩效。 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除了沈氏集团，她很难找出第二家知名企业愿意支付她高管薪酬。 除非放弃在汤城的一切，去一线沿海城市打拼。 听说一线激烈，都是精英厮杀，养蛊一样。 算来算去，还是和沈洛川客客气气扮演姊妹情深划算，还能一起上杂志专访。 《CO□□O·巅峰》杂志，国际潮流杂志级别，上一次封面人物是影后左晨曦。 多少名媛贵妇挤破头，倒贴钱都想上。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她踢飞了高跟鞋，躺在床上涂涂画画，做做报纸猜谜的乐趣也被剥夺了。 《汤城之声》报刊真人游戏终局一等奖，颁给了她这个隐藏嘉宾，顺便给神秘盛宴香水又打了一波广告。 可是想到这整个系列游戏都是洛川策划的，生怕她不认真玩，还刻意阻止她去教堂，又在书房贴了英语版关键词，利用她逆反心理，引诱她去，步步套她入局—— 她就想吐。 再想到现在满城都是什么【八号病床解密真人游戏馆】【民国特殊玫瑰瘟疫事件簿】等等密室逃生游戏，她就觉得整个城市都在陪着洛川和她的小说发疯。 还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手机上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恐吓短信。 都说了不再继续玩真人解密游戏了，还是陆陆续续有诡异短信进来。每次都语焉不详—— 【终于找到你了】 【漏网之鱼】 【顶着别人皮囊生活开心么？】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本来长什么样子？】 【老地方，等你】 等个头！ 锦瑟简直想扔了手机！ 她已经无数次回了“退订”，怎么现在的解密游戏广告还没完没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收到的短信对应沈太太在圣心孤儿院查到的剧情，这个副本挖坑太大了， 谁能相信一开始这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真千金埋头写文的故事呢ORZ 第19章 豪门千金 ** 布罗斯群岛在太平洋沿线南海岸。 每年这个季节，会有成千上万只海鸥栖息，起飞时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场盛大的雪景，非常壮观。 快艇飞驰在海面上，船舷吃水轻，很快飞溅出千层浪花。 一身水手服的洛川，仿佛回到了肆意飞扬的青春岁月，站在船头，扶了一下银黑墨镜，大喊着好开心。 “穆梵，自从三年前突然得知我真实身份，经历了一大堆错换岁月后，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简直了！” “像海鸥一样遨游在天际！” “爽！” 她双手虚拢在嘴边，装出扩音喇叭的样子，畅意欢笑着喊。 仿佛喊给大海听，后面跟着一连串银铃般笑声。 “什么下一个宣传地取景，什么下一本小说连载采风，去它的正业副业，就是想舒舒服服玩一周！” “穆梵，你说得对，都出来海外度假了，还给自己框框架架这么多干嘛！” 她扭头，摘下墨镜，对着穆梵嫣然一笑。 阳光下，她的笑容纯真迷人，仿佛一按快门就是一张清纯无比的少女漫封面。 穆梵按捺住又想要吻她的冲动，附和着点点头，又咬紧牙关把快艇往深海海域开。 彻底离开岸边浅海区，也离开喧闹纷杂的人声。 这里是布罗斯群岛特别度假胜地—— 海豚湾。 每年这个季节，都会有上千头海豚在这里肆意玩耍嬉戏。 为了保护海豚，也为了限制客流，海豚湾有专人负责看管。 每天仅限制不到上百人来玩，价格也因此水涨船高。 沙滩上，任何一个看似天真可爱堆着沙砌城堡的小孩子，可能身价都是上亿。 直白点说，这里是奢侈天堂，贵族乐园。 穆梵这次咬咬牙，拿出他全部专利、奖金积蓄，就是为了要在全球顶尖度假岛屿向洛川求婚。 毕竟。 他还不够格，直接包下私人岛屿来求婚。 海风越来越腥味，海岸线逐渐脱离视线，人声被浪潮声覆盖。 中心岛屿就快到了—— 这可是他特意考察的无人岛屿，上面据说满是椰子树，叫不上名字的原始植物，丛林茂密且偏僻。 来这里的度假的游客，即使想要上岛玩，也会去洛尔岛、玫瑰岛等已经深度开发的小岛屿。 不会选这。 “哎？” “小岛？” “我们是要去岛上玩吗？” 洛川拿了望远镜，一会儿捕捉天空海鸥镜头，一会儿惊呼下小岛。 “对呀，岛上有巨大蟒蛇蛋，还有十六只脚的猩红毒蜘蛛，你怕不怕？” 穆梵微笑着打趣。 “恐怖小说吗？” 洛川立即反击，然后撒娇说，“那你就是我的骑士，替我披荆斩棘，对抗恶魔！” 穆梵忍不住笑了。 他停好快艇，牵着洛川的手，让她小心下船，不要磕碰到了腿。 在茂密丛林中，参天椰子树环绕，他向洛川正式求婚—— 机场那一次只是一时感动，洛川也被他突兀求婚吓到了，只是微笑着开着玩笑敷衍过去了。 她俏皮地反问，这么随随便便就求婚么？毫无诚意哦。 那么，这一场私人求婚仪式策划则是耗时、耗力、耗财。 足够诚意。 计划无懈可击，可是手机振动，一条条消息读入，又是什么呢？ ** 今晚是满月。 一轮硕大的月亮从海面升起。 掰开锡纸，啃着火腿三明治的洛川，舔着手指上的面包碎屑，忍不住微笑起来，“在小岛上丛林里折腾玩闹到现在，还是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看月亮好。”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她头靠在穆梵肩膀上，想她此刻别无所求。 现在如果他求婚，她一定不计较他与锦瑟那段难堪过往，而是点点头满口答应。 可是，当冰凉戒指套上她手指的那一刻，穆梵脸上温柔神情却一下子消失了，换上一副冰冷面具，仿佛是毒蛇露出了獠牙，笑容十分刻薄。 “洛川，别急着说我愿意。” “我怕你一答应，可真成了邵阿姨口中的冥婚。” “冥婚？邵阿姨？” “穆梵，你什么意思？” 洛川诧异。 最不应该出现的两个单词，突然从穆梵口中蹦出，生生撕裂时空。 “你抬头看看，现在是不是满月？” “海豚湾是不是位于整个布罗斯群岛坤位？” 穆梵嘴角噙着冷笑，挑眉问她。 “满月？坤位？” “你发烧了？” “还是被邵阿姨附体了？” 洛川忍不住伸手去摸他额头，一脸难以置信。 穆梵撂开她的手，用上了狠劲，洛川吃疼，喊了一声。 “你疯了！”她干脆站起来，踩着沙滩，到处找鞋，“我要回去！不要听你疯疯癫癫乱说！” “洛川，你撒谎。” 穆梵在她背后，轻声说，语气竟然还带着笑声。 “最善良最纯真的沈洛川也会撒谎了，也不枉你被沈家认回去三年。你倒是把沈家虚伪透顶那一套继承了十足十。” “在沈家地下室佛堂里，你明明听到了邵阿姨吐露的真-相，却对我只字不提！” “她一定说了太多沈宅肮脏的事情，甚至可能提到了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你却开始以沈家嫡女身份自居，处处替沈家着想起来！” “说呀！你敢不敢说，沈家是怎么联合讨债鬼们，一步步设计活活逼死我父母的？” 洛川彻底吓到了，她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穆梵。 他镇定无比，甚至面含三分笑，可是他眼神仿佛一条眼镜蛇，下一秒就能生吞活剥了她。 她一下子跌倒在沙滩，恐惧让她不住后退。 “没有！” “她真的没有提到！” “呵，你不敢说是么？你亲生父母斑斑劣迹的罪行？” “好，那让我来告诉你，他们到底都对我穆家都干了什么好事。” 穆梵扶了下一金丝边眼睛，镜片反射着危险的白光。 他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 “我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为啥我父母老老实实读书人，一辈子勤恳埋头在实验室，会被高利贷盯上？” “到底什么实验需要高额材料费用，要让他们不惜贷款，背负骇人利息也要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20章 豪门千金 “他们其实早就被沈家盯上了。沈家在民国时候弄类似鸦-片-香，虽然不是鸦片原材料，却让人长久闻了下来，会产生精神依赖。” “这种香水挥发极快，一周一瓶，简直成了易耗品。一旦染上瘾，只要一天不能闻到，就会专注度逐渐低下，三天无法嗅到香水，还会寝食难安，度日如年。” “七天，只要七天就能彻底摧垮一个人神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了一小瓶鸦-片-香，什么龌龊事都能做得出来。” “到了解-放后，沈家也知道不能再做这种容易上瘾的香料了，改成了逼科研人员去琢磨怎么破解这种类似毒-瘾的香水。” “一手卖毒-药，一手卖解药。沈家可是最会做生意了，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那倒了八辈子霉的父母，就这样被沈家盯上了。” “他们先是想办法诱骗他们去参加比赛，说什么谁先找到解药，就能拿到高额奖金。十万元，上个世纪十万元就是一套汤城的小别墅了。” “为了破解配方，他们不知怎么从内部渠道拿到了各种剂量、各种型号的鸦-片-香水，反复研究，反复甄别，结果就是他们自己也染上了毒-瘾。” “诸多配方中，只有我父母的解药成果更加有效，虽然难以达到百分百剔除，但是至少有了45%左右的效果，能够暂时缓解毒-瘾，净化呼吸道感染问题。” “可惜，这种药效是暂时的，不能做到彻底根除。于是，假扮慈善的沈家集团，多次派人找到我父母，明面上说是提供各种实验设备，昂贵材料，其实是希望他们快速突破这个项目。” “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暗中售卖迷香致瘾的伎俩，已经逐渐引起政-府有关部门的注意，上头要派人立案调查了。” “当他们发现我的父母不但无法短期突破，还自己因为多次试药，已经变得神志不清，容易激动，甚至暗地里筹备去找上级部门反应，坦白沈氏集团一切龌龊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下狠手了。” “从小，我父母就把我轮流寄养在亲戚家里，不敢露面，怕高利贷打手找到我。” “等我长大了一点，好容易长到了高中，能够参加各种化学比赛拿奖，靠奖学金就能支付学费、靠学校宿舍就能有地方睡觉了，不再需要寄人篱下了。” “一到寒暑假我就疯狂去老家，去各种他们可能躲债落脚的地方找他们。可是我找到了什么？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也就是那个时候，锦瑟突然转到我们学校，开始接近我，各种明示暗示喜欢我，一路为我拿国际青年化学大赛开绿灯，沈太太大力扶持我，说什么我和亲戚们断个干净也好，安心学校，挑战各种高难度实验课题才是正题。” “这些实验课题，就夹杂着破解毒-瘾香水的课题，真是可笑，我在父母遗留的笔记本公式上，找到了突破点，成功替沈氏集团研制出了解毒率85%的药水，甚至还能以香水形式出现。呵，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大口大口喘气着说完，脸上早已扭曲狰狞。他抹着脸，似乎极力在克制自己不要哭泣，可是压根忍不住。鼻音越来越浓重，嗓音嘶哑，双目锃红。 洛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情绪激动起来，有些细节难免口齿不清。 可这不妨碍她勾勒出一副地图全貌。 穆梵其实早就提过，他忍受锦瑟的趾高气扬这么多年，是因为他早就怀疑沈家不干不净，直觉告诉他—— 沈家救世主一样姿态，突兀出现在他人生中，绝非巧合。 绝对不是年少未艾的少女锦瑟，喜欢上了干净皮囊读书又好的少年，这么简单的故事。 可是他不能冲到警-局去嚷嚷直觉，只是苦于一直毫无证据，找不到突破口。 但现在绝对不能提这个。 “这……都是邵阿姨告诉你的？” 洛川试探着问，试图转移他注意力。 “她没死。” “也没失踪。” “你比谁都清楚。” 穆梵露出森森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在反问。 “她若果真的被活埋在佛堂柱子底下了，又是谁给我发大段大段消息，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真相呢？” 锦瑟低了头，轻声承认。 “对，我舍不得杀她。” “我放过了她。” “她在佛堂地下骂骂咧咧数落沈家陈年旧事的时候，又会突然像一无所知一样关心我，问我这是怎么了，谁把我手脚绑起来，捆在柱子上了？” “似乎有两个她。一个怨恨恶毒，一个却是慈母心肠。她会赶紧给我解绑，心疼地替我揉手腕，让我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说这里阴气重，大户人家死过人太多，再造佛堂念经超度也没用。她还会替我拼命回忆，这个佛堂机关怎么解开——这是个单向机关，只能下，不能上。” “藏文咒语也是她提醒我的，让我注意上面被灰覆盖的暗纹，下面可能是符咒机关。” “可是下一秒，她又变回那个满口怨怼的邵阿姨，嚷嚷着你迟到了，冥婚仪式不能完成了，她不能彻彻底底报复沈家了，她不甘心云云。我求生意志回来了，本来想实施计划，让炸-药一路炸到柱子上……” “但我到最后终究心软，为了她忽然哭喊着女儿快逃，我抓着她的手，带她一起滚开，躲过跌落的柱子……” 洛川越说越难受，忍不住一声长叹。 “呵，现在看来，什么人格分裂，都是演的。” “她不过是想着错过了冥婚八字时间，就让你再海岛上重新等满月的时候再来一出，按着她说的方位、仪式、咒语去做。” “你倒还真会上当。” 洛川毫不在乎笑起来，“既然是冥婚，就是要新郎新娘一起死，你若真死了，你父母九泉之下若有知，才真的会被你气到做鬼也不安生。” 穆梵被她激怒，扑上来要掐她脖子，踹在他贴身口袋的手机一再振动。 宛如那一日—— 飞机起飞那一刻，短消息突兀撞入手机系统。穆梵来不及细读，只看到大致是五行字。 落款是邵。 你要报复？ 你要斗过沈家？ 别傻了。 他们势力根深蒂固，百年基业扎根在小小一个汤城。 你复仇最好的方式，是让罪恶的沈家断子绝孙，彻底结束对汤城的逐步控制。 -------------------- 作者有话要说： 整幅地图逐渐拼上了，如果有哪里觉得绕，或者看不懂，可以在评论里提哦。 第21章 豪门千金 满月的时候，锦瑟在城南后巷街，堵到了小胖。 小胖的确胖，嘴里叼着一串孜然肉串，嘴上哼哼唧唧唱着小调。 他被高个锦瑟逼到墙角跟时，孜然肉串啪嗒一声吓到了地上，被高跟鞋直接碾碎。 “你，你谁啊？”小胖声音发抖，脸上肥肉嘟嘟颤动，“打劫吗？” “你赔我肉串！” “你是有财还是有色？打劫你个头？”锦瑟没好气，非常嫌弃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身皱巴巴运动套装，“你身上除了一身膘肉，还有啥能论斤卖的？盗版运动套装吗？” 运动套装上有个对钩。但是制作粗劣，一看就是假的。 “抵制对钩，我才不穿正版呢！”非常有骨气的小胖说着居然挺了挺胸膛，然后才发觉不对，“你，你到底谁啊？漂亮大姐姐，你这么围追截堵一个兼职大学生打工仔，可是要上社-会-新-闻的哟。” 锦瑟没好气摘下墨镜，“看清楚，我是谁。” “咱们都别装了，你拿了《汤城之声》真人游戏最幽默恐怖奖，我拿了隐藏新人大奖，你说你不认识我，岂非笑话？” “哦哦哦哦哦，原来漂亮姐姐是沈家千金锦瑟呀。” 小胖看到美人，也顾不得哀悼孜然肉串了，立即抹去嘴角哈喇子，两条眼睛眯成一条缝来，笑嘻嘻说，“你都拿了欧洲豪华双人游了，我这个插科打诨幽默奖，奖品才五十块。都不够买三本一套密室逃生系列。嘿。” “缺钱？这么羡慕一等奖？”锦瑟冷笑起来，“你刚说你是兼职大学打工仔，怕是兼职都兼成私家侦探了吧。” “？！”小胖还是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脸上笑容却逐渐僵硬起来。 这位漂亮姐姐来找她，果然没有好事。 “心虚了？”锦瑟随手替他擦去额头汗水，吓得小胖赶紧缩头缩脑避嫌，锦瑟却笑得十分肆无忌惮，“你大概除了奶茶店发传单这种廉价兼职，还接到了沈洛川给你的特别任务吧。” “说，沈洛川是不是让你去医院调查了？” “我一直疑惑【八号病床】这个关键词，现在整块拼图里，这有这块是我最大谜团。” “我还特意看了你的直播视频回放，你提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锦瑟摸着削尖的下颌，一边思索，一边露出一抹魅惑微笑，“把你调查到的都告诉我，否则……” 她故意凑近他，压低嗓音，笑得没心没肺，“我就喊你非礼。” “？？” “！！” 小胖一下子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应，“这都哪儿和哪儿，我，我哪敢非礼你呀。” “再说了，姐，我真的要喊你姐了，那天全城直播，我一举一动都在直播间录播着呢，哪里敢隐藏什么小动作？” “至于沈家另一位千金沈洛川大小姐，对于我这等肥宅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的月亮，我哪敢和她有啥交集？” 他说得又无奈又泄气，完了还摊摊双手。 可锦瑟咦了一声，只问他一句，“那又是谁迷晕沈老爷子和沈太太的呢？” “好了，小胖，老爷子和沈夫人在医院里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和我诉苦了。你干得那点好事，只要二老去警-察-局告你，就够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大四吧，实习期吧？” “要是被告到局子里，判个故意人身伤害罪，徒刑几年，缓刑几年，你觉得还有哪家公司敢要你？” 小胖一下子吓傻了，这才颤动着一身横肉，哆哆嗦嗦说，“别，姐，千万别。”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呃，我承认洛川小姐允诺的酬劳的确让人心动，八万块，整整八百张软-妹-币，身为一个实习社畜预备役，我能不心动？” “何况洛川小姐说了，我这也是帮她。她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弄得她半边毁容，命悬一线。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 “我，我这不也是想做好人好事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嘿嘿。” 小胖这一嘿嘿，锦瑟立即反讽他，“哟，你活佛呢，还是雷锋呢？” “还好人好事呢。切，不就是拿钱涉险么。” “说白了，我被困在沈家私人花园地下室的时候，差点没被香薰活活憋死。你在八号病房探险，应该也不好挨吧？” “来，把你调查到的细枝末节都一五一十告诉姐姐，姐姐不但替你隐瞒，装作这事没发生过，直接翻篇，还额外送你好东西要不要？” “呃？” “好东西？” “啥好东西？” 小胖被她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只会鹦鹉学舌重复她话头。 “沈氏集团实习机会呀。” “我以高管名义替你担保，亲自为你引荐到人事部，让你跳过面试直接进入实习环节。” “做得好还有机会转正呢。” 啊，这。 小胖承认是心动的感觉。 毕竟是汤城排名前三的知名企业，全国也好歹能算五百强。 多少名牌大学生抢着要拿的高薪实习机会，现在都不招本科实习，直接研究生起步。卷得一塌糊涂。 可是，小胖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个劲摆摆手推辞，“不用不用，沈氏集团高攀不起，还是免了。” “唉，我都查到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了，哪里敢趟这个浑水呀。” “姐，我可是真怕了哟。炒鸡后悔接这个任务好不好。” 小胖叹了口气，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他知道今天不掏心窝子说几句调查真-相，这位明艳貌美大姐姐是不会放过她了。 “唉，我不就是一信息技术专业混学分大学僧嘛。” “特喜欢追连载，玩解密任务，当时听说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到了决赛，别提有多开心了。” “可是，唉。”小胖玩味不恭的语气逐渐消失恶劣，被懊恼替代，“谁知道《汤城之声》编辑部总编，居然亲自接见我，和我说了一大堆关于沈洛川大小姐的事情。” “总编许以重金，说只要我能帮忙揭开真-相，不，他的原话是，即使部分真-相也好。只要无限接近于真-相，我就是帮了大忙。”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22章 豪门千金 小胖说着忍不住摸了下鼻子上的雀斑，“何况，我也的确好奇，《密室逃生-教堂篇》中提到的【八号病床】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那一期的关键词【炸裂烟花】，其实并不仅仅是神秘盛宴香水广告夜，沈家古宅废墟上的烟花。” “说实话，当我听说沈洛川大小姐会写出这么弯弯绕绕复杂的《密室逃生》系列，是因为她自己的生活也像恐怖小说一样，我还是蛮惊讶的。” “用总编的话来说，她半边毁容，在沈家过得战战兢兢，那天晚上在医院里也上演了惊魂之夜，她却因为火灾精神重创，头晕眼花都没弄清楚到底放出了什么事。” “所以，我，”小胖指了指自己鼻子，鼻音里居然带了一丝小小的自豪，“就被派到【八号病床直播室】，利用直播游戏的幌子，表面上是潜入医院，实则是编辑部、沈氏集团广告部联合出资，与医院上层一起策划的合作项目。” “医院拿了广告费，为了让直播节目效果逼真，特意没有告诉楼层护士们策划案真-相，至于整个楼层的病号们就更加不晓得了。” “我能顺利从【八号病房】翻到【三号病房】，还能迷晕沈家老爷子和沈夫人，就是钻了这个漏洞。” 好了。小胖说得够详细了，还绘声绘色上了，轮到锦瑟不耐烦了。 她挥挥手，赶苍蝇一样嫌弃他啰嗦，“谁管你是怎么被选上最终关直播的，说重点！” “【八号病房】到底怎么回事？” “【炸裂烟花】关键词呢？” ** 一直到深夜，满月爬上墨蓝色天空。小胖这个话痨，终于打着连天哈欠，一路摇摇手说拜拜了。路过大排档时，他顺手又买了好几串孜然肉串，可能吐沫横飞说多了，又饿了。 锦瑟莞尔一笑，想着下次让研发部弄一款【减肥型香水】，一闻香水味，就会食欲大减。小胖人高马大，全身横肉，锦瑟还蛮想看看他瘦下来会是啥样子。 被自己逗笑的锦瑟，往后巷街左拐，停在樟树道上。 樟树道上，停着七八辆车。这条小道是条死路，平时不太有车经过，只当停车场用。 街道对面，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店名唤做【霓虹】，全国连锁。 手机上神秘消息，约她今晚在这里碰头。 她能成功堵到小胖，还能说出实质性证据来威胁他开口，都是神秘消息指路。 她现在身份尴尬，沈太太在电视新闻上得知洛川失踪晕倒时，她可是夺路而逃，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搀扶的。 沈太太和沈老爷子明显防着她，连医院也不让她去。她压根不可能晓得沈家二老被小胖迷晕的事情。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神秘来源告诉她的。 那个退来退去都退订不掉的短消息，号码一栏显示【未知】。她想拉黑都不行。她刚想去电信局找人帮忙看看，却收到了大段信息。 信息挺劲爆。 光扫一眼关键词就足够吸引她目光。 大段大段文字，提到了【洛川】，提到了【小胖】，提到了【收买】，甚至提到了【迷香】。 她刚才就是拿这些消息钓鱼套话，把小胖直播时的秘密套了个十足十。 医院八号病床直播室，则是让小胖主播复刻了八号病床的秘密—— 原来三号病床的警铃不是连着护士主叫台，而是连着八号病床。所以当三号病床有难，急需帮助时，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八号病床。 这段直播回放，锦瑟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 她一直没看懂关键。 小胖不禁唬，说了实话。 “火灾没让沈洛川半边毁容，是警铃不小心连错了病床，在沈洛川最难受、呼吸快窒息的时候，喊来了邵阿姨。” “邵阿姨用蜡烛油，活活浇到她脸上，甚至可能用了小型烟花棒，去扫她半张脸。” “炸裂烟花，就是这个。” “沈洛川当时写的小说关键词【八号病床】【炸裂烟花】故意让实习护士查房时看见，希望能引起她们重视。” “比如让医生复查一下，她脸上的伤痕到底是火灾引起的，还是后续搞事的。” “可是，护士们怕事，只知道嚼舌根说八卦。真的碰到沈太太了，只字不提。” “当晚，沈洛川在昏迷后，神志本来不清，因此一直不确定她是不是喊错了人，看到的是不是幻觉，或是噩梦。” “我去调查【八号病房】是假，调查【三号病号】才是真。通过蛛丝马迹的痕迹推理，复原了当时场景。” “这就是我在直播间不能直白说的。” 锦瑟此刻回忆着小胖的话，觉得拼图粘合了一块。 但邵阿姨又不是她的谁——锦瑟从来不承认邵阿姨这位保姆是她亲生母亲这件事——她也不喜欢掺和到洛川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可是，手机上的神秘短信，为什么要催她去深究这事呢？ 她重新划开手机，翻到【未知】号码。 卡通信封，整整齐齐排着一连串。 【老地方，碰头】 【满月夜，子时一刻，香樟道三十七号，霓虹。】 故弄玄虚的短消息，在三天前，终于开始说人话了。 好歹她能看明白七七八八了。 可是。 她不想踏出这一步。 林荫小道很窄。不是主干道。 两旁是樟树，略微一迈腿就能晃到对面超市。 锦瑟盯了很久，偶尔有一两个客人，也是很快就说笑离开。 子时一刻，一个时辰分四刻。 换算一下，就是十一点半。 她抬起腕表，对了下时间。 从十一点一刻到十二点，都没有客人经过。 夏夜晚上没有风，只有沉闷的知了声。 一声接着一声，叫得她烦躁。 锦瑟感觉脑门上长出俩小人，一个充满好奇心，低声怂恿她，快去小店看看，到底谁在等她。 一个劝她消停点，已经被沈洛川整蛊得还不够惨吗？她把沈氏集团策划部总监位置坐稳了，比卧底一样去便利店私下接头，靠谱多了。 来，锦瑟，听话。 转身，回眸，找到私家车，现在开回洛山豪宅。 锦瑟绝对听从内心的声音。 从心，也就是怂了。 她乖乖回头，紧了下身上的披肩。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短消息刺眼切入。 【今夜满月，沈洛川也许会死在小岛上，埋葬一切秘密】 【穆梵会一起陪葬，邵阿姨会彻底失踪】 【你呢？】 【则是会聆听到检验师的忏悔，一切都是被贿赂下的骗局】 【你将得到一份DNA匹配报告，以沈家真正千金身份活下去】 【这样安排，好么？】 不好！ 不好！ 一点也不好！ 她受够了。 她就是假千金，她接受这个身份。 她不是傀儡！ 她讨厌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 一股寒意突然袭上她的身体—— 她两三年前比较无知的时候，曾经去圣心大教堂许愿。许愿比较恶毒，倒不如说是诅咒。 对着告解室的玛利亚神像，她双手合十，小声许愿说，“神呀，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要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如果，让沈太太晓得，她是沈家的晦气就好了。” “比如，让她毁容，让她倒霉，让她天灾人祸大灾小难不断。” 仿佛隔了一个漫长三年光阴的时差，一脸悲悯慈爱的女神像突然听懂了她的许愿。 这不是什么神迹—— 这分明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杀局是这个副本最后一个阶段了，所有线索都会被揭开谜底 顺说锦瑟可能早期还有点恶毒女配的坏心肠（忽然知道属于自己的一切要被女仆抢走了，于是忍不住去找神明吐苦水，满脑子坏点子），现在越来越趋于理性化 第23章 豪门千金 ** 阴暗楼梯间，一个全身肌肉萎缩的老太太，手里叼着一根廉价香烟。手指熏黄，眼圈发黑，活脱脱一个瘦脱形的女鬼。 女房东捂着鼻子，拿着厚厚一叠粉色大钞，十分嫌弃对老太太说，“我们可说好了，送到游轮上后头我可不管了，你要听刀哥的话。” 老太太话也说不利索，只能呜呜咽咽咳嗽，点着头似乎在说谢谢。等女房东一走，整个楼梯间就只剩下老人大口喘气的声音、老鼠吱吱格格咬啮翻苹果核的声音。 泡了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月的鸦-片香，让邵阿姨早就对这种香水上瘾，戒也戒不掉。 她前些时候在医院里又是盘头又是旗袍，还簪了梅花簪子，看上去肤白亮丽、气质不凡—— 全是沾了这玩意儿的光。 戒了鸦-片香水快十多年了，她却从黑色铁盒里又翻出小瓶子来，自残式嗅香。 这个好用。 果然让她回光返照一样，透支了往后二十年的精力，一下子变得头脑清醒，容光焕发起来。 她用这最后一点点筹码，去换取养女沈洛川残留的同情心，精心布置了一个局。 可惜，穆梵迟到了。哎，现在年轻人学啥不好，就学这点坏习惯！ 蛇头拿走了她的护照、她的身份证、她的大部分存款。 存款都是一卷卷的粉红纸钞，平时藏在棉被夹缝里，谁也不让瞧。 说是等船起航了，就驶向遥远的巴黎。 蛇头会替他们搞定身份、工作、食宿，总之一条龙。 这话吧，骗鬼还行。 骗她是不可能了。 邵阿姨狠狠抽了口烟，千疮百孔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笑容。 他们这些黑户，到了巴黎地界，还不是被蛇头活活玩死的份？ 可她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直接耆老八十快入土咽气的鬼样子，都是鸦-片香水惹的祸。 毕竟提前透支，要付高额利息。 她怕啥？ 下一秒或许就活活咳死了。 死前能漂洋过海，看一眼外头世界也算开眼。 她含辛茹苦几十年，打从出身时就被卖身给沈家一样，顶着一个见不得人的保姆女儿身份，接替母亲做伺候人的事儿，她求什么？ 她每个月把牙齿缝里省下来的钱，都偷偷跑到邮局去寄走，又是图啥？ 不就图个逆天改命，彻彻底底报复么？ 自己弱小卑微宛如蝼蚁，那就借助神之一手去惩罚恶人。 也因此，她很容易就能揣摩穆梵的心事。这个男孩子和他一样背负了整整几十年的噩运，复仇种子藏得越深，越是燎原—— 她晓得他死穴在哪。 看，这不是略施小计，就让他乖乖冥婚去了，和洛川一起葬在海底吧。 嘿嘿。 邵阿姨翻了个身，一把老骨头咯吱咯吱直响，仿佛是年久失修的破零件，下一秒可能就会散架。 她去破床底下摸小瓷瓶，难受的时候闻一点，就好舒坦点。 虽然死得更快，可好歹今晚能做个好梦。 巴黎？ 巴黎到底啥样？ 小时候一直看母亲枕头地下藏了照片，说是太姥爷送她的明信画片。密密麻麻的尖顶建筑，高耸入云的铁塔，镂空繁复的大教堂。 太姥爷一直说要带母亲去那儿看看，一直到死都没去成。 嗐，她们三代都蠢，会信了沈家人的鬼话。 要去巴黎么？ 还不得靠自己！ 邵阿姨迷迷糊糊，挨上枕头就瞌睡起来。 梦里头不是巴黎，也木有铁塔，只有沈家古宅地下室千佛堂里，洛川抱着她就地打滚，躲过倒塌的立柱。 画面惨烈，心跳如雷。 妈！快逃！ 洛川一张嘴喊的还是妈，真不枉她养了这么多年。 浑浊的泪水从满脸沟壑的脸上滴落下来。 妈！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让邵阿姨哆哆嗦嗦难受，梦里也不安生。 她挣扎着，爬在佛堂地板上，搂着洛川大声哭喊出来。 锦瑟虽然是她亲生女儿，却哪里比得上洛川对她好！ 她也不想赶尽杀绝的！要怪就怪这世道！ “妈？” 一个温温柔柔女声响起，撕裂了梦境。 邵阿姨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匍匐在破旧楼梯间的地板上，肮脏破被扯到地上。她皱着眉，抬起一双浑浊晦涩的眼睛。 怎么可能？ 居然是！ “洛，洛川？” 她意识尚未清醒，嘴唇蠕动，喃喃问。 楼梯间廉价的白炽灯突然大放光芒，照得半张脸惨败，另外半张坑坑洼洼，仿佛地狱爬上来的女鬼。 “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洛川？！” 邵阿姨突兀打了个激灵，这下彻底醒了，连名带姓嘶吼起来。每个字都问得咬牙切齿。 她不是应该在海岛么？ 被冥婚活活折腾死，被阵法困住钉死在地狱么？ 不对，昨天是满月，今天是满月后一天。 她身子骨不好，一时昏睡一时醒来，已经有点迷糊了。 对了。 新闻为什么没有说沈家千金失踪的事。也没有报到海难尸体之类的。一定是她睡糊涂了，忘了看报纸。一定是的。 她嘴里不清不楚叨念着，上面四行字本该是心理活动，全被她碎碎念都叨了出来，让来客听了个一清二楚。 半面妆的女鬼因此笑意越深，声音也越发温柔，甚至扶她从地上爬起来，客客气气说，“妈，你瞎咕囔啥呢。” “报纸早就懒得报道这种虚假新闻了，沈家千金每次失踪不都是毫发无损回来了？多玩两次，报纸就要被投诉了。” 她穿着一身珍珠色连衣裙，是七八年前非常过时的款式。 邵阿姨记得她们是抢地摊货八折抢了的，赶在城-管突袭之前，拿了衣服扔下纸币硬币就跑。 暗纹格子，裙边上洒满塑料珍珠，够俗够廉价。 可洛川从来瘦瘦弱弱，腰身不盈一握，穿上倒挺显清纯。 “……” “………………” “别打怀旧牌，也别打亲情牌了，我和你毕竟没啥血缘关系，那晚在地底千佛堂，所谓双重人格也是装的。” “有个屁的双重人格，我就一废物老婆子，天天想着怎么让沈家一个个都死得其所，挫骨扬灰！”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4章 豪门千金 邵阿姨蜷缩在破床上，身子伛偻着，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可她浑浊的眼睛又变得犀利刻薄起来，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包烟，拿出打火机。点了几次没点着，手抖得厉害。 洛川啪嗒一声打着火，替她点上。 倒像是敬烟。 “妈，抽什么烟。” “别喊我妈！”邵阿姨突然厉声起来，打断洛川，“躺在高级病房里的那位养尊处优的沈太太才是你亲娘！” “哦，那你好歹也是我姨。”洛川哦了一声，颇有些失落，似乎喊妈喊习惯了，一下子剥夺这种权利挺不好受。她捂着鼻子上下打量这个破落阁楼，忍不住说，“你何必呢，活得东躲西藏，宛如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 这话算撕破脸了。 邵阿姨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香烟都快拿不住了。 糟了，是鸦-片香药效来了。 这香真够催命！ “你不是应该死在岛上么？穆梵呢？” “他放过你了？怎么可能！他这种人，活着唯一目标就是复仇。” “难道是你反杀了他？” “哼，这就更不可能了。” 邵阿姨嗤之以鼻。 就凭洛川这柔柔弱弱的身躯板，无论斗智斗勇，她都不该啊！ 她怎么可能是穆梵对手？ “你太小看男人了。” “你母亲不能拿下我太姥爷，你也不能魅惑沈老爷子，别以为我也不行。” “你说一男一女厮杀在海岛上，性命相搏，呼吸相闻，还能发生什么事？” 洛川微笑着，手指卷着发梢玩，把这最原始的买卖说得风轻云淡。 邵阿姨都纳闷，这从小到大都畏畏缩缩不敢惹是生非的乖乖女，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牵过男人的手，现在却能把这种龌龊事说得这么自然了？ “贱人！” 她不屑，恶狠狠呸了一声，直接咒骂。 “……” 洛川愣了一下，大概也未料到她会破口大骂，然后马上报以放肆大笑。 整栋阁楼都是她的狂妄笑声，“你别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是被沈老爷子强迫的，才会有了锦瑟。” “你省下钱去买暗金织纹旗袍，去弄梅花簪子，甚至还买了书想学两句洋文，不就是想勾勾搭搭么？沈老爷子抛出了橄榄枝，你立即接招。” “只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们沈家如此龌龊，只是为了要拿你这个有一半沈家血统的庶女试香。” “把你泡在鸦-片香原料池里，再给你尝试各种解药。可惜解药大半失灵，你毒-瘾倒是越陷越深。” 洛川竖起一根手指，故意刮着脸皮笑话起来，“不知羞呀！” “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半截烟蒂跌落下来，烧到了手指。邵阿姨不觉得疼。她挣扎想爬起来，想活活掐死洛川，却发现全身骨骼咯吱作响，一动就疼到牙齿打颤。 “哼，你也别得意。”邵阿姨眼珠子一转，嘿嘿冷笑起来，“沈老爷子和沈夫人现在都快瘦脱人形了吧？” “他们骗人用了一辈子鸦-片-香，也该轮到他们自己受着了。” “这次的剂量是我的十倍，死亡速度也成正比。” “我这身子骨当年浸泡了鸦-片香，能拖二三十年，那他们就是只能拖二三年了。” “这两三年生不如死，滋味也是别致哦。嘿嘿嘿嘿。” “哦，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你花了重金让小胖去直播室替你翻找证据，却不晓得穆梵早就私底下找到了小胖，给了他高浓度迷香。几乎是致死剂量的迷香。” “穆梵为了报仇，可是不晓得使了多少手段，也不晓得瞒了你多少事。你为了活命，还倒贴上去，也是够贱。” 邵阿姨看见洛川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晓得拿捏到七寸了，越发肆无忌惮说下去—— 戳着她痛处，把穆梵和她怎么私底下策划冥婚一一详细说来，恨不得看洛川跳脚才好。 她说得太快也太激动了，没注意到半截烟蒂已经从手背上跌到了床单上。 火苗跳跃着，仿佛是前兆。 等火势蔓延开来的时候，洛川已经踩着高跟鞋从楼梯上一步步下去了。 高跟鞋七寸，她却每一步都踩得非常稳。 一直等在楼梯转角的穆梵，一边催促她快逃，一边忍不住轻声嘲讽她。 “你学啥不好，学锦瑟踩这种恨天高！” “没嗅到焦灼味吗？” “你该扔了高跟鞋赤脚逃才对！” ** 洛川挤在人群里，跟着热热闹闹的人群一起望着对街。火势熊熊燃烧，警铃声大作。 她忽然想起两三年前，有人隔着薄薄模板对她说，“乖洛川，开门呀，妈妈来送你一程了。” 今晚，是她送邵阿姨一程了。 特意当着她面，再亲口喊她几声妈。 也算尽力。 ** 尾声-锦瑟篇 非年非节，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墓地里非常冷清，只有拎着铁桶打扫的保洁人员，还有长得很像乌鸦的鸟，叫得无比难听。 锦瑟穿了一身黑白色香奈儿小套装，胸口别着白色玫瑰，手上捧着黑色郁金香，来到墓碑前。 可能邵阿姨死得尸骨全无，也无所谓何时下葬，弄个衣冠冢，竖一块碑就算完了。 一排排墓碑，气势十足，上面全是一张张褪色的黑白照片，甚至还有空墓碑。 毕竟房价涨得厉害，谁不想死后能安安稳稳躺在墓地里呢？ 预先抢购，留一块地儿，总是没错的。 这不，邵阿姨旁边就是沈夫人和沈老爷子的墓碑。 只是粗略刻了字，还没描金，也没刻生死年份。 “妈，他们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了。沈家老两口现在一个是眼眶凹陷，一个是瘦得皮包骨头，每天不敢告诉护士，只能偷偷拿鸦-片香吸食续命。” “本来还以为他们好歹也有个两三年能活，现在看来能拖到今年年底就不错了。说不定冬至就好落葬来陪你了。” 锦瑟这一声妈，喊得又快又急促。 邵阿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她死也开不了这个口，喊一声妈。 现在人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灰飞烟灭，她倒是喊出来了。 第一声可能比较困难。 毕竟喊一个帮佣阿姨一声妈，是锦瑟二十年来被锦衣玉食惯坏的高傲所不允许的。 后头就顺畅多了。 其实自从三年前沈洛川换回来之后，她再也不好明目张胆喊沈夫人妈妈了。 她缺了三年的空白给补上了，全靠手里揣的日记本。 邵阿姨看着粗粗笨笨的，却也识字，还会写些文绉绉的句子。 日记很零散，字迹也如狗爬，挺难看。 但她暗中偷窥锦瑟生活，写得真是字字泣血。 --------------------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篇·锦瑟篇+尾声篇·穆梵篇 会把全部伏笔都揭开 锦瑟虽然初期有些坏坏的小心思，但是并未有实际行动，她是有底线的，并非恶人。 洛川和穆梵在岛上化解对峙的方式，并非洛川告诉邵阿姨的那样，具体后面会说。 （洛川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这个时候对这位养母最后一点同情也没有了，有点恩断义绝的意思，所以说话非常肆无忌惮） 第25章 豪门千金 【3月12日晴】 【下厨时，碰上了锦瑟。】 【她问我要不要喝碗鸡汤？说是我煲汤辛苦了，自己也该犒劳下。】 【她才九岁，可是整个人优雅气质、落落大方，能把周围每个人都照顾得周到体贴。】 【家里那个傻姑娘只会埋头看小人书，要不就拿笔瞎笔画，胡涂乱写。见了客人就躲，活脱脱一个见不得人的兔子。】 【8月12日雷阵雨】 【外头雨大，我怕打雷声吓到了锦瑟。】 【今天老爷太太都出去应酬了，只剩下十二岁的小锦瑟。他们不管，我可要管。】 【我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看锦瑟对着大玻璃镜子练舞。她打扮得像只小天鹅，滴溜溜打转。脚尖垫着，脖子抬着，在黑暗中舞蹈，一点也不害怕。闪电一亮一暗，她还哼着小曲。】 【不愧是我女儿，胆大。】 【哪像家里那个傻姑娘，碰到电闪雷鸣就吓得扑在枕头上，躲在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笑话。】 【10月12日大雾】 【妈妈是有苦衷的。】 【吃香的、喝辣的、上最好的贵族学校、拿世界瞩目的青年设计奖，都不是最紧要。】 【最紧要的是，你是沈太太和沈老爷子的亲生女儿，他们就不会拿你试香。】 【他们这家子人心肠歹毒，只会挑保姆女儿来试。】 【这一回，该轮到沈洛川了。】 【沈洛川，不是你不够听话，不是你不够乖巧，谁让你是沈太太亲生女儿呢？】 【天道好轮回。】 【1月12日阴】 【锦瑟无端五十弦，韶光容易把人抛。】 【沈老爷子别的不会，总算还会起名。】 【你是邵锦瑟。】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儿。】 【但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我会替你隐瞒下去。】 【你要名正言顺获得沈家一切，从姓氏到庄园到整个沈氏集团。他们苦心经营上百年，到头来都是为你加冕！】 三天前，当锦瑟翻到这些凌乱字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类似这种某月某日，天气如何，后面跟了短短一百字不到的零散记录，还有整整上千条。 跨度十五年，从七岁一直到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正是她事业有成，马上就要和穆梵订婚的时候。 那一日，艳阳高照。 沈家豪宅外停了一连串跑车，从香槟色到烟灰色一直到浅金色，几乎是把整个巴黎的豪车展览搬了过来。 一个个衣着鲜亮的太太们，捧着精致的礼物，流水一样通报，来庆祝沈家—— “沈太太，大喜大贺~” “沈太太真实教女有方，常青藤毕业不说，还拿了国际金白熊最佳设计奖，将来沈家在艺术界与商界都是前途无量呀。” 呵，好一个前途无量。 自从真假千金换回来之后，她一直嗓子眼提着一口气，踩稳了高跟鞋，都要和每一个想看她笑话的人赌口气。 她脸上微笑，心里也是踌躇满志。 眼泪？ 那是弱者的代名词，要不就是黛玉版洛川的代名词。 上千条琐碎记录让她破防。 她不得不承认—— 她就是个笑话。 邵阿姨才是唯一疼她爱她的亲生母亲。 医院里躺着的沈家两口子，坏事做绝，马上就要咽气了。 整个世界颠倒了. 她邵锦瑟才是那个一直认贼作母的人，整整三年都不愿意面对她与邵阿姨DNA百分比吻合的事实。 ** 一周后。巴黎。 巴黎铁塔在晦涩阴暗的飓风下，显得十分低调。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匍匐在一堆中世纪繁复镂空的建筑中。 锦瑟拍了很多张照片，立拍得很快就定格了巴黎夜景，缓缓吐出小照片。 她点燃打火机，一张张烧掉。算是替邵阿姨实现心愿。 巴黎，也就这样。 手机不断弹出短消息，是各个部门找她汇报的内容。 宣传部、策划部、市场部，一个接一个。 神秘香水系列第二季大获全胜，十二款星座香水贴合密室求生小说系列，卖得飞起。 策划部立即说要趁热打铁，推出第三季挚爱系列。 八月盛夏，酷暑如火，适合浓烈挚爱与玫瑰香味。 她呢？ 邵阿姨的死亡，对她打击太大。 把日记本一页一页念完，再一张张白纸黑字烧掉，几乎掏空她全部力气。 整整三年的真假千金错换事件，到此算告一段落。 从墓地踩着高跟鞋咄咄走向私家车时，锦瑟恨恨在心底发誓，她受够了。 简直想竖中指！ 哪儿都不想去，只想飞到海外好好度假一下。 人生仿佛走到了死胡同，一切都是洛川设计好诱骗她走的路。要不就是邵阿姨替她精心铺就的所谓冠冕之路。 她要一个人清净一下，思考哲学三问。 比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儿去？ 站在巴黎铁塔下，看着游客们盯着狂风嬉笑着拍照留影的滑稽样子，锦瑟一条消息也不想回。 哥哥待她不错，沈氏集团欧洲总部就在巴黎。 她可以去投靠哥哥—— 毕竟。 整个乱七八糟错换事件愈演愈恶劣，躺在医院的沈氏二老也算和她撕破了脸，时时刻刻提防着她，甚至不让她探病。一束天堂鸟都递不进去。 倒是哥哥一直认她这个妹妹，越洋电话和她打了一通又一通，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安慰她。 “别怕，有我在。” “洛川是个好孩子，可是我和她实在说不来。每次越洋视频电话，听她汇报国内业务，都一副柔柔弱弱担惊受怕的样子，好似我会骂她。” “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直到我去欧洲读大学。” “在我心中，你才是我最可亲可爱的妹妹。” “所以，妹妹，别怕。” 哥哥做事爽快，从来不像洛川，虚虚实实让人猜不透。 他一挂电话，锦瑟就听到手机提示音。 【汤城银行账户收到一笔100万欧元转账，以实时汇率兑换人民币入账，现在账户余额为……】 100万欧元。在欧元汇率跌到1:7的今天，也是700万人民币。足够她在三线小城市汤城活得滋润。 她望着手机屏幕，指尖反复摩挲那条短信。反反复复数着小数点，视线模糊。 只是。 她也是有骨气的。 她原封不动把钱转了回去，只告诉银行留言一条，爱你，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26章 豪门千金 整件事情发生以来，洛川仔细研究过新闻媒体报道，折腾出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让远在欧洲的哥哥，可以最小程度晓得国内发生了什么。 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洛川反反复复和锦瑟确认，该说的，不该说的。 只让哥哥看到一个姊妹情深的版本，用沈太太的原话来说，就是“不过当沈家多养一个女儿，日照计一样过。” 邵阿姨的事，略过不谈，偶尔提一句保姆在外租的房子失火了。 只字不提民国以来三代纠缠，更不提鸦-片香。 当然，她也不让锦瑟提沈家二老住院的事。 只说他们现在安心养老，公司事务都放手给下一代顶替了。 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 它甚至不是谎言，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却是经过了修剪的版本，只让哥哥看到想看的画面。 多好。 投奔哥哥。 她唯一的亲人。 如果邵阿姨真的与沈老爷子有染，那么她邵锦瑟就是老爷子的女儿。 洛川是嫡女，她是庶女。 她讨厌这个身份，更讨厌这一半血缘。 她宁可自己是邵阿姨从圣心孤儿院领养来的，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也不希望自己身上流着沈家人的血脉。 沈家于她，意味着肮脏、无耻、下作。 换句话说，她投奔哥哥，等于投奔沈家海外分部。 仍然是沈家产业的势力范围，仍然是沈氏天下。 有何分别？ 短信跳出来。 是洛川嘤嘤哭泣着求她快点回来。 “锦瑟，你不是说申请度假五天的吗？现在都快一周了，汤城总部已经乱作一团了，新品推广计划提前泄露给了媒体，可是没有后续计划跟进。现在炸锅了。呜呜呜呜呜，我应付不了媒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锦瑟，求你了，是不是你觉得5%股权激励太少了？等这次新的策划案成功，给你提升到15%好不好？” “锦瑟，你不要玩失踪嘛，吓死我了。” 另外一边，是未知号码。 对。 就是那个删来删去都删不掉的号码。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要到哪里去】 【让我来告诉你】 【只有我们，才能给你奇迹】 【甚至邵阿姨，都可以死而复生】 【邵锦瑟，我们耐心有限，也再玩放鸽子游戏。】 【午夜霓虹的约定，被你毁坏】 【下一次，在城南妄想天堂等你】 【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妄想天堂。 整个汤城东南西北分别有四家连锁店，专卖各种绿植。 锦瑟皱眉，很想把手机直接砸掉，但是仍然忍不住盯了几眼。 甚至邵阿姨，都可以死而复生。 这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鱼饵，诱骗她上当？ 短消息提示音。 点开。 又是一条哭唧唧的语音。 【锦瑟，我下周和穆梵在圣心大教堂举行婚礼，你会来吗？】 【你不会怪我抢了穆梵吧。】 锦瑟勾出一个微笑，手指飞快码字。 【当然不会，他被追债沦为乞丐的时候，我就说过，送你了。】 想想语气太讽刺，只好删掉。 她该说些官话，比如“祝福你呀，我下周争取飞回来参加典礼”之类的。 但是，等锦瑟意识到自己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什么话之前，手指已经按了发送键。 都来不及撤回。 巴黎铁塔下的风呜呜凄鸣，大概是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然后越来越大。 一顶顶黑色长柄伞撑了起来，仿佛一朵朵黑色的花。 行人四散逃窜，小孩子却特意来踩水花。 锦瑟蹲在地上，不停抹着眼睛。 她想。 一定是下雨了。 因为在她锦瑟的词典里是没有哭泣这个单词的。 汤城。沈氏集团大厦顶楼办公室。 洛川琢磨着怎么再发一条语音信息，可以恰到好处卖惨，又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一直催促很烦，却听到一声叮咚提示音。 啊啊啊啊啊啊，锦瑟终于回消息了！ 洛川拍着胸脯，仿佛喘了一大口气，又十分紧张点开，“穆梵，你说她会不会拒绝呀？比如赌气说再也不想回到汤城，再也不管这里烂摊子了？” 一大段文字就是这个时候突兀闯到洛川视线的。 手机啪嗒一声掉落。 地摊柔软，没有摔伤。 穆梵狐疑，捡起来看，“怎么了？出事了？” “看你吓得，手机都拿不稳。” 手机屏幕上，是长长一段话。 白底黑字，字字分明。 “洛川，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晓一下。” “那天你和穆先生在阁楼遇袭，不是邵阿姨放的火。她非但不是纵火犯，还试图阻止来人。” “也正是由于她的阻扰，你和穆先生才侥幸活下来。但是真正的纵火犯因此威胁她，至少要让你毁容，否则就杀了她。” “她从八号病床爬起来，偷偷躲到三号病床，拿蜡烛油和小型烟花棒来毁容，也是不得已。” “直到她在精神病疗养院，找出青花瓷瓶，偷偷复吸鸦-片香之后，才开始精神错乱，日日想着要沈家断子绝孙，至你于死地。” “她一直爱你。日记里大段大段篇幅都是写你穿了什么小裙子，生了冻疮红了手指，或者拿了一朵小红花。” “你可以质疑日记的真假，你甚至可以她死前伪造了全部日记，但我希望你至少知道。” “知道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曾经尽最大全力救过你，帮过你，爱过你。” “邵阿姨也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所以她有两本日记，一个封面上写着锦瑟，另外一个封面写着洛川。” 洛川跪坐在地毯上，泣不成声。 穆梵只好上前，伸开双臂环抱她，轻轻拍着她背，安慰说，“这是好事。” “至少你晓得从小到大疼你的邵阿姨，在鸦-片香吞噬理智前，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 洛川泪水涟涟，头发凌乱。她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讷讷说，“难怪那天门外是双高跟鞋。” 门缝下，漏出半双黑色高跟鞋。 邵阿姨从来只穿布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锦瑟篇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尾声·穆梵篇 希望这个副本里每个人都不是完完全全邪恶哒，也并非完全善良。 锦瑟可能黑切白，洛川可能白切黑。 第27章 豪门千金 ** 尾声-穆梵篇 布罗斯群岛特别度假胜地—— 海豚湾。 人声鼎沸。 沙滩热浪滚滚。 时隔一个月，夏日骄阳还没被秋天挤走。 踩着九月的尾巴，他们又回到了这里度假。 这一次是度蜜月。 昨天还在汤城圣心大教堂举办婚礼，今天就飞到了海滨小岛。 婚礼轰动全城，极为奢华。 整个汤城都扎满气球，婚车毕竟之地全是玫瑰铺地，101路沿线每一站都藏着隐藏款限量版免费香水，惹得众人哄抢。 全城媒体争相报道，顺便推出新一款神秘盛宴系列香水【终宴：挚爱】。 价格昂贵，远超同系列十二星座香水。可是限量发行，零点上架，零点零三分就被一抢而空。 是穆梵熟悉的沈氏集团营销套路。 他只是置之一笑。 他总不能抱怨说，你们沈家真是骨子里流淌着商人血脉，一场婚宴都不肯放过做□□会。 一生一次的事儿，被你这么一策划可就不纯粹了。 他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问问新娘子，为啥是101路沿线藏神秘款限量香水呢？ 洛川赤着脚，踩着柔软沙子，一踩一个脚印，还要躲着看似不起眼的沙蝎，玩得可起劲。听他这么一问，立即微笑回一句，“笨。” 笨？ 穆梵觉得他莫名其妙就被鄙视了。 101路沿线都是旅游景点路线，也有好几家沈氏香水精品店，但是为啥每次都拿这条线路做文章呢？ “哦，”洛川百无聊赖回答， “那是因为你不信风水。” ？？ ！！ 难道你被邵阿姨这么疯疯癫癫养大，也开始信起风水了？ 穆梵觉得简直了。 他颇有点语无伦次，“风水？你别告诉我沿着101路开店，沈家能掌握汤城命脉？” “差不多这个意思。”洛川点点头，“等我手上这本《密室逃生-游乐园版》连载完结，如果沈氏集团账面上资金流充足的话，会踩点动工一个游乐园。就照小说里的布局构建。算是衍生周边。” 小说的衍生周边是游乐园？ 闻所未闻。 只能说沈家财大气粗吧。 不差钱。 “不是，”穆梵还没回过味来，“你这《密室逃生》系列不会还有下一本吧？” “你是筹划着弄整整一个系列，再在汤城矗立起一个个新建筑物？” 洛川打了个响指，喊声BINGO。 她一边逗着小沙蝎，一边捡起废弃树枝，在沙滩上一点一横画了起来。 “101号路线虽然有十几个站台，关键站台只有七个。” “这七个就是汤城命脉。” “我的计划是写满七本书，凑足《密室逃生》系列。” “同时在这七处关键点上，造七个不同建筑。可能是小剧场，可能是游乐园，也可能是私人游泳池。谁知道呢？” “看剧情。” 穆梵越发听不懂了，他忍不住想摸摸洛川额头，“没发烧吧？” “你又不是投一个亿造一栋楼，七栋楼地标性建筑也算是汤城楼王。跨界玩地产。” “现在这么小打小闹，不过是汤城多了点密室逃生主题游戏馆，小型游乐园，私家泳池派对啥的，”他颇为嘲讽反问，“这就算踩住汤城命脉了？” “八卦易经哪本风水书里有这种奇葩说法？” “……” “…………” 洛川轻轻敲了下他脑门，“所以说你苯嘛。” “你都说了101路是旅游主题路线，那么这条路线上全是《密室逃生》小说系列的衍生主题场景，是不是等于活广告？” “主编说下一步要把《密室逃生》推广到全国书店，狠狠打一波营销战。” “主编还透露说，有狗仔队拍到影后左晨曦，拍戏空隙就在翻《密室逃生-教堂篇》。说不定左影后感兴趣，会找投资人来拍片呢。” “到时候全国院线上映，谁不晓得沈氏香水迷人心神？谁能婉拒衍生主题游玩路线的诱惑？那他们就必须来汤城。” “沈氏集团与汤城就更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成就。” “懂了么？” 呃，好大一盘棋。 他是不是该夸夸洛川？ ** 漫天彩霞落下来，大海仿佛被灼烧了容颜。 滚烫，炙热。 沙滩上喧哗的人声渐渐变得零零落落，小孩子们无精打采拖着脚丫子，往回走。 穆梵有些烦躁，他踢着沙滩上的石子玩，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 他寄居在远房亲戚家里，一开始父母还会偷偷寄钱给亲戚，稍微贴补一下家用。 他成绩一般，除了化学就没有拿的出手的。 但化学也没有好到能够参加竞赛的地步，更没有触碰到青少年创新发明的地步。 他就像一块顽石，从沙堆里被人挑拣出来，拿抹布仔细剖光擦亮，发现并不是金子，只是冥顽不灵的废石。 远方亲戚家靠海，走个半小时脚程，就能看到溶溶夕阳，落日大海。 他每周五放学的时候，都爱去那里疯。 对着大海肆意大喊大叫大笑，把石头砂砾一路踢成了足球，仿佛能一脚踢进上帝的大门。 他想他有天赋。 他继承了父母化学方面的思维天才，只要不学他们坏样儿，别到处找黑-市借高利贷就好。 他愿意吃苦。愿意挑灯夜战。 愿意把图书馆化学区域每一本书都啃下来，书架上每本书的馆藏编号都能了然于心。 他要打磨自己这块顽石，用刀子砸，用铁铲敲，直到从顽石里剔除杂质，剖出钻石来。 他要。 他一定要。 彻底摆脱寄居生活，拿着丰厚奖学金，去县城最好的寄宿制高中，吃穿用度一律让学校基金会补贴。 他想。 他只要一门心思把书读好，就不用管远房婶婶偶尔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不屑嫌弃，也不用穿着下雨天就会浸透脚趾的破跑鞋。 穆梵在沙滩上，一边踩着砂砾，一边微笑诉说不堪往事。 再不堪入目的肮脏低微过往，只要有一个光明灿烂的结尾，说起来就是别有一番滋味。 洛川听着，偶尔点点头，说一句，“你比我苦。我小时候再可怜，至少还有吊脚阁楼，还有邵阿姨陪我一起省吃俭用度日。你是寄居蟹，啥都没有。” 上次在孤岛上，穆梵嘶吼着说她撒谎，歇斯底里咆哮着说上一代悲惨往事的时候，整个人近乎疯狂—— 瞳孔血红，双拳紧握，仿佛随时都能在沙滩上砸出一个洞来。 他在某人挑拨下，差点要掐死洛川，一起葬身大海—— 洛川现在重回布罗斯群岛沙滩，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她是怎么脱身的？ 她只是在挣扎颤抖中，不小心碰触到他嘴唇，温柔宛如羽毛划过。 哭着提醒他，“穆梵，看看我半边灼烧的脸。” “在医院的时候，你问过我，沈家千金这个身份是不是真的能保佑我躲过一劫。” “我现在回答你，答案是不能。” “不但不能，还要把劫数加倍奉还。父债子偿的加倍！”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8章 豪门千金 “我只想躲在吊脚阁楼安安静静写文啊！我宁可现在还是保姆佣人的女儿，只要给我一张纸一支笔，我就能快快乐乐编出无数悬疑小说，从伊甸园玫瑰的教堂到民国暗流涌动的暗战，鬼知道我多爱这些曲折情节！” “可是我能么？” 洛川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你闹够了没有？” “你今天来折磨我，不过是你不敢去医院找始作俑者对峙。他们在病床里好好躺着呢，你大可以逼他们亲口承认当你对你父母做的龌龊事，再拿着他们口供把他们送到监狱。” “穆梵，你也不过如此。” “懦弱，逃避。” “只会拿我开刀。” 她蜷缩在地上，淡蓝色水手服裙子压着褶皱。 夕阳透过密林，从斜上方照到她睫毛上，半边坑坑洼洼的皮肤，分外刺眼。 水岸边，那一对面目全非的尸体，再次浮现。穆梵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她半边烧毁的皮肤。 他兀然清醒。 ！！ 他在做什么？ 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么？ 从他打破吊脚阁楼的平静生活，一直到此刻在沙滩上瑟瑟发抖，洛川又做错了什么？ 错在她身上有沈氏嫡系骨肉血脉？ 那他穆梵，又和丧心病狂满心绝望的邵阿姨有什么区别？ 那天他绑架了沈老爷子，却还是不敢当面问父母真-相，只敢旁敲侧击问点别的。 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害怕直到真-相发狂，还是怨恨自己没有能力让凶手绳之以法呢？ 他的手，下意识反反复复摩挲洛川残缺的脸颊。 忍不住俯-身亲吻她的十分丑陋的伤疤，仿佛亲吻至亲之人。 “洛川，不是的。” 穆梵大声喘气，仿佛被抽空了躯体的一切精力，低声嘶吼着说，“我……我怎么会介意你身份？” 当年满城风雨。 都说是邵阿姨收买了DNA鉴定医师，弄了一份假报告，好让自己女儿洛川过上奢华鎏金生活。 街头巷尾，卖瓜小贩，一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声称消息来源是洛宅大管家—— 那可是沈夫人贴身管家呢，假不了。 洛川畏畏缩缩，踩了十七格狭窄楼梯，上了吊脚阁楼，试探着问他。 “沈夫人现在都不太确信我和锦瑟谁才是她亲生女儿了，照她的话来说，还是锦瑟性格能力都更像她。我咋看都沾不上沈家人强悍性格的边儿。” “你……还想和我订婚吗？还是等到重新鉴定DNA报告出来呢？” “沈太太说，这次她会请美国常青藤客座教授来当场审核，绝对不会出纰漏了。” “下周……” 她越是局促，越是搅动手指，乱七八糟找着话题，眼睛盯着脚尖，都不敢抬眸看他。 穆梵放下手上的研究报告，揉揉眉心，一脸无奈地打断她，“够了，洛川。” “我当时和锦瑟订婚，只是场局。” “一切只是为了接近他们沈家，更容易获得真-相。” “我不会碰她，更不会和她有孩子。” “你是不同的，”穆梵轻声说，“你是唯一在我落魄逃荒的时候，伸出手来救我的人。” “今天别说你可能仍然是保姆的孩子，就算你是乞丐的孩子，我也喜欢你。” “能娶你，是我穆梵一生之幸。” 穆梵闭上眼，仰面躺在沙滩上，在落日耀眼的余辉中，轻声笑着说，“不管你是谁，我想娶的只是你。” 洛川立即反讽，“你所谓的娶我，就是算好日子、算好方位、来一场海葬冥婚？” “……” “…………” 穆梵露出一个苦涩微笑，“如果你亲生父母真的设计安排谋害了我的父母，我们真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也许只有冥婚了。” 洛川骂一句，幼稚，“什么年代了？这剧情三流编剧都不写了好么？拿去给汤城之声总编，都过不了稿。” “你听好，如果沈家二老亲口承认当年龌龊事，我会替你一起把他们告上法庭，绝不姑息。” “法治时代，别来拿套封建时代冤冤相报好么？” 这一句，彻底把穆梵骂醒了。 洛川平时看着像只柔柔弱弱的兔子，动不动就红了双眸哭唧唧手足无措，可是关键时刻，大是大非问题还是把握很到位的。 此刻。再次走在布罗斯群岛沙滩上，穆梵提到这一段，忍不住微笑。 “你倒像你笔下的主人公。” “嗯？” 洛川听他回忆上一次俩人在孤岛度过的惊心动魄时刻，还没回过神来。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 “就是玛利亚。” “汤城之声报纸上，那四个选择游戏。” 【教堂的玫瑰枯萎了，神像开始流泪，嬷嬷们很是不满，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不敬。如果玫瑰继续大片焦黑死亡，神灵一定会震怒，然后降灾于整座城市。 身为女主玛利亚，你选择： A装作不知道，任由嬷嬷们开始残害少女，用少女的鲜血染红玫瑰 B牺牲自己，每天咬破手指，去制造血玫瑰，献给神灵 C想办法培育出生命力顽强的新品玫瑰（可能性极低，但总要试试） D每晚对神灵祈祷，希望神灵给出指示】 “锦瑟说，玛利亚是唯一活到最后的人，所以一定不是天使。” “但我想来，这题看似单选，其实是多选题。” “如果你是玛利亚，你一定会选择每晚对神灵祈祷，然后试着咬破自己的手指，去制造血玫瑰，发现没有用之后，再尝试培育出生命力顽强的新品玫瑰。” “你是顶善良的好女孩，我一直误会你了。”他说着，忍不住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洛川轻声说，“在我小说中，每一个善良的女孩子都会有好结局，可是在现实中呢？” 她闭上眼睛，声音艰涩。 “你上次在孤岛沙滩上，差点活活掐死我。” 穆梵只好轻吻她双眼，安慰她。 “那就惩罚我，以后每一天都要被你折磨。” 远处，有海鸥成群结队呼啸而过，夕阳浓缩成一个橘黄色圆点，被潮汐吞没。 涨潮了，他们的脚尖逐渐被湿漉漉的海水淹没。 穆梵说，太晚了。 洛川嗯了一声，说走吧。 他似乎心晴很好，哼起了轻快的小调，是俄罗斯失传已久的民歌，唱伏特加与誓言。 洛川牵着他的手，略微走在后面，看似在和小沙蟹玩，心里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每一个善良的女孩子都会有好结局。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良善似乎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 多可惜。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新一次，基本上这个副本就彻底收尾了。 下个世界，女主争取写本不同类型的小说。 第29章 豪门千金 ** 尾声·洛川篇 从医院探望出来，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穆梵说他心烦，开了车自己走了。 洛川下午有半天假期，就沿着101路公交线慢慢走，享受午后悠闲时光。 但也不能责备穆梵。 换谁都烦。 刚在医院特殊病房里，洛川替穆梵问了一句话—— 穆梵怕自己一开口就怒气往上窜，完全失控。 当年穆家研究员夫妇，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太太这几天被高浓缩版鸦-片香水折磨得厉害，齿落发秃，口齿也不清楚了。 即使如此，也不妨碍她断断续续说了一段往事。 在她字句断续的版本里，穆家夫妇是不想动用沈家科研基金资助的钱。 他们想额外渠道借钱，不让沈家知晓他们用了什么材料，写了什么方程—— 如果实验成功，他们自己可以注册专利，成立公司，从此声名显赫。 他们不甘于一辈子被沈家科研基金牵着鼻子走，专利还算集体的。 多亏呐。 沈家断断续续在替穆家夫妇还高利贷借款，但是每次都不是彻底还清，怕失去对穆家夫妇话语权。 可这高利贷，但凡有欠本息，哪怕是一分钱尚未还清，下一次必然是翻了千百倍，再次追讨上门来。 仿佛一个恶性雪球，越滚越大。 等沈家想彻底做一次好事，把钱一次性付清，计划是让穆家夫妇感动，然后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基金会走—— 却已经晚了。 追债的黑-手大哥，等得实在不耐烦。 毁容抛尸，一气呵成。 从一开始，沈家会盯上穆氏研究员夫妇，无非是因为别的团队都偏离解药方向，只有他们看起来似乎无限接近。 从这个角度说，沈家仍然是始作俑者，是一切悲剧的源动力。 孰真？孰假？ 穆梵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拳头却越捏越紧。 直到上了私家车，他才闷声闷气对洛川说，“哼，尽挑好听的说。” “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们从高中开始就派锦瑟来接近我，也没安啥好心。” “……” 车里沉闷，洛川摇下车窗，风涌进来。 她用手指点点脑袋，小声问，“你前阵子说自己因为火灾轻微脑震荡，导致局部失忆，连最基础的化学方程式都记得东鳞西爪了。” “是不是，骗他们的？” 穆梵失笑，点头。 压低了嗓音，近乎嘲讽说一句。 “洛川，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我小瞧你了。” “我就想试试，我失去化学天赋了，他们还会不会急急忙忙送女儿来联姻。” “呵，果然。” 他切了一声，“沈太太不是立即让你换个人，说选谁都别选我么。” “…………” 洛川沉默，起身从副驾驶位置走下车，“你说得对，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你还是一个人静静吧。” “我四处走走。” 穆梵也不挽留，只说一句，“别逛街逛疯了，还是早点回公司盯着点锦瑟。她似乎刚折腾出一个新品研发项目，不晓得在捣鼓什么鬼主意呢。” 哦，还会替她担心锦瑟惹事。 还会替沈氏集团操心。 看来沈太太这番话，多多少少他是信了。 此刻，洛川才发现自己走走停停，已经走到了熟悉的邮局。 邵阿姨一直来寄钱的邮局，每月必来，雷打不动。 邮局外，有人咿咿呀呀唱戏，水袖舞动，唱腔细腻。 从慢板转流水一直转到高腔，仿佛被千百年来委屈都要哭在这一句唱词中。 有人拍手喊好，有人砸了很多硬币，也有人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拍照，配上文绉绉唱词。 总之十分热闹。 洛川驻足，颇为感慨这个当地文化局扶持的小戏班子，还真是厉害。 从她只有八九岁大，一直能唱到她都出嫁了。 浓墨重彩的脸上，魔幻迷离。 若不是卸妆，都认不出那是谁。 但至少，应该换了一批又一批戏子，不会是她小时候跟着邵阿姨寄钱的时候来看的戏台班子了—— 因为生旦净末丑，岁数仿佛凝固。 漂亮花旦，只定格在二十岁上下沉稳老旦，看扮相听声音都是十足十退休年龄了。 谁知道呢？ 说不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气沉丹田，唱的老旦，也说不定是…… 邵阿姨。 因为。 她听见熟悉的唱腔了。 邵阿姨每次寄钱途径这里，都会跟着亮一嗓子一起唱。 风月未知我，生旦净末皆非我。 风月可知我，魑魅魍魉皆是你。 这一句尾音拉长，你字委婉提溜，在嗓子眼能打七八个转弯。除了邵阿姨，没人能唱得这么怨怼愤恨，又这么情意绵长。 谁知道呢？ 说不定，火灾一劫又被她逃过了。 毕竟，无论是电视台还是警-方都没有能够找到尸骸，残肢断臂能提取DNA证明的片段都没有。 世界那么大，她哪儿不能藏？ 也许现在正躲在埃菲尔铁塔下，翻着垃圾桶找苹果核啃呢。 洛川苦笑一下。 风从南面呼啸而来，把锣鼓喧天的丝竹声吹散，灌满了她薄薄的衣袖。 十月底也算深秋，天气转凉，一身珍珠色小长裙有点吃不消了。 最后一块拼图，是无论如何都拼不上了。 邵阿姨当年到底省吃俭用把钱都汇去邮局，到底汇给谁了？ 她只能猜。 如果锦瑟短信上那一大段令人窒息的文字都是真的，那么邵阿姨也是受人威胁，听命于人的。 她能听命于谁？ 一个神秘组织？一个试图把各种孤儿、假千金、塞到全国各大精英家族中的机构？ 她下意识抱着胳膊，肩膀微微颤抖—— 不。 不是的。 一定是她想多了。 黑帮片里，总爱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戏码。 比如邵阿姨这人，按理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几天，穆梵就一直提醒她，“洛川，你看要不要雇几个私人贴身保镖？我看锦瑟从欧洲度假回来后，就一直挺奇怪的。还有邵阿姨，只要没见到她尸骸，我们就不能断定她死了。至多是失踪。” “你提防着点。” 洛川当时只是笑笑，说考虑下，又说私人贴身保镖还挺贵的，烧钱。 此刻，听着熟悉的戏码，洛川忽然释然。 在这烈火烹油的日子里，活着每一天都藏着无限危机。除非她能躲在【韶光】这个笔名背后，一辈子活在幻想创造的世界。 她躲么？ 她不躲。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她哭唧唧埋怨诉苦，自己半边被毁容的事。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彻底恢复这一张完整的脸。 彼时，沈太太只好起身，挨着她坐下来，摸摸她头发，“洛川，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洛川抬眸。 沈太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十分优雅，“我们沈家人是不认输的。我可不爱听这些丧气话。” 我们沈家人是不认输的。 洛川，我要看见整条101路公交车线路旁边，全是沈氏财团旗下的子公司、副业、地产。但凡提到汤城，就会提到沈氏。 你的小说宣传造势，我们沈氏建筑衍生周边，产业联动，缺一不可。 直到有一天，沈氏的根脉在汤城牢牢抓住。 动沈氏，就等于毁汤城。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病榻上，穆梵赌气，提前离开，说一句在车里等你。 沈太太一脸孱弱病态，却微笑着扯扯洛川衣袖，凑在她耳边，声音嘶哑把话说完。 上一代恩怨算谢幕了，下一场折子戏又开场了。 这不，锦瑟已经在锣鼓紧密筹备下一个策划案了么？ 她转身离开，把邮局和戏台都抛得很远。 她知道穆梵一定会选择相信沈太太今天在病榻上说的鬼话连篇，就像她洛川一定会相信锦瑟噼里啪啦一大段关于邵阿姨日记的话。 但良善似乎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 谎言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副本基本完结啦，哪里还有谜题木有揭开或者木有看懂，可以评论里提哦 第30章 游戏大厅 ** 游戏大厅，人声鼎沸。 到处都是尖叫的人群、热烈的喝彩、探头探脑的张望。 洛川穿过喧嚣的人群，穿过主题大厅，穿过长廊，一路来到人声寂寥的【冷场区】。 【爆热区】主题大厅的游戏屏幕上，都是各种刺-激惊险游戏。 上穷碧落下黄泉，逆天修仙问道。 横纵连横战六国，重回千年古都。 不是问鼎修仙，就是称霸天下。 就算是宅斗宫斗主题区，热门爆款也是游戏玩家【召唤系统】【抽取卡牌】【重生复活】【穿书改写】等等。 换句话说—— 预知剧情也好，金手指大开也罢。 好歹有个外挂呀。 【冷场区】不同。 这里是土著。 也就是游戏玩家扮演原著中土生土长人物，毫无外挂，也无系统。 这里。 只有【时空穿越游戏厅】初次成立时，才吸引玩家看客—— 毕竟，小公司刚成立，也就这一个区域。 能穿越到不同游戏副本，感知主角高度拟真的喜怒哀乐，通过游戏或失败重来。 在当年，可是风靡一时，骗了玩家们无数游戏币的。 可是。 现在不行了。 落伍了，过时了。 这年头，“时空穿越游戏”公司宛如雨后春笋，一个跟着一个冒尖。 一个副本里，恨不得全是“复活咖”、“穿书咖”、“预知咖”再凉拌上“重生咖”，一顿乱战，才叫过瘾。 穆梵倒了一杯咖啡，看着刚刚从游戏副本脱离的沈洛川，忍不住轻声嘲讽她，“谁让你非要选【冷场区】，都说了是冷门副本了，你还偏不信这个邪。” “现在好了吧，”穆梵一边替她泡摩卡，一边摇头，“你自己看看副本评分，简直一塌糊涂。” 游戏主屏幕上，是一连串数值。 人气低迷不说，游戏通关评价也是“瑕疵通关”，并非“完美通关”。一连串数值，奖励计算系统结算下来，只有三十个银币。 在【冷场区】，每天的生活最低消耗是一枚银币。 三十枚银币，够她混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又要挑一个游戏副本通关，否则就会被抹杀。 是的。抹杀。 来到【时空穿越游戏厅】的玩家，只有两种。 一种是超级有钱的奢华人家孩子，拿了钱，穿梭在各种时间点上，享受乐趣。实在通关艰难，还能氪金砸钱，强行过关。 第二种就是洛川这种穷人了。穷人能来这个副本，只有一个目标。 打工。 稍微不慎，可能就在失败副本中彻底神魂俱灭，成为玩家笑料，也成为游戏NPC。 永远被困在游戏副本中，不得转生。 但凡沦落为NPC，就会在脊椎骨上被烙印，八个大字，【地狱轮回，不得超生】，宛如被贴上封条。 “可是，【冷场区】游戏正因为没有额外系统外挂、重生预知、穿书剧情等附加值，所以游戏失败机率也极低。”洛川小声说，“【爆热区】却不同。稍有不慎，游戏评分就会【不合格】【失败结局】，那我可就沦为替系统卖命的打工NPC了。” 穆梵扶额，忍不住反驳她，“可是再简单，你也没【全成就】通关呀。” “我也疑惑……”洛川捧着咖啡，嗅着浓浓香味，鼠标则是点上了【解锁】按钮，“我挺好奇我错过的百分之十二谜团拼图，到底是什么呢？” “你点了【解锁】？”穆梵想按住她的手，却来不及阻止了。系统悦耳的声音响起，提醒他们，两枚银币被扣除，现在解锁全部谜团答案。 “呃，洛川，你又要提前两天进副本了……” 在系统画面切换之前，穆梵小声说。 ** 巨大屏幕上，闪烁着实验室画面。 锦瑟正低头与研究员探讨，手上拿着一管试剂，眼神充满着期待—— “这个轻微素菜叶的味道，真的让人能闻着就会降低食欲？” 研究员穿着一身白大褂，手指在各种资料夹中翻飞，双唇飞快翻动，列举一条又一条化学对比数值，与各种实验结论。 “一百组对照实验表明，素菜系列香味中，青菜味香水能降低30%食欲，配合锻炼，能达到每月瘦10斤效果。” “胡萝卜味香水则只有降低25%功效，但是对于骨骼庞大型女孩减肥效果显著，每月人均瘦了15斤。” “还有西红柿味香水……” 他滔滔不绝的时候，被锦瑟突然打断，“那如果我们混合各种素果系列呢？” “比如把胡萝卜味与柠檬味结合？” “是不是效果会更好？” “说实话，我一想到每天都要佩戴胡萝卜味香水，已经不想出门了……” 她这种想法可以说是,“来自纯客户思维角度”。 对于锦瑟的升级版方案，研究员却是摇了摇头，扶着黑框眼镜，严肃说，“这个提议早就被否决了。” “水果系列香水，其实是初版方案。” “可是百人实验下来……”他十分尴尬说，“水果味实在太香甜可口了，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结果就是，几乎所有人的体重都上升了至少1-3%。” “……” “………………” 锦瑟明显无语了。 “我倒是有个提议，可以破除现在的尴尬局面，”研究员咳嗽一声，掩饰了不安，把皮球很快提给了锦瑟，“邵经理可以试试看，扩大实验范围。” “将各种生活中体重超标的朋友，一起拉入这个实验。但是不要告诉他们，香水背后的秘密。只是积极暗示他们可以合理饮食，多多锻炼。” “我觉得我的实验有个非常大的缺陷，就是一百个人对照组，都是事先知道这是一款【减肥香水】，也都非常克制饮食、多多锻炼。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拿到实验奖励。” “如果只是把香水当做礼物呢？” “在毫无知觉情况下，对方如果能无意识降低食欲，减少热量摄入呢？” 锦瑟纤细的手指摸着下颌，睫毛颤动，忍不住点点头。 她立即拨通手机，让秘书跟进这个方案，“公司里的人，都要发动亲朋好友尝试新品【减肥香水】，但必须严格保密减肥功效，只说香水样品试用。” 她滑动手机联系人，在“小胖”这一栏上，手指停留。 她其实蛮好奇—— “喂？” “小胖吗？” “哦，抱歉，我知道你大名是罗大卫。小胖好记嘛。” “我有款香水小礼品，想让你帮忙试用一周，到时候填个反馈表就行。” “报酬？反正我欠你人情又不是这一个，下次一起还。” 锦瑟属于行动派，风驰电动般搞定，挂断手机，微笑看向研究员，“男人戒烟，女人减肥，永远是财富密码关键词。” “等这款【减肥香水】大获成功，下一个课题就是【戒烟瘾香水】了。” “穆梵工作室研究的【戒断鸦-片香】的配方，可以拿来稍微润色升级。毕竟鸦-片与香烟配方成分还是略有区别。” “哼，我可不像沈洛川，只会弄些小说系列香水联动噱头，我要研发的新品可是实打实能看到好处的。” 她这一小声抱怨，声音甜美，姿态万千。 研究员赶紧点头附和说，那是那是。 等到锦瑟踩着高跟鞋，身姿袅袅走远了，研究员还直愣愣盯着她远去消失的身影，不能回神。 旁边的同事忍不住嘲笑他，“看啥呢？邵经理这种级别的，也是你敢多看两眼的？” “不是，只是觉得她身上香水味道好闻嘛，”研究员赶紧替自己掩饰，“貌似不是我们研究室研发的吧？” “是汤城大学研究室的【挚爱】系列。”同事一边解释，一边低声八卦起来，“估计是为了给这款新品宣传推广，邵经理只好以身作则使用，可谁不晓得，这是她妹妹和妹夫结婚时推出的香水新款呢？估计她可抵触了。” “嘘，少八卦高层的事了，我们还是继续研究青菜味与绿叶素的光谱关系吧。” 研究员回到显微镜前，不敢再发散这个话题了。 ** 屏幕前，洛川抱着热咖啡，一脸郁闷问，“我这是解锁了寂寞吗？” “锦瑟研发新品关我游戏解密进度啥事？” “难道这游戏都不允许人家继续研发吗？” 穆梵抿一口卡布奇诺，笑着嘲讽她，“要不你再投俩银币，解锁下一个场景看看？” “好奇心害死假期嘛。” --------------------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关于邵阿姨的那一段短信是真的 沈太太病床上那段话也是真的（虽然可能有修饰润色成分 女主自嘲说“谎言才是通行证”是因为她与男主都潜意识选择相信这个世界呈现给他们好的一面，也是更容易让他们对生活妥协的一面，放弃继续追寻真相答案 女主遗漏真相，所以游戏大厅副本判定得分不是很高，这两章就是解释她遗漏的解密片段 - （女主遗漏也是因为身在副本中，经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有点身心俱疲，不想探寻这个世界更多恐怖的真-相，装作不知道比较幸福 当然系统评分肯定就高不了……） 第31章 游戏大厅 ** 画面闪烁，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沈氏豪宅，主卧室。 主卧室挂着一副巨大的画框，上面蒙着一层白布。锦瑟踩着恨天高，正十分得意从这头走到那头。 后面跟着大管家。 “从小到大，沈太太一直不允许我进这间房，用她的话来说，谁来谁晦气。” “越是不让我进，我越是好奇。” “小时候我可不敢忤逆他们，现在好了，洛川大方，把这套豪宅送我住了。” “也是，她从高中开始对这里的记忆就是每到周末来当女佣，不是跪着擦地板，就是站着洗碗，要不就是看我和穆梵出双入对。” “呵，沈宅终究是我的。” 大管家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不敢吱声。 现在谁不晓得，沈家二老长期住院，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简直是在挨日子。 只有洛川大小姐每天无论加班到多晚，都会去医院看他们。 律师和董事会协议流程都走了一遍过场，沈家实际权利都转移到洛川身上—— 毕竟，沈家国内都是女儿天下，海外才是属于小少爷的。 只是。洛川大小姐毕竟是个耳根子软的，看上去非常好说话，对下人客客气气，对锦瑟更是笑脸相迎。 她从来不摆架子，也不懂得拒绝别人。 当锦瑟说还是住惯了沈氏豪宅，洛川大小姐立即说，正好她也结婚了，会和穆先生在公司大厦附近从新买高楼房。这里就留给锦瑟住。 听着锦瑟这番嘚瑟的话，大管家只是客气笑笑，不敢接腔。 “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这层白布扯不下来么？” 锦瑟皱着眉，细长指甲去拨弄白纱布，立即被老管家客客气气阻止了。 “使不得呀。” “这卧室晦气就晦气在这幅画上，”老管家哆哆嗦嗦说，似乎提到这些名词都很不吉利，“我以前伺候沈太太时，就一直听她说，她在这间主卧室噩梦接连不断，全是因这幅画呐。” “这画动不得，碰不得，撕不得。只好拿了白布蒙上呀。” “哟？这么神？”锦瑟切了一声，伸出尖锐指尖，撕拉一下声，硬生生扯下半边白纱，“我倒不信这个邪了！” 老管家捂着眼睛，压根不敢看，怕是沾染了邪祟一般，小步快跑着逃一样离开了主卧室，“我，我先去厨房看看今晚的晚餐筹备了。” 锦瑟冷笑一声，干脆把另外半边白纱布也狠劲扯了下来。 她一下子愣住了—— 咦，那不是地下室解密时，看到的油画吗？ 锦瑟记得，在十二个大天使像之后，是一面墙。 墙上是一幅照片。 照片挺新鲜，是上个月沈太太为了庆祝洛川生日，带着全家去拍的民国风全家福。 只是与挂在地面建筑主卧室大厅里的照片不同，如果说那幅全家福是岁月静好，民国光影流淌，这一幅全家福就是鬼泣森森—— 洛川和锦瑟依然站在后面，前头椅子上坐着沈太太和沈老爷。 只是。 沈洛川半边脸不再被长发遮着，而是露出了坑坑洼洼毁容模样。 锦瑟则是笑容诡异，妆容仿佛鬼新娘，身上红色旗袍也分外扎眼。 沈太太和沈老爷脸上都没有肉，瘦得仿佛干瘪骨架，皮都贴着骨头。 锦瑟仿佛隐隐约约听到照片背后有人哭泣的声音。 她都记得。 不对！ 民国照片是沈太太认回洛川之后才拍的，卧室噩梦是早就在沈宅传开了，都十几二十年的事了！一定是有人动过了手脚！ 等等。 就算有人换了掉包计，为什么地下甬道解密时碰到的诡异照片，又会出现在了这里？ 照片上每个人都原封不动，笑容诡异隔着时光望着她。 即使拿画笔都无法填补的骨肉。 ** 锦瑟本来想派人把主卧重新装修一下，大张旗鼓住进主卧，让沈宅下人们看看，当年沈太太都没法子享受的主卧，倒是轮到她入驻了。 可是。 这幅突兀出现的照片让她觉得恐怖，记忆跳跃回地下甬道黑暗无比的时刻。 虽然手机直播间热热闹闹，围观打赏一起猜谜的观众们，多多少少减轻了她精神压力。 可是，围观人群忽略的小细节，锦瑟却是清清楚楚记得—— 当时，在照片背后隐隐约约有人哭泣的声音。 也是这个哭泣声，引诱她继续去破局。 她在办公室里，曾听到同事一段对话。 也正是这段八卦，引发她兴趣去找齐了连载来追。 “我记得《密室逃生-教堂篇》报纸连载的结局是玛丽在教堂地下室发现了一切秘密，知道了修女嬷嬷干得无耻勾当，然后顺利拿到了钥匙，逃离了教堂？” “不对！” “似乎报纸上最后写了一行——” “玛丽转身离开地下室之前，远远似乎听到了黑色高跟鞋的声音。” “所以，这并不是真正结局！” 等等！ 在她顺利破解香水谜题，从地下甬道顺着□□爬上来时，也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地下室明明是一条死路。 除了她，怎么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 洛川的小说连载从来就充满暗示。 难道？ 她想暗示地下室并非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恐怖念头突然划过—— 手机上诡异的未知消息，就是从她破了地下室迷局开始的。 锦瑟忍不住击掌。 潜意识告诉她，最后一片碎片的秘密就在这里。 对！ 未知消息！ 她快速滑到手机收件箱，翻看历史消息。最后一条消息，定格在下一次约见。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要到哪里去】 【让我来告诉你】 【只有我们，才能给你奇迹】 【甚至邵阿姨，都可以死而复生】 【邵锦瑟，我们耐心有限，也再玩放鸽子游戏。】 【午夜霓虹的约定，被你毁坏】 【下一次，在城南妄想天堂等你】 【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突然，手机屏幕头像跳动，小胖来电。 “锦瑟小姐姐，我来汇报试用结果啦！”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多收五块钱哦！” “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这香水似乎不咋的，每天佩戴在身上，我食欲明显降低了。” “我，一个深夜美食爱好者，越是到晚上越是饥肠辘辘被各种香味诱惑的小胖，居然整整一周都跳过夜宵，直接睡觉了。” “幸好你这个试用香水按周计算，要是按月，我得活活饿瘦两斤，不，至少十斤！” 阳光戏谑的抱怨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仿佛是刹那间，把整个黑暗的书房照亮。锦瑟的手指本来停留在【你是谁】这一行，一下子被小胖各种深夜报社的菜谱名拉了回来。 “醋溜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章鱼丸子，你看看，光是丸子我就能报出这么长一串菜名。” “可是，佩戴了你的试用品香水后，我居然对任何丸子都不会垂涎欲滴了。” “你这到底是什么鬼配方？！太恐怖了！” 锦瑟握着手机，忍不住笑了，“这本来就是【减肥香水】呀。” “较真说起来，就是上次看到你晚上吃烧烤，我才想到下一个策划选题是【减少食欲】方向。你可是灵感来源呢。” “不过，真要减肥，还是要配上每日1小时锻炼。比如绕着汤城中心广场跑步啥的。” 小胖立即尖叫起来，“跑步？我否决！” “如果能瘦10-20斤，就奖励你欧洲免费旅游哦。”锦瑟立即说，“上次直播游戏的大奖免费旅游券，我还一直留着呢。心动了吗？” “哎，心动有啥用？”小胖非常有自知之明，“要我坚持每天跑步1小时？还不如直接把我炸油条！” “除非，”他露出一个戏谑声音，“能让全汤城最好看的美女小姐姐锦瑟陪我一起跑。嘿嘿，开玩笑啦，我知道不可能。” “……” 锦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撩开厚重窗帘，玻璃窗外，是亮起千盏灯的私家花园。喷水池的人鱼雕像在哭泣，天使雕塑露出微笑。 她仿佛活了过来。她迅速切换到短信界面，删除了全部乱七八糟的【未知来源】信息。 电话那头，是小胖略有拘束的声音，“锦瑟小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乱开玩笑，你生气了吗？” 锦瑟立即说，“哪有。” “要不每天晚上七点吧。” “你到沈氏大厦底楼林荫道等我，我们一起跑步。” “？？” 手机里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小胖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不，不是吧？” “我一定是在做梦！不行，你这香水有致幻效果，我都幻听了!” 锦瑟立即发出愉悦的笑声，整个书房都是她银铃般欢畅的声音。 整个乱七八糟的错换人生至今，她被邵阿姨，被洛川，被沈家二老，被神秘短信，都困得太久了。 什么城南，什么妄想天堂！ 都见鬼去吧! 她现在唯一好奇的，只是高高胖胖的小胖瘦下来之后，到底是啥样。 如果效果不错，就让他代言下一次【减肥香水】系列吧。 嗯。 看来每次跑步都要找人跟拍，制作短片剪辑了。 电话那一头，小胖已经被这魔性笑声吓呆了—— 不是吧？女神怎么可以这样嘲笑他？呜呜呜呜呜TAT ** 屏幕前，系统停滞。 无论洛川怎么愿意继续耗费银币，都无法再解锁新的画面了。 穆梵忍不住捂着嘴，皱眉思考了起来，“看来系统能够花银币解锁的场景，都是游戏玩家亲身经历的场景。” “照这个趋势来看，既然系统拒绝继续解锁，就是玩家锦瑟也放弃了后续谜题拼图。” “那剩下来，只能靠纯技术推理了。” “也就是猜。” 穆梵说了个高大上术语名词，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改成了直白的字眼。 --------------------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也放弃了ORZ 比起思考哲学真相，她选择好好过日子…… （这个副本主角群都是好孩子，都有底线，邵阿姨和沈氏上面几代人都是功过各半，唯一邪-恶的是邵阿姨一直寄钱、想借助他们之手来复仇的那个组织） — 希望不是很绕TAT 第32章 游戏大厅 “我们来推测一下，你剩下12%遗漏的成就点，可能在于锦瑟这条线索。也是邵阿姨邮局这条线索。” “先从2枚银币解锁的场景说起。” “锦瑟在卧室里看到这么夸张一副【民国鬼影全家福】，应该是暗示沈宅有内鬼。” 穆梵起身，推来一块白板，随手拿了一支记号笔，开始画结构图。 洛川捧着咖啡，侧耳倾听，仿佛一个认真上课的好学生。 穆梵忍不住笑了，“现在开始是推理部分，再然后是胡乱猜测了。” 他画了三个点，分别是【地下室鬼影全家福】【地下室诡异高跟鞋声音】【锦瑟收到的恐吓短信】，记号笔在上面圈了起来。 “首先，我们剔除鬼怪之说。大前提是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那么，一定是有佣人混入了奸细，把沈太太为了庆祝你生日，特意拍摄的【民国全家福】，去翻拍精修了一张鬼影版。同样的坐姿站位，却是骇人的伤疤、皮包骨头的瘦脱相。这种强烈暗示，非常明显——” “暗示沈家二老将来也会吸食高浓缩版鸦-片香。” 洛川无语，委婉提醒他，“高浓度版鸦-片香，不是你研发出来，然后带给小胖的吗？” 装。再装！ 出了游戏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呵呵哒。 洛川腹诽。 “……”穆梵微微一笑，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不是哦。” “我当时一直困在你给我的青花瓷瓶遗留的粉末中，也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研制【高浓度版鸦-片香】作为报复的恶劣想法。但这个想法只是一个雏形，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看到了《今日化学》杂志上一篇报道，里面提到的提纯方式，一下子打开了我的思维。” “我们现在可以串一下了。”穆梵的笔在白板上迅速画上了箭头，三个圆圈都被连接起来，“第一层是诡异事情本身。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那么只有人为了。” “一定有人混到沈宅佣人中，在地下室又是放油画，又是哭泣，还故意在锦瑟直播终局脱险之后，让她听到高跟鞋脚步声。这个佣人一定追连载，熟悉《密室逃生-民国篇》每一个细节，才让锦瑟真假难分。” “这个细作当时应该是想接触锦瑟，但又怕锦瑟不肯轻易入他们局，改成了用【未知来源】的短消息试探。” “所以，锦瑟从私人花园底下甬道刚刚逃生，就收到了他们第一条短信。” 穆梵一边揣测推理着，一边忍不住拍了下黑板，“对了，香味浓度也一定被动过了手脚。锦瑟在直播中说，她必须限时破解谜题，否则墙上小孔中不断泄露的熏香会让她活活窒息。” “既然是一个策划香水系列的推广，肯定不会设置为真的让人死亡。所以穿高跟鞋这个细作，一定调整了香味泄露剂量。” 洛川听得有点头晕，但还是尝试着跟着他思路走下去，“照你这么说，如果锦瑟要继续破解谜题，有两条路可以选。” 她比划了一个手指。 “第一点，就是去排查当日轮班的佣人，甚至排查前后三日内当班的所有可疑佣人。”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比划了二。 “第二点，就是按时去城南接头，勇敢一点去看看，到底谁会来找她接头。” 穆梵微笑着竖起三根手指，“你漏了第三点。” “恐吓消息中，有一句特别诡异，所谓的【即使邵阿姨也能死而复生】。” “锦瑟应该抓着这一点，让他们给她亲眼看看，邵阿姨是不是还活着。” 洛川哆嗦了一下，“邵，邵阿姨还活着？” “她就不能痛痛快快死了，让我和锦瑟永远缅怀她好的一半么？” 穆梵在白板上圈出“邮局”俩字。 “你当时如果顺着邮局线索查下去，应该可以查到点什么。我觉得缺失的最后一块12%进度条拼图，就是在邵阿姨身上。” “比如，找找十几年前在职的邮局员工，找找当时的尘封档案记录，找找另外一头的汇款地址，肯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穆梵摸索着咖啡杯，记号笔在白板上笃笃敲打着，语速逐渐放慢： “她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应该是为了攒钱寄给某个神秘势力，让这股势力来帮她复仇。” “洛川，你听听这个猜测可能性高么？” “这股神秘势力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研发各种化学新品，甚至能研发出提纯鸦-片香的方式。但他们不想亲自出手，就想尽一切让第三者看到。” “也就是我。”他指着自己鼻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总有提线傀儡会被他们利用。一开始是邵阿姨，然后是我，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血雨腥风。一次次设计让你遭遇火灾，毁容，冥婚，让锦瑟重新回到沈宅千金的位置。” “当他们发现一切方法都失灵，他们只好浮出水面，直接和锦瑟联络了。” “一旦锦瑟沦陷，愿意沦为他们棋子。整个计划就将再次启动。” 洛川头疼，一脸无语看着穆梵，“换我是锦瑟，我也宁可陪乐天派小胖跑步，也不想去管哪门子神秘势力了。” 洛川揉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试图扯开话题。 “我听得头大，咱们别推测剩下的拼图碎片了，好好休息然后到下一个副本吧。” “即使推测出来了又怎样？真的？假的？” “系统会额外奖励分值吗？” “再说了，”洛川忍不住轻声讽刺他一句，“你推测出来自己完完全全被人利用了，连青花瓷瓶与高浓度提纯香水都是被提前设计好的，很得意么？” 穆梵忽略她的讽刺，大脑飞快运转，仿佛一千个齿轮在脑海中咯吱咯吱响。 “对了！” “你提到过的！沈太太去圣心孤儿院看到的那些本该被销毁的资料！” “资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被收养的，也都是被高大上精英家庭抚养。” “只有锦瑟是例外。” “她是邵阿姨亲生的，而邵阿姨职业是全部资料档案中最低等的女佣。” “锦瑟必须代替你，因为这股神秘势力需要将他们培养出来的人才，安-插-到各个精英家族。” “沈家目标是什么？” “你在纳布斯群岛沙滩上说过，是将沈氏集团产业扎根到汤城，与汤城不分彼此。” “所以呢？” “控制沈家，等于控制汤城命脉！” “这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穆梵眉飞色舞起来，说得略有点口干舌燥，忍不住又去大厅买了杯卡布奇诺。洛川很鄙视他乱花钱，毕竟一杯卡布奇诺就是三枚银币，够她三天生活费呢。 “不是，别激动，”洛川委婉提醒他，“你忘了这句。” 在沈太太的回忆中—— 整个圣心孤儿院档案室里的资料都销毁得差不多了。 只有这个邵锦瑟的资料档案被遗落在灰扑扑角落里，仿佛是无人问津，才得以保存完整…… 真的么？ “不诡异么？” “难道不可能是有人故意诱导的呢？” “有人能安-插细作到沈家，也有人能伪造孤儿院档案简历。” 被洛川这么一说，穆梵本来的激动感荡然无存。 他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又十分无精打采站起来，把白板上圈圈箭头都擦了一干二净。 “……” “行吧，”他换了无所谓口气，“我们挑选下一个副本吧。” “倒计时还有26天，提前预知下一个副本，我们就能提前筹备起来。” “怎么感觉像考试？”穆梵小声嘟囔一句。 洛川却关了屏幕，只剩一篇黑屏。她撩开长发，拿它当镜子。脸上还是有四分之一缺陷坑坑洼洼，这鬼游戏，居然能把游戏副本伤害带到现实生活，够狠。 “呃，倒忘了这个，”穆梵只好说，“要不你先兑换奖励，看能不能用积分换颜值恢复？” 洛川尝试了一下，在【积分兑换】界面，却只看到了【伤痕互换】选项。 她仔细读了系统下面一行小字详细说明，顿时无语。 “只能换成其他身体残缺，不能痊愈……这都什么鬼？” “呃，”穆梵凑过来，看着屏幕上方明码标价，也唬了一跳，“居然还要扣积分？！” 洛川滚动鼠标，一行行伤痕看下来—— 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要不就是帕金森症偏脑瘫换，要不就是小儿麻痹症智力只有三岁，算了，还是毁容吧。 穆梵鼠标却不小心点到了【古风宅斗副本】，啪嗒一声，系统提示“预约成功”。 “别随便动我鼠标啊！”洛川简直抓狂，“我带着半边毁容的脸，去古风剧本不是死得更惨？！” “古代人可不像现代人，对女子几乎只有一条要求，就是貌美。” “难道要我去古代推翻封建审美制度，推翻对女子的压迫，来个人人平等么？这是宅斗副本，不是雄霸天下副本呀！” 穆梵立即说，“听我的，选这个。绝对比毁容划算。” 他鼠标移动到一行小字： 【腿疾】 洛川一看价格，立即黑脸，“二十枚银币？” “我花钱买罪受？”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启新副本，女主会恢复容貌，但是会断腿（不是 洛川：什么人间疾苦！ 系统：万物守恒定律…… ==================== # 基建小说 ==================== 第33章 侯府千金 ** 京城盛行农家乐的风潮，是从秋天开始的。 马车轮子带着浩浩荡荡人群，一路逶迤，来到了城郊乡野。 丫鬟们、小厮们、吃穿用度熏香盒子、简直都快把侯府千金闺房给搬过来了。 当玉米坳村长得知侯府千金要来，简直急得团团转，“这，这可使不得呀！” “何苦来我这小地方？除了玉米，就是麦杆！” 大管家擦了把汗水，也无奈摇头，“这不是大小姐忽然闹肚子了么？” “一闹肚子，人都发软了，哪里还能在马车上再颠簸一宿？” “好好招待着，少不了你这个村长好处。” 大管家非常利索，大手一挥，小厮们早就把银票恭恭敬敬递上来。 一看上面数字，村长立即觉得头晕。 他晕钱！ 不就是三天么？ 让家家户户把侯府千金伺候好了，他可就赚翻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每家每户的任务都给分好了—— 谁家负责招待农家乐饮食，谁家又负责说些田间八卦，唱点淳朴山歌，逗乐千金小姐。 甚至连谁家负责闭门不出，藏拙遮丑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落魄赵书生家里，就是负责“闭门不出”那一户。 毕竟么，一个常年咳嗽，疑似痨病鬼的教书匠。 再拖着一个长得又眉眼寡淡，腿还一瘸一瘸的残废女儿。这晃来晃去的，岂非丢了玉米坳全村的脸面？ “这都怎么回事呀？咳，全村如临大敌一样？” “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赶紧互相通报？” “我还以为是鬼子进村了呢！” 落魄书生一边咳嗽着，一边抱怨。 洛川赶紧关好小院柴门，劝他躺到床上去。 “赵老师，您赶紧歇息。外面来了个天仙下凡，天仙大概吃不惯外头东西，也喝不惯水，闹肚子才刚好呢。现在好容易被村里人哄开心了，我们家可千万不能去添乱呀。” “爹，不是，赵老师，”洛川赶紧改口，换上一副虚心求教的口气，“我有几个防洪治水的工部题不明白，下午正好要求教您呢。万一今年殿试考这个，那可怎么办？” “对对对，我先睡觉，下午养足精神来教你。”中年男子摸着胡须，一听到她提“殿试”二字，立即双眸发光，笑着说，“还有啥题目能难倒我的？” 等安顿落魄书生睡好了，洛川才无奈摇着头，到水缸里舀水做饭。 村里人都喊他们是穷酸书生，笑话他们把地卖了，一心要进京赶考。 可惜考来考去，只是一个拿不到功名的白衣秀才。 只好灰溜溜回村，找小孩教书。 自从地主家小儿子金榜题名之后，落魄书生好生得意过一阵子—— 看看！ 这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金銮对策，对答如流！ 要不是洛川是女儿家，肯定比地主家小儿子更聪明，更优秀。 殿试名次还能往前挪一挪！ 可是，地主家给了一笔酬金，算是额外谢师之后，就搬到金陵，随小儿子上任了。 再无音讯。 玉米坳呢，也实在找不出第二家大户人家，愿意掏钱给一个穷酸书生。让自己孩子跟着念天地玄黄星宿列张，这种毫不靠谱的东西。 没人再恭恭敬敬把孩子送过来念书，低着头鞠躬喊他老师了。 落魄书生逐渐难受起来，动不动就轻声问女儿，洛川呀，我的学生呢？ 他们是不是挑水了，迷路了，迟到了？ 怎么还不来呢？ 看他站在栅栏口踮脚张望的样子，洛川就说不出难受。 她只好想了个法子，故意找些八股试题来问他，求他破题。 平时呢，连爹都不敢喊了，一口一个赵老师，把落魄书生听得七经八脉全顺畅了，动不动就说，好。好。 好，我女儿呀，将来可是要拜宰相的！ 女相怎么了？ 戏文里，女人连驸马都做得！ 洛川无语。 你也晓得是戏文里呀？！ 咚一声。 一块小石子精准弹落到她脑门上。 洛川恼了，低吼了一句，滚出来！ 后院水缸旁，果然滚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从兜里掏出一块油布，露出一只浓油赤酱香-嫩-鸡腿，半块深棕牛肉。 “这可是我来回跑了好几里路，去隔壁小镇替你讨来的荤菜，可不许骂我了呀。” 闻到阵阵香味，洛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拍拍小乞丐脑袋，“乖！” 小乞丐搓搓鼻子，又忍不住重提了两年前，他是怎么救了洛川。 要不是他招呼野狗来恐吓邻居大婶，现在洛川岂止是瘸子，手指都要被踩断好几根呢！ 哎，谁让洛川穷得发疯，去偷捡人家玉米棒子呢。 “唉，你说我这买卖亏不亏？” “那时候我想着英雄救美，你好歹要回报我一点。” “结果呢？” “非但没捞到一点油水，还玉米坳额外多逗留了一两年，想尽法子替你弄吃的喝的。” “你说说，我这不是菩萨心肠么？” 洛川赶紧摆摆手，让他消停点，“别吹嘘啦，你怕是不知，侯府千金如今在村子里呢？” “你赶紧走吧，万一给他们看到可不好了。” 小乞丐撇撇嘴，一幅不以为意的样子，口气十分鄙视，“多少贫穷人家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来供奉这群白蚁？呵，我也不稀罕见他们，脏了我的眼！” 他一个腾空翻身，就从后院篱笆墙翻走了。 临走还不忘吹着口哨，听曲子是莲花落。 洛川忍不住腹诽，还脏了你的眼呢？ 这天底下还有比乞丐更肮脏的东西吗？ 家养的蚊子都比你爱干净呢！ ** 整整三天，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村头东窜到村尾西，把家家户户地里的菜都巡视了一遍。 听说侯府千金小姐还兴致勃勃要学着亲自摘玉米，可惜被倒刺勾了手指，血珠子都沁了出来。 听说这。 听说那。 玉米坳自从来了侯府千金，村头村尾各色议论谈资一下子热闹起来。 洛川虽未见过那位侯府千金，只远远看见那些云蒸霞蔚般好看的丫鬟侍者们，但她脑海中拼凑出的画面，已经足够让她在河边洗衣服都洗得带劲了。 “哎？” “这是哪儿？” “我迷路了？” 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响了起来，洛川一抬眸，瞧见一个漂亮女子。 云鬓雪肤，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 怎么可能？ 洛川吓到了，手上捣衣槌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第34章 侯府千金 ** 一年后。 定国公侯府。 书房里，到处都是踱步声。声音又急促又烦闷，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敲击地面。 大夫人看着侯爷这么转来转去，挥挥手，让侍奉一旁的小厮与丫鬟都退下去。她紧锁上书房门，微微抬起下颌问，“老爷，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可千万想清楚了！” 侯爷一身长袍，一甩衣摆，重重跌坐在紫檀椅上，扶额叹息，“夫人，我又何尝不知呢？” “当年指腹为婚，定的就是大女儿，现在换成二女儿，当然欺君嫌疑。” “可是，”侯爷一声长叹，指指北面，“虽然一年前从玉米坳找回了遗落在外头的长女洛川，可她从小是风吹雨淋长大的，没见过市面，身子骨又弱。腿还是瘸的，哪里能送这样的人，与太子结亲呢？” “当今圣上英明，尚记得当年儿戏誓言，这几日又特意旧话重提，难道要我去向圣上解释，怎么凭空多了一个洛川？怎么自己女儿都管不好，流落民间？”侯爷重重拍一下紫檀椅扶手，十分头疼。 “……”大夫人略略点头，不再提这个，倒是压低了嗓音说，“比起到底送洛川去结亲，还是送锦瑟结亲，更要紧的是……” 她指指上头，“天子的意思。” “听说太子爷生性顽劣，又为人狠厉，天子几次都动了改立三皇子的心思。” “毕竟，朝堂上下，人人都在传三皇子仁厚，一看将来就是爱民如子的明君。” “如今，我们押宝在太子身上，万一押错了，岂非？”大太太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十分明显。 侯爷点头，他也烦这个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猜下一任君王宛如闭眼下注，买定离手。 胜了，满门荣耀，输了，满门抄斩。 “可真难!” “学学紫衣侯，谁也不帮呢？” 侯爷只好出了个下策。 大夫人立即摇头，“使不得。” “明日就是簪花宴，若太子爷与锦瑟见面，彼此中意，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若他不中意呢？” “罢了，看缘分罢。” “若上天要亡我定国公府，也是劫数。” 侯爷又是一声长叹，懒得再议了。 ** 晚膳时分，整个侯府回廊长院，都传遍了明日簪花宴的事儿。丫鬟小厮们见了锦瑟都忙着屈膝行礼，嘴甜的都鹦鹉学舌似得提前恭喜侯府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锦瑟爱听，让贴身丫鬟赏了好些碎银子，又急急忙忙同大夫人筹划，明日穿哪件云裳，才能艳压群芳。 等消息穿到北苑竹林时，洛川在灯下，正捧着一碗青菜豆腐羹，一勺一勺吃。小丫鬟铃铛哀叹一声，哭哭啼啼扯着洛川袖子说，“可不好了，明儿簪花宴又不让我家小姐去。” 洛川微微一笑，摸摸她发髻。发髻上一左一右俩铃铛，清脆悦耳。 “小铃铛呀，恼啥？” “我这瘸腿，去丢侯府家脸么？” “我乐得在家开开心心写话本呢。” “……” “…………” “好吧，小姐的话本的确是风靡京城，上次书肆老板还催着我要稿呢。” “对了，听说风悦书屋主人也在打探话本后续，提出要重金酬劳挖墙角呢。吓得书肆老板自个儿提出要涨价，千字三两银子直接涨到十两。” “小姐呀，你若不是腿瘸了，照你这满腹经纶的，岂非迷死太子爷了？” 小铃铛捧着脸，说到涨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到迷倒太子爷又一下子沮丧了。 “谁要迷死太子爷呢？” “听说他杀伐之气重，又好酒色，可非良配呀。” 洛川捏捏小铃铛耳朵，又忍不住轻声问她，“寻找赵老师下落的事，可有眉目？” 小铃铛摇摇头，“没有。” “托人问了，只说赵姓太多，这个长相也太多，只好慢慢排查，一时急不得。” 一年前。洛川在河边偶遇侯府千金锦瑟，一下子天翻地覆。 原因无它，锦瑟与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仿佛照镜子一般！ 那天晚上，她试探着问落魄书生，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落魄书生却一瓶接着一瓶灌酒，发酒疯一般大唱天子呼来不上船。 第二天早上，整个屋子只剩下一纸书信。 蝇头小字，洋洋洒洒写满了三页。 这信，洛川屋子里有一封，村长屋子里也有一封，甚至家家户户屋子里都搁置了一封—— 侯府浩浩荡荡的随从侍女手上也都留了一封。 洋洋洒洒三千字，归纳起来一个意思。 洛川才是侯府上元灯节走失的真千金。胎记为证。 他自知理亏，躲起来了。 千万别找他。 事情闹这么大，侯府下人们瞒不住。管家连夜用一顶小轿把洛川抬回了侯府，让名医来鉴。滴血认亲也好，胎记核对也罢——果然是真。 可惜。一年了。 洛川与侯府老爷太太，总是能避就避，连用膳都说腿脚不便，不来大厅家宴聚餐了。 侯爷与大夫人从诧异惊喜到好吃好喝供着补偿，再到平淡如水不过尔尔，平日里都懒得提到她。 只对下人们说，洛川小姐爱吃什么，爱做什么，都顺着她就好。 好在洛川好养活。 农庄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一不挑食，二不挑穿，只对各种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杂书感兴趣。 书么，穷苦人家买不起，侯府还会买不起？ 爱看书，买么。 即使如太子订婚宴这种大事，二老也从未想到要问问洛川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 只有锦瑟才是那颗璀璨无比的掌上明珠，是侯府宠着捧着的耀眼蝴蝶。 锦瑟好，才是侯府好。 ** 簪花宴尚未开席，洛川已经偷偷溜出来，和小铃铛一起逛街了。 京城繁华，到处是喧哗热闹之声。 洛川一手拄着翠竹杖，一手挽着小铃铛，刻意找了后巷小酒肆—— 万一被人认出来是侯府千金，多不好意思呀。 小酒肆果然清净很多。只有两三桌客人。 邻桌是三个叽叽喳喳的女客，正捧着一本书，小声争执。 “君澜被天子认出是女孩子了，那可怎么办？” “就算金銮对策第一名有啥用？” “不照样是欺君之罪？” 第35章 侯府千金 “唉，这么多年来过五关斩六将，一路乡试会试直到殿试，却只换这个下场！太可怕了吧？” “不一定哦。剧情卡在天子暗忖，莫不是他有断袖之癖？既然天子如此喜欢这俊俏状元郎，说不定得知是女身，就……？” “对哦！说不定呢！” “赌不赌，下一章，天子就会娶君澜为后？” “哼，才不信呢。欺君之罪，赐死还差不多。还要连累一众老师监考官呢。” “赌一盒越秀记的八喜丸子！” “要赌就赌大的！赌京城第一楼的佛跳墙！” 小铃铛十分得意，眉眼一挑，无声胜有声一般—— 听听，全京城少女都在追呢。难怪书肆老板主动涨价！ 洛川却只字不提话本。 她只是品着手中淡酒，夹了一筷子细切牛肉，笑吟吟望着小铃铛，“替我去隔壁铺子买点米糕，前阵子锦瑟又闹着我要吃‘金玉满堂’，我今晚替她下厨。” 小铃铛立刻赌气撅-嘴，不满说，“大小姐呀，你怎么就……哎呀，该怎么说你才好！” 锦瑟要吃，就让厨房去做！ 洛川大小姐又不是专门做点心的小厨子！ 锦瑟就是故意显摆，明着暗着欺负小姐呢！ “嘘，可不许说锦瑟妹妹坏话，”洛川立即竖起一根食指，封住小铃铛要抱怨的嘴，“她在玉米坳时，就可喜欢吃我们特色糕点‘金玉满堂’了。她喜欢，我自然乐意做。” “喏，快去吧。” “我在这儿小酌几杯，等你半个时辰后回来，正好吃完一起溜回去呀。” 洛川指指桌上四碟小菜，笑着说。 小铃铛哪里不晓得，让她去买米糕是假，把她支开是真。 每逢初一十五，老爷太太带着锦瑟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洛川就会偷偷溜出来，估摸着是见什么人。 每次也都会找借口把小铃铛支开半个到一个时辰。 可是小铃铛有次特意提前一点回来，却只看到洛川在施舍一个乞丐，往讨饭碗里扔碎银。 洛川看着小丫鬟一脸狐疑，不情不愿往巷子口挪步，忍不住笑了。 她也晓得，小铃铛是担心她一个瘸子坐在店里危险，生怕万一。 她不怕。 因为每到初一十五，就是她与小乞丐偷偷见面的时候。 被管家一顶小轿子抬到侯府之前，她连夜在水缸下压了一封信，大致说了变故—— 小乞丐即使不认字，也能到镇子上找师爷念念。 至于侯府，谁不晓得京城侯府在哪儿呢。 可惜。 侯府禁卫森严，小乞丐那几招乱七八糟的鹞子翻身和所谓打狗棒法，只能对付一下玉米坳的野狗与矮矮篱笆墙。 侯府大门可是连一只苍蝇都轻易飞不进来，更别说一个又酸又臭的乞丐了。 好在小乞丐聪明，想法子打探到洛川的贴身丫鬟唤小铃铛。 乘着小铃铛上街采办时，硬塞恶劣一张传单给她，让她务必记得给她家小姐。 小铃铛一脸懵，提着一张酒肆开业宣传单，上面还拿水墨圈圈点点，仿佛小孩恶作剧般。 洛川却是眼尖，一听小铃铛提到乞丐模样，又看墨水圈出来的字眼，疑似连成一句话： 三月初一日未落 哦。日落时分，后巷酒肆，约见了呢。 洛川一宿激动得没睡。 来到侯府堪堪数月，雕梁画栋日子美得让人窒息。 晚上睡觉时，却全是落魄书生一脸郁闷的脸，问她洛川呀，金銮对策你筹备得怎么样了？ 别只看农耕题，万一考到灭戎狄呢？ 只有见到小乞丐，她才觉得—— 日子断线又续上了。踏实了。 小乞丐还是那副油嘴滑舌无赖样子，一见洛川就抱头哭诉，你现在可是锦衣华服了，他才惨呢。 好容易在玉米坳附近一带混出点小名堂，手下也跟了几个小混混，正想法子站稳脚跟，当个丐帮一袋两袋入门弟子呢。 现在好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又要重新打江山。 他把抢地盘说成打江山，惹得洛川忍不住咯咯直笑。 “没事，你跟着我呀，包你好吃好喝！” “才不要！”小乞丐居然非常有骨气，“堂堂正正男子汉大丈夫，凭本事乞讨！才不靠你！” 洛川每每回忆起他鼓着腮帮，豪言壮志的样子，就忍不住抿嘴而笑。 此刻，她频频望着巷子深处，期待着小乞丐熟悉的褴褛衣衫冒出来。 为了这，她今天可是特意早起三柱香时间，好好打扮了呢。 ** 晚上。掌灯时分。 洛川换了衣裳，就要躺下睡觉。 锦瑟贴身丫鬟推门而入，对着洛川装模作样浅浅一揖，“特来请洛川大小姐替二小姐做一道‘金玉满堂’，如今二小姐正生闷气呢，谁劝也不听，饭也一口不肯吃。只等着点心呢。” 小铃铛一听就来气，刚想反驳，却被洛川拦住。 她披上外衣，笑着说，“没事，我这就去。” 路过长廊时，洛川瞥见大厅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能听见摔桌扔椅的声音，还有侯爷、大太太与锦瑟争执声。 “这都什么玩意儿？！” “居然当着我的面，讨了绯红、翠玉两个丫鬟去！” “有这么撂我面子的吗？” 锦瑟的声音黄鹂般清脆婉转，即使生气了也是脆生生好听。 “太子爷不也夸你了么？” “听他意思，对你是各种满意。” “你还图啥？” 侯爷的声音听着有点苍老又有点无奈，似乎劝也不是，骂也不是。 “吵什么呢，让下人们看笑话么？！” “簪花宴上排排坐着那么多名门贵女，太子爷千挑万选还是选了你，你有什么不知足？” “等着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套流程走下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大夫人声音就中气十足了，责备起来毫不心软。 洛川拄着翠竹杖，被小铃铛搀扶着，十分小心穿过长廊，丝毫不敢发出声音。 厨房里，烟雾缭绕。 三三两两小丫鬟在筹备夜宵。 小铃铛替她打下手，洛川十分熟稔开始调粉，筹备金玉满堂糕。 侯府丫鬟们最是势利眼了，洛川不得宠是整个侯府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们一个个偷笑着，正绘声绘色今日听来的八卦呢。 “听说了么？今日太子府簪花宴上，锦瑟小姐可太憋屈了。” “是呀！这太子爷也太好-色了吧！” “居然直接把侯府舞姬绯红、翠玉点名要到了太子府！一刻也等不得！” “锦瑟小姐精心筹备的天女散花纱衣舞，却被太子爷夸赞堪比‘三千楼’头牌左晨曦。” “这哪是夸？” “分明是贬低侯府千金宛如……咳，我可不敢说！就是替锦瑟小姐不平罢了！” 小丫鬟们嘴上轻声说着，替锦瑟觉得委屈，可是眉飞色舞的神态出卖了她们—— 八卦得可来劲呢。 洛川给锦瑟送点心时，锦瑟却已经是一脸明媚，正一支支取下翡翠珍珠钗，似乎烦心已经顺手翻篇了。 “哦，洛川姐姐呀，搁这吧，”锦瑟见到洛川步入闺房，也不抬眸，继续对镜卸妆，只随口说，“姐姐你看你多划算，一碟米糕，就换一个倒霉婚约。” “那太子爷呀，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对京城三大青楼八大胡同，简直是如数家珍，”锦瑟忍不住抱怨，钗环发饰全一支支扔在梳妆镜前，随手拈了一块米糕吃，“你呀，真是躲过一劫。要不是爹娘压着，这败家玩意儿倒贴我都不要。” 洛川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说得对，一碗米糕就换一个倒霉纨绔。 划算。 “天下男子，但凡有权有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就算他今日安安分分娶了太子妃，明日照样娶三四个侧妃，来年登基，更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哪里轮得到一个个吃醋呢？” 洛川微笑着说，轻轻拍着她的手，宽慰她。 “姐姐，你呢？” “你身上还落着残疾，岂非将来更加要受人欺负？” 锦瑟指指她跛脚，丝毫不知避讳。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侯府千金 ** 书肆掌柜这两天总伸长脖子，宛如一只烤鹅般，眼巴巴等着小铃铛送稿子。 真见到小铃铛了，又开始嘀嘀咕咕抱怨—— “唉！这书是没法卖了！” “这女主女扮男装考上状元也罢了，皇上既然喜欢她，痛痛快快娶入后宫不好么？” “怎么就拜女相？还干涉起朝政来了？” “又是治水又是疏通河道！” “这这这，这叫我怎么卖书呀？” “来我这儿买话本的，不是游手好闲儿郎就是待字闺中少女，都喜欢你侬我侬两情相悦。” “这大块大块全是仔仔细细描写怎么治理河道的，连淤泥挖多少毫厘深都写得清清楚楚！” “哟，要命哟！” “我这不是卖《天工开物》呀！是卖风月话本呀！” 书肆掌柜这么一哭诉，忍不住就委屈上了。 “亏我上次还特特给你们千字涨价呢。” “涨啥？亏死我哟！” 小铃铛一下子着急了，“不是吧？” “白掌柜怎么能如此说？” “这可是熬夜赶出来的稿子，修改增删到一半也不剩，为了精确计量数值还拿了九章算术来算。” “这……不是要全退稿吧？” “照样结给你！我像是这样不讲信用的人么？” “可是，我要弄俩版本。找找-抢-手，重新写个皆大欢喜，入宫为妃的结局。” 书肆掌柜也算厚道，一边数着碎银子，一边摇头晃脑说。 “结局？” “不是呀!”小铃铛立刻喊了起来，“天子拜女主为宰相，只是开头呢！” “黄河水患也只是女主走马上任后，第一个棘手案子。好戏才开锣呢，怎么就……结局了呢？” 她替洛川小姐打抱不平，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又不好说漏小姐的名字，毕竟藏在笔名下才是最安全的。 要让京城人人都晓得，侯门千金居然会写下-九-流-风月话本，岂非要被满城嘲笑？ 书肆掌柜倒不恼，也懒得和她争执，把柜台上碎银往前一推，笑呵呵说，“照这么治水疏河写下去，估摸着，只有工部小吏才爱看这些吧？要不就是进京赶考学子，生怕抽中工科试题，才会想看这么详细的筑堤治沙。” “可正经官吏和读书人，谁来看风月话本呀？” “这不悖论么？” 小铃铛听这话可来气，但自己笨嘴笨舌，不晓得如何反驳—— 最要紧的是，仔细想想，书肆掌柜可能真的经商有道，比较精通时下行情。 照洛川小姐这么写下去，的确可能让人味同嚼蜡。 ** 她鼓着腮帮子，一路气鼓鼓回到侯府北苑。 一不留神，撞到了锦瑟贴身丫鬟巧儿。 巧儿立即斜眼斥责了起来，“瞧你那没轻没重的样儿！碰坏了锦瑟小姐的绣品，你赔得起么？” 地上滴溜溜滚落一张绣样，一看就是半成品。 “什么呀，”小铃铛俯-身捡了起来，却忍不住抢白一句，“这并蒂莲绣得毫无层次感，红色太艳，白色又乱，我家洛川小姐可绣得好上百倍呢！” 巧儿一伸手就要教训小铃铛，却被一双纤纤细手拦住。 锦瑟眉眼弯成一双新月，凑近小铃铛，“倒未听说姐姐会刺绣，带我见识一下如何？” 一炷香之后，锦瑟在北苑书房不停啧啧有声，抚掌而叹。 “针脚细密，层层叠叠，同为莲塘戏鲤鱼，却是宛如其境，能听到溪水潺潺流动之声。” “最难得就是这孔雀双面绣了，正面白孔雀闭目养神，反面蓝孔雀满屏惊艳……” “呀，我算是词穷了。” 锦瑟一边踱步赞叹，一边嘴中好不吝啬溢美之词。 反正夸赞不费钱，一文都不费—— 却能把洛川夸得耳廓都红了。 “好姐姐，你可要帮我呀，”锦瑟轻轻握住洛川双手，双眸含波，声音颇为真挚，“太子生辰快到了，我本打算绣一幅莲塘锦鲤帕子，算是贺礼。” “如今一见姐姐刺绣，才知我这绣品压根拿不出手，若真送去了，怕不是要被太子身边丫鬟小厮活活笑死。” 洛川微笑着安慰她，当然不会。 只是…… 太子生辰只剩七日了，她又要赶稿。 洛川看着双眉紧蹙的妹妹，只能点头。 锦瑟忍不住原地踮脚转了个圈，一瞬间衣袂翻飞。 她笑着说多谢姐姐，乐滋滋带着贴身丫鬟走了。 洛川满脑子却都是锦瑟刚才无意跳舞旋转的样子，真正当得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若说京城第一美人，锦瑟真当得上这个称号。 别说太子了，谁见了不喜欢呢？ ** 三日后，恰逢初十五。 洛川隔着一张油腻方桌，对着小乞丐忍不住抱怨。 “你知道么？” “幸好太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皇城里一直流传上头都看不下去的谣言，要不然……” “若是太子恭谦有礼，品性优异，我真是怕要嫉妒疯了！” “我也想踮起脚尖，肆意翻飞！” “可是，我小时候一直吃了上顿没下顿，肤色苍白身子羸弱，一时半会儿哪养得回来？” “明明我们长了一模一样的脸，可她却是顾盼生姿、明艳逼人！” “我呢？” “我只是眉眼寡淡，苍白无力！” 她趴在方桌上，肩膀抖动，竭力压抑着淅淅索索哭声。 小乞丐低声劝她，好了，好了，洛川别哭了。 “不就是跛脚么？” “怕啥！” “跟我学俩招，包你经络疏通，腿脚灵便！” 他大言不惭，拍着胸脯吹嘘起来。 洛川破涕为笑，“学啥？” “打狗棒法么？” “我又不要当丐帮帮主，力战群雄……” “？” “我认真的！” 小乞丐急了起来，“你这腿疾，我可是从玉米坳隔壁小镇一直寻医问药问到了京城。” “京城医师果然不同，居然问出了十七八种缓解的法子。” “我正在整合各家之长，想弄一套简单点的替你医治呢。” 他比划起来，拿手指蘸了点酒水，在方桌上画了鬼画符—— 照他说法，这是针灸+敷药+循序渐进练稳下盘。 综合治疗哈。 洛川忍不住揉揉他一头乱发，“难为你有心了。” “嘿嘿，你要治脚，还不是要靠我这些年断断续续搜集的江湖偏方呀！” “看看，无论是你谁女儿，到头来还是我对你好吧？” 小乞丐忍不住笑嘻嘻表功。 洛川切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上次错过了约见。害我早起三柱香，特特梳了京城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呢。” “啊呀，吃坏肚子我乐意？我这不是和京城丐帮弟子在打赌么，想赌赢了，就能给你筹备生辰贺礼了！” “谁让我运气差被骗了呢？愿赌服输，不但没赢到碎银，还倒贴了一顿腹泻。” 小乞丐说着委屈了起来，小脸一皱，似乎要哭了。 “洛川，别去羡慕你妹妹什么乱七八糟太子妃头衔了，做个乞丐妃好不好？” 小乞丐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倒是问得十分真挚。 什么鬼 乞丐妃？ 跟着去讨饭吗？！ 第37章 侯门千金 ** 外面有淅淅沥沥下雨的声音。马蹄声疾走，把街道上小摊小贩都吓得四处躲藏。 一骑绝尘，直往刑部大门而去。 “怎么回事？” 路人们纷纷侧目。 “听说是抓嫌疑犯呢。” “太子手下行事狠辣，动不动就抓人。随随便便说错一句话，就能将人抓到地牢拷打。” “三皇子劝了好多次了，还想方设法去救人……” “唉，怎么太子就不能像三皇子一样宅心仁厚呢？” 小摊贩们消息灵通，一边收拾地摊残局，一边唠唠叨叨抱怨。 洛川在廊檐下避雨，听得胆战心惊。 “小铃铛，这就是你上次说的……因言获罪？” 小铃铛点点头，“最近好多读书人都被抄-家了，因为写的诗集暗讽时运。” “这文字狱势头凶猛，怕小姐您的话本是写不下去了……” “何况，书肆掌柜也不肯收稿子了。” 她声音一下子沮丧，压着嗓子把书肆掌柜的话，原封不动照搬给她听。 “这天下。” “怎么就这么糟呢？” 洛川皱眉。 “北方疆土守城士兵连年损兵折将，黄河沿岸则是每当洪汛季节就水灾泛滥，太子好-色好赌生性残忍，总算想干一番事业了，哼，却是来抓文人诗集，让天下人都不敢发声。才华横溢如我养父，却终生郁郁不得志。” “呵，越是这般，越是想写话本呀。” “即使……书肆掌柜退稿，我也要在笔墨经纬之间，创一个天地来。” 洛川说着，双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雨水顺着屋檐缝隙漏下来，她却仿佛丝毫不知。 小铃铛却摇摇头，“这可是刀尖上舔血呢，太险了！” 洛川尚未回答，却听到背后一叠连声喊声。 “小铃铛，小丫鬟？” “哟，真是你呀？可叫我好找！” 书肆掌柜拖着肥硕身躯，见到小铃铛仿佛见到亲娘一样，也不顾风吹雨淋，上来就紧紧握住她的手。 “哎呀，你都整整七日没来送稿子了，人影都抓不着。” “现在全城少女都在催我呢。” “我哪儿能编出下文了？” 小铃铛一脸莫名。 “嗯？” “不是您说这稿子走势歪了，说枪-手写大团圆结局才好么？” 书肆掌柜立即赔笑，“哪有？” “这不是预测错了么。” “抢-手版大团圆结局，一眼就被人看出来是伪作，都嚷嚷着要退钱呢。” “哎呀，我看着也不行。又油腻又俗套。什么天子娶了女状元，呸。” 他忍不住挠挠耳朵，一脸哀求。 “现在人人都在追着女相版本看呢，都在说治理了黄河之后，接下来第二大举措是什么？”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她们拆散了，一个个从早问到晚，下一章下一章的，恨不得把笔塞给我，让我给续上呢。” 小铃铛眨眨眼，“可是，现在太子手下到处抓人，似乎风声紧得很。写话本风险太大了呀。” 书肆掌柜立即说，“抓文人诗集，又不是风-月话本。青-楼都禁不了，还能禁话本？” “得，千字再翻倍，这总成了吧？” 小铃铛佯装为难，十分犹豫才说，那试试。 “嘿嘿，你这小丫鬟，真会讨价还价。” 书肆掌柜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洛川一看到书肆掌柜肥硕身躯，就悄无声息退开好几步，装作只是偶然来廊檐下避雨的行人。 书肆掌柜呢，也是老混江湖了。 从头到尾没问过，小铃铛每次送来的稿子，到底是谁主笔的。 洛川佩服，不愧是生意人。 ** 竹溪巷子十分偏僻。 洛川特意挑了这条路回侯府。 她总觉得自己一手拄着翠竹杖一手搀着丫鬟，在大道上一路走回侯府，是十足十给侯爷大夫人丢人。 宁可绕远路。 可这往日里只有鸡啼狗吠，毫无人声的竹溪巷子，此刻却在拐角处传来人声。 “今日翻阅市面上话本杂书，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有一个本子，提到了黄河水患治理法子，看似夸张，实则可以一试。” 一个沉稳男声禀报。 “怎么说？” 一个颇为年轻的男声回一句。 “上面说的构筑堤坝的法子，与平日里听到的不同，上面对施工时，砂卵石开挖，挖掘后回填，网格粗细都精确到了毫厘。” “属下嘴笨，说不明白。就是觉得粗看似是传统筑堤防洪施工法子，可仔细看却是对承重、泄洪、引水、沟渠等等，都有了精确体系计算，非常难得。” “三皇子，您要不自己看看，这一段？” 哗啦啦啦，一阵翻书声。 良久。 “唔，倒是不妨一试。” “让封地上官员们照这个来。” “但可别说是话本上看来的，徒惹人笑话。” “是，属下单抄一份，重新绘制图纸。” “这就去中原一地安排。” 等两个人声音渐渐远了，脚步声听着是往另一头转弯了，洛川才扯扯小铃铛衣袖。 她刚才忍着，不敢大声呼气，生怕被人发现—— 万一撞破什么秘闻可不好了。 京城不如农村，事儿贼多！ 可是。 等等。 三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京城里，有几个人能被人称之为三皇子的？ 小铃铛也一脸狐疑，但是晓得事有蹊跷，不敢多说。 等溜回了侯府，才笑着夸洛川，居然被三皇子属下看中书中情节，真是替大小姐高兴呢。 北苑书房，一片漆黑。 小铃铛刚想点灯，却看到一个黑魆魆的人影。 人影亲自点燃了灯火，把书房照得通明。 一个高亢的女声，正一脸怒气质问。 “洛川，我的好姐姐诶，你可总算回来了？” “你的刺绣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在太子生辰宴上可是丢尽了脸！” 火光跳跃下，锦瑟怒火中烧，愤然指着自己额头。 额头上，赫然是一个猩红伤口。 上面满是血迹，被强行刺了一朵红梅。 “看看！” “我惹恼了太子，他直接把杯盏砸在我额头上！” “我能怎么办？” “只能低眉顺眼，学婉儿把伤口硬生生刺成一朵梅花！” 洛川一脸诧异，十分吃惊望着她额头妖冶的梅花伤疤，讷讷问。 “不就是莲塘戏双鲤？” “这刺绣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都第五章 了呃， 终于搞基建了，囧…… 第38章 侯门千金 ** 自那日争执后，太子不待见锦瑟的谣言四起。 太子妃定亲一事，暂时搁置。 明面上只说是太子最近烦心边疆部署一事—— 太子封地是封在西北沙漠那块儿，连年遭受外族侵扰，不胜其烦。 最近将领士气不足，外族却蠢蠢欲动试探。 也的确糟心。 洛川委委屈屈解释了整整七日，每日亲手做了好多小点心，隔着薄薄门板，小声站在门外解释。 一直到第七日，锦瑟才开了门。 “也是，谁能想到太子最忌讳这个图案呢？” “莲塘戏双鲤。太子生母就是死在这个上头。” “也是我不好。” “是我主动说要绣这个纹样的。错怪姐姐了。” 锦瑟这一声错怪，让洛川终于破涕为笑。 她轻轻抱着妹妹，说没事就好。 ** 太子府邸。 到处是森然刀刃，守卫十分森严。 舞姬们旋转着跳舞，太子正眯着眼睛，醉熏熏盯着她们。眼神狠毒，仿佛下一瞬间就能活生生咬断她们脖子一样。 舞姬心底生寒，脚下一绊，硬生生摔倒了。 太子皱眉，喊了一句，“滚。” “统统给我滚。” 随从侍者们都大气不敢出，只能比划着打手势，让吹拉弹唱歌姬舞姬们统统撤走。 紫檀塌上，铺着一张柔软羊毛毯子。 只有此刻斜躺在卧榻上的中年男子，能不顾满室杀气，微笑着问，“这是谁又惹到你了呢？” 是紫衣侯。 与定国公平分秋色的人。 当年唯一襄助陛下，马蹄上打下江山的，只有这俩人。 定国公平稳，事事求万全之策，三天两头上疏，要陛下收回手中兵权。 紫衣侯却是行事放荡不羁，手下重兵在握不说，没事喜欢轮流去各个皇子府邸上玩。 玩儿是假，指手画脚是真。 可皇子们只能恭恭敬敬喊他一声侯爷，哪敢说个不字。 “还不是定国公养的好女儿锦瑟。” “我生辰送什么不好，送一副‘莲塘戏双鲤’。” “偏要提醒我，母后就是为了这幅图，被父皇逼到了绝路！” 太子恨恨说，拳头重重砸在紫檀方桌上，咚咚直响。 “好了，就你这涵养，将来能成什么气候？”紫衣侯不耐烦翻旧案，“不就是宫里头当年那些争风吃醋，后妃陷害的下三滥招式么。” “说正经的，西北如今不安分，你有什么法子？” 太子叹了口气，“没法子。” “我能想到的，就是把定国公长子从中原调到西北平乱。” “侯爷您没有子嗣，要不我何必去忍受定国公那个古板老头？想尽法子把他们一双儿女都捆绑上一条船？” 紫衣侯调侃他一句，“我可生不出锦瑟这么惊艳的女孩子，你知足吧，听说她很是能忍，额头上硬是刺了梅花。不敢说半点委屈。” 太子呵了一声，不耐烦反驳一句，他什么样人间绝色没见过？缺这一个？ 紫衣侯却从袖子中抽出一本书，啪一下扔给太子，让他自己翻。 “这话本很有意思。” “第十九页第三排开始，自个儿看。” 太子一脸狐疑，嘴上小声抱怨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看话本，却是丝毫不敢违抗这位叔叔辈侯爷的意思，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这？” “难道？！” 他一脸震惊。 “是了，”紫衣侯微笑点头，“就是要你照着做。” “笑话！”太子把书一掷，毫不客气抨击，“这治兵法子就是笑话！” “不找精英将领带兵，却找穷苦出身小将？” “大力提拔中下层士兵，再严惩军-事-贪-污？” “还要五个一队，十个一排，弄连坐制度？” “侯爷，”太子冷笑一声，“真要照这么搞，我一大半将士都禁不起查！” “何况，现在西北边境外敌屡屡来犯，是时候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了。哪儿来时间重新整军纪，训队伍？” 紫衣侯也不反驳，只是食指临空比划，让他继续往后翻几页。 “别急。” “后面几页更有意思，你瞅瞅。” 太子只好咽下不满，继续瞪着眼睛，一脸不满往下读。 “十二策论之论如何保管武器？” “火-药熟练运用？碰到哑炮该当如何？” “弓-弩-好手，如何编成连队？” “…………” “这啥书？” “如此详细的军事策论，几乎像是……给父皇上疏了？！” 太子越读越是惊讶，忍不住翻到了封面，又随手翻了章节目录。 他几乎惊掉了下颌。 风月话本？ 章节名全是风月，一看就是地摊上十几文铜板就能买的烂俗小说。 十二策论这一章，名字唤做“梦回江湖，沙漠鎏金女将英姿飒爽” 不是。 就算话本杨门女将也不是这个写法。哪有如此详细介绍治军策略的？ “惊讶罢？” 紫衣侯非常喜欢看太子这么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笑着起身，拍拍他肩膀，“你好好看。” “能学的赶紧学，乘着边境现在外敌只是小打小闹，还未到大动干戈地步，先整顿起来。” “若军纪严明，兵法强悍，到时候只怕外敌不来呢！” 太子皱眉，干脆从头翻了起来，又喊了小厮，“这上头写着第三册 ，前面两册也赶紧替我买来！” 他倒要好好看下，这年头风月话本能翻出什么鬼花样？ ** 紫衣侯不似定国公，膝下无子，终身未娶，所以不会派女儿和哪一方势力联姻—— 陛下大大小小七八个儿子，只有三个适龄，能继承大统。 太子狠辣，三皇子仁厚，二皇子失踪至今毫无音讯。 只剩下两选一。 紫衣侯却都不选，始终中立。 他前脚去了太子府邸，后脚就到了三皇子府邸。 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 只是，三皇子不似太子生性高傲，而是非常谦恭有礼。 他恭恭敬敬送走紫衣侯，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目送他背影消失，才点头同身侧谋士说，“我哪敢和侯爷说，早就试了其中筑堤防洪法子了。” “只是……” 现在尚不是洪汛季，如此劳民伤财折腾一番，到底好不好，也未可知。 谋士立即劝慰，“小的不才，早年就是农田里滚泥地长大的。如今侯爷特意提了种田这一章节，依小的愚见，这种稻种麦的法子，听着很是中。” “只是要照着书中情节，嫁接出抗虫抗冻的种子，怕是不容易。” “要请经验十足的老农来做，他们又不识字，再要派人逐字逐句译成大白话，说给他们明白。” 三皇子忍不住唇角扬起微笑，“试，当然要试。” “只是，你不好奇么？” “到底谁写了这么……古怪的风月话本？又是筑堤，又是种田？” “呃，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一家一家书肆杂铺排查，就不信查不到！”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我倒要好好看下，这年头风月话本都卷到什么样了？ _ 第39章 侯门千金 大雪满京城。 一年匆匆又过去了。 自从到了侯府，日子就在指尖溜过，全化为了笔墨书卷上的烫金时光—— 书中。 君澜身为女主，上得朝堂，下得边疆。 不但能煲得一手好汤，还能到田头渠间主导农事，嫁接培育耐寒抗虫素菜玉米。 小皇帝于是坐不住了，天天装病不上朝。 他偷偷溜到边疆，亲眼看着君澜如何整肃军纪，如何大败外敌。 被君澜发现了，十分稀奇。 咦？炊事班突然多了一个面生的小跟班？ 被拆穿的小皇帝却腆着脸皮要继续跟她一起去巡视防洪决堤工程，丝毫不想回到冷冰冰的金銮殿上。 每日批阅折子有啥用？大臣们忽悠他，他也不晓得呢。绝知此事须躬行呀！ 小皇帝反驳得振振有词。 可是，这一装病，却装出问题来了。 小皇帝也知道长达半年一年的装病，可能骗不过满朝文武百官。因此找了十二皇弟来扮他上朝。每天装模作样嗯几句就行。 纸包不住火。 终是被有心人发现端倪—— 既然小皇帝不在朝中，干脆以假乱真，扶持十二皇子上位。 这位皇子脸皮子薄，没主见。 换而言之，是当傀儡的好料子。 小皇帝，危！ 街头巷尾，越来越多的议论声，喋喋不休。 “好在太子爷手下都去忙边境军纪了，现在没空查封-禁-书了，要不然怕是追不了话本连载了！” “就是就是！” “小皇帝不会从此被剥夺皇权，只能隐姓埋名，以庶民身份活在女主庇护下吧？” “不要断在这里呀！” “要不我们赌一赌？” “君澜会不会替小皇帝一路拨乱反正，打回京城？” “哼，上次亏了我一顿醉仙楼的上等酒席。这次我要赌个狠的！” “就赌《九章算术》！谁输了就要倒背如流！” “？？” “为啥赌这个？” “君澜能算，我们岂能落后？” “每每看到这个章节，都对工事算法一愣一愣，不觉得噎着难受么？” 书肆掌柜笼着袖子，裹着锦衣棉袍，笑兮兮听着客人们争执。 自从话本卖得越来越好，他赚钱法子也越来越多。 街头巷尾地毯上逐渐出现的小玩偶、小陶人、迷你玉米播种机、十二策论小字扇面等等衍生品，全是书肆掌柜托人去弄的。 根据话本中原型，加以润色修饰，又好看，又实用。 很快就在京城少女圈子中风靡。 三皇子逛街的时候，看到京城街头巷尾冒出的这些衍生小玩意儿，忍不住会心一笑。他顺手买了一堆玩偶扇子，让谋士捧着，一路捧回王府。 路上不时能听人谈起今年暑中的洪水。 “听说了么，今年夏天黄河流域面对肆虐暴雨，堤坝疏通防止河水倒灌，弄得井井有条！” “两岸镇民都提前安置，各种损失都降到极低！” “想想去年堤坝豆腐渣桥梁倒塌，冤死了多少百姓！” “听说翻新堤坝的防御工事，就照话本上标准，分毫不差弄的呢！” “听说谁的？书肆掌柜么？” “为了卖话本，掌柜可是什么功劳都往上面揽！” 三皇子与谋士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一回到王府书房，各色衍生杂件，都被小巧玲珑安置在古董架上。 三皇子忍不住摸着君澜小人偶，微笑着问，“真不晓得这作者到底是何人？” “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谋士低头一抱拳，“属下无能，查了一年多，却查不出著者底细！” 三皇子微微一笑，宽慰他，“这不怨你。” “书肆掌柜十分谨慎，在京城九曲巷、三胡同、六里街各色书肆杂货铺，都能买到话本。” “本本皆为手抄，各色字迹都有。” “掌柜不敢动用活字印刷，宁可手抄卖书，怕也是防着被人查到源头。” 谋士不禁无奈苦笑，跟着说一句，“是呀。” “书肆掌柜可真是精明。老狐狸呐。” “他每次还弄出各种伪作续本了，明码标价真本三分之一价格，摆明了说是枪-手-捉刀，只是为了让大家解解馋，先睹为快。” “真假混杂，鱼目混珠，哪里才是稿子真迹源头呢？” 三皇子忍不住微笑，又瞅一眼精致玩偶。玩偶模样的君澜顾盼生姿，吴带当风。 他有一瞬间都觉得君澜就是写书人，这风月话本分明就是书中人跳出薄纸，自己亲笔写下的活生生经历。 字字逼真，宛如再现。 “对了，探子来报，太子他……”谋士小声提醒三皇子，太子又开始异动了。 “自从上一年太子禀报陛下，要派镇远小将升任主将，到边疆治军抗敌，如今倒是捷报频传。” “听说治理一年，不但军纪肃明，还种树退沙，让当地百姓能吃上甜果子。” “最要紧的是，太子逼这位将军大肆宣扬他好处，当地百姓不感激将军，却是人人感激太子。都盼着他早点登基。” 谋士声音越说越低，十分小心抬眸看一眼三皇子。 三皇子也不恼，只是温和微笑着，叹息一声。 “倒是有趣。” “每每父皇在朝堂上问他，边疆御敌处理如何了？” “他只是百无聊赖回答，就那样吧。这事该问定国公，他儿子谁管得了？” “百官哗然，都以为治理得不好，互相推诿责任呢。原来……” 原来是军纪严明，退沙还耕。 好得很呐。 “太子与侯府千金锦瑟尚有婚约在身，若两家联姻，再兼太子身份，怕是将来……” 谋士说得隐晦，只略微提一句，“太子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一旦登基，怕是这儿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一山不容二虎。 如今唯一能与之争天下的，只有三皇子。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并无第三条路可选。 三皇子轻声叹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大哥有定国公相助，只能说天不怜我了。” “倒也未必，”谋士又一抱拳，目光闪烁着光，“据我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定国公府上从玉米坳农庄收养的那一位养女洛川，并非养女。” “嗯？”三皇子一挑眉。 “名为养女，实为嫡女。”谋士一字一字低声说，“就是略有腿疾，不知三皇子您是否会嫌弃？”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二皇子去哪里了QAQ 第40章 侯门千金 ** 冬日。 三皇子府邸。 宴席热闹了一番，又是飞花令，又是投壶猜谜，人声鼎沸。 席间人人谈笑风生，贵族家女孩子都有意无意眉眼轻轻望着三皇子，轻声窃笑。 主持飞花令的令官刻意刁难，题目出得可难。 三皇子被罚了好几杯酒，眼神开始迷离。 洛川不敢贪杯，只浅酌几杯。 飞花令传到她这儿，只挑不难不易七字令接上，不给上家难堪，亦不为难下家。 毕竟。 晚上又要赶稿，又要打璎珞。 听说心高气傲的太子爷，为了这桩联姻，还是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这几日来找锦瑟—— 他从不承认自己错误，只是变着法儿让人传话说，想要一枚新的剑穗。 锦瑟乐得狐狸似的，光着脚丫子都能在大堂旋转起舞了。 她看看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乱七八糟穗子，又来哄洛川。 书肆掌柜催稿又催得紧，说是卡在这儿不道德。 断了枪-手后路，续稿都没法编。 宴席将散，太傅女儿扯着工部侍郎千金衣袖，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话本，笑着探讨起来。 “谁能想到君澜治洪水、筑堤坝、整军纪之后，居然是？！” “就是呀！真叫人惊讶。” “她居然筹划着让女孩子们也学算术、学天文、学地理、甚至八卦玄门各种杂学，就连经商买卖算账也能学一学。 ” “对呀，把一方县衙搅得不得安生。现在正是两家酒店打擂台的时候。” “一家全不让女子管核心事务，顶多传菜上饭，后厨洗个碗。” “一家呢，恰好反过来。从大厨到管账全是女孩子的酒店，反而点单上菜用的是小厮。” “怎么可以卡在这里！真难受!” “可恨拖稿越来越严重，我都恨不得提笔续写了呢！” 她们说说笑笑，携手告辞离去。 洛川一边听着，一边抿嘴偷笑。 这情节。可是气得书肆掌柜直跳脚—— 这是要逆天了么？ 这年头枪-手也没想过，学了天文地理九宫八卦的女孩子，着手经营饭馆酒店会是啥样。 性别限制想象力。 洛川也跟座中姊妹一起作揖，向主人告辞。 她腿微跛，刻意落在众人后头，稍微不显眼点。 三皇子睁着微醺双眼，对她微笑致意。 直到最后一抹衣角消失在门外，屏风后才转出一位黑衣谋士。 “三皇子，您意下如何？” 三皇子露出温柔微笑，似在回味刚才席间洛川一举一动。 “与她妹妹锦瑟张扬性子不同，是个温柔寡言的女子。” 他摩挲着下颌，沉吟。 “但在飞花令时，每每提到典故又都是巾帼英雄般厮杀快意，挺有意思。” 例如。 风字。 大多女子都会接风花雪月之意境，她却接了一句风起云涌写春秋。 风起云涌写春秋。 是想搅动天下局势么？ ** 半个月后。 京城的雪，依然下得沸沸扬扬。 街道上，到处是马车轮子，碾过地面。 露出深深两道车辙印子。 险些被马车撞到的小乞丐，在车夫养着鞭子，骂骂咧咧时，赶紧跳脚躲开。 洛川躲在小巷子侧门，露出半个脑袋，对小乞丐招招手。 “摔疼了么？” 她不嫌弃小乞丐又肮脏又满身酸臭，伸手就去揉他一头乱发。 小乞丐缩着脖子，雪水顺着领口往下滑落，又冷又凉。 可他却一脸笑容，笑嘻嘻说，“要是摔一次，能被你揉一次脑袋，我多摔几次也乐意！” “又贫嘴！”洛川小声呵斥，“哎呀，都怪那些探子事多，害我们每次见面只能东躲西藏，老鼠一样换地方。” 一想到侯爷手下养的那一批谋士探子，洛川就头大。 本来么，侯爷和大夫人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去京城寺庙上香。 管不着她。 可不知怎的，有一次在破旧餐馆约见小乞丐，亏得小乞丐眼尖，瞅着一个路人眉眼狐疑，一看就不是安心来吃饭的。他转身就悄悄走了，不敢和洛川见面。 那路人打扮的侯府探子，虽然查的不是洛川，是其他事儿，可他们再不敢约小餐馆了—— 每次只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做贼似的。 “哎，不是我说你呀，”小乞丐指指洛川的腿，“这都一年多了，怎么会不见大好呢？” “怎么不好了？”洛川瞪大了眼睛，特意摊开双手，让他看看，“瞧，我现在出门都不用拄翠竹杖了，还不够好？” “要不你再试试这个。”小乞丐从怀中掏出一块油腻腻方布。 里面裹着黑漆漆药丸，整整七七四十九颗。 “唉，”他摸摸鼻子，声音有点犹豫，“这药说是活血化瘀，疏通经络，按说你腿疾就是血脉阻塞引起的，也算对症下药，可是……” “医师也提了一嘴，这药性可猛，怕是腿脚尚未痊愈，其他乱七八糟病带出来一堆。” “据说这是虎-狼-之药，你女儿家阴性体质，生怕你用了吃不消。” “万一上吐下泻，或火气太旺，我可就罪过大了。” 他要收起来，却被洛川一手接了过来。她包好四角方布，不让药丸滚落一颗，微笑着说，“我记得。” “你提过这个活血化瘀的药，但一直没见你带来，也不好意思催你。” “既然医师说了是对症下药，我若不吃，岂非浪费了你花这么多心血问来的千金方呀。” “……” “那你少吃点。” “按医嘱是每日三颗，我看要不还是三日一颗吧，先试试有无不良反应。” 小乞丐一改平日油嘴滑舌的样子，难得声音里露了怯。 他越是这样待她好，洛川越是难受。 泪滴滚落，手心滚烫。 小乞丐诧异，咦，怎么哭了？ 洛川小声啜泣，断断续续说。 “那日你问过我，不要管什么劳什子太子妃了，嫁给你当个乞丐妃好不好。” “今天我可以回答你了。” 小乞丐下意识后退一步，眸子中写满震惊。 他甚至惊慌失措低下头，不敢直视洛川。 他怕。 他怕亲耳听到她拒绝的声音。 比如。 无论她多喜欢他，一个侯府千金与一个讨饭乞儿，是天差地别的。 又比如。 她压根不喜欢他，只是当他兄弟。 恰如洛川口头禅，江湖上混的，靠的就是义气。 他宁可不要听答案。 “别……”小乞丐恍惚中，低声说，“我那日只是开玩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呀。” “……” 洛川露出酸涩苦笑，“三皇子昨日来侯府提亲了，若我对爹娘说，我喜欢一个乞丐，会被他们活活打死么？” “我们逃吧。” “我跟你去讨饭。” “就当侯府从未认回我这个女儿。” “反正侯爷和大夫人对外宣称的，也是认领一个养女罢了。” “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何分别？” 小乞丐彻底怔忪了，一下子没闹明白。 难道她是想说—— “私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个世界有点慢，不如上个世界节奏快，下章开始尝试加快进程 （但是这个世界不会绕TAT，不会有烧脑剧情） 第41章 侯府千金 ** 彻夜灯火通明。 噼啪声，板子声，求饶声。 外头热闹成这样，锦瑟却只在火光下翻书。 “不好了，大小姐被抓回来了！” “大小姐似乎被老爷太太打得半晕过去了。” “大小姐似乎吐血了？” 小丫鬟隔三差五来汇报外面战况。 锦瑟凑着烛光，纤纤细指，又翻过一页。 “瞧你这点出息。乐得这样？” “什么大小姐？” “侯府本该只有我一个千金小姐，她一来，我却成了二小姐。” “呵，有些人真是天生命贱，好好贵女不当，非要跟着乞丐私奔。” “现在被抓回来了罢？活该！” 小丫鬟挤眉弄眼，一副恨不得火上浇油的样子。 “听说老爷太太要把大……呃，洛川送到寺庙里忏悔呢。” 锦瑟挥挥手，“滚越远越好。” “别拿那瘸子姐姐的事来烦我，我追书呢。” 最近贵女圈子里，都流行看女相话本。文能改革科举舞弊制度，武能平定边疆叛乱。 最近恰逢推行女子读书当官举措，简直震惊满朝文武。 锦瑟不想被贵女们笑话落伍，也私底下买了话本，换了封皮—— 封皮上只是浮生六记，闲情偶寄这种散文。 初看时有点嫌弃啰嗦，怎么治理洪水要详详细细写这么多，直至到了推行女子读书、学商、学九宫八卦时，锦瑟才略微有些惊叹。 咦？ 她怎么从未想过？ 女孩子们被刺绣璎珞困在狭窄闺房里，从未见过外面世界，属实可怜？ 听听，外头洛川都哭成什么样了？ 要嫁谁，不嫁谁，何时出嫁，都被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限得死死的。 斗小妾，斗婆婆，斗妯娌，一眼都能望得到头。 呀。 像书中女主一样多好，才三四册话本，君澜足迹已经踏遍了半壁江山。 骑马驰骋，一日千里。 这才爽！ ** 佛堂。 到处是檀香味，闻久了会腻味。 宛如这木鱼经书，听多了一样会困倦。 弹指须臾，小铃铛拿了小本本记日子。 居然？ 已经来了快三个多月了。 落了京城整整一个冬天的雪，终于被葱茏春意逐渐代替。 可惜，她们已经看不到横平竖直十三道轴承的京城棋盘式街道了。 须弥山上只有各色女尼、修士、居士。 大大小小的佛堂，坐落在连绵不绝的山间。 朝云暮雨，仿佛脱离红尘。 承平四十三年春。 洛川花了无数私房钱，找了整整两年半载的落魄书生，却在山上偶遇了。 须弥山的桃花开得早，深深浅浅的花瓣下，站着一个低眉顺眼扫地的书生。 书生老了，伛偻着咳嗽。 洛川听到咳嗽声，整个人背脊僵硬。 “爹？” 她试探着小声喊。 书生摇摇头，“施主认错人了。” “爹！” “我怎么会认不出你的声音？！” 洛川一下子哭了，抓着书生的袖子不肯放手，几乎要屈膝跪下去，“你为什么一声不吭留了只言片语就走了？” “我不要侯府爹娘，只要你呀。” “我写了这么多话本，你看到了么？” “君澜她……我是说，话本里女主，她官拜女相，位极人臣，从治理水渠到改革科举，大刀阔斧在拯救这千疮百孔的夕阳王朝。” “你看了么？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她声音满是哭腔，说得字字颤抖。 落魄书生低低哀叹一声，看了。 这一声看了，算是都承认了。 洛川扑上去，紧紧抱着他，“为何要躲到这偏僻寺庙中？当一个扫地知客僧人？” 落魄书生无奈摇头，“我女儿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上元灯节时，我无意看到你和我女儿长得一样活泼可爱，忍不住就把你骗了回来。” “我这个人功不成名不就，孩子也是偷抱来的，就是一废物。” “你别管我了，让我在寺庙侍奉佛祖，做粗活赎罪罢。” “……” “我，我也被罚到佛堂来了。” “就在须弥山凌云峰上的尼姑庵。” “今天要不是走错路，也不会碰到你。”洛川抹着眼泪，忍不住破涕为笑，“好了，以后我会一辈子陪着你。反正侯府也不要我。” 她絮絮叨叨说起分别之后的点点滴滴，说到满城少女如何追话本，忍不住喜上眉梢。 “也算是……变相实现爹的心愿吧。” “洛川，你的脚？” “似乎不用拐杖，也不跛了？” 落魄书生指指她膝盖，颇为诧异。 洛川笑着说，“那是用了一个小乞丐的法子，他呀……” 一下子僵住。 话卡在喉咙里。 他呀。 在私奔出逃那日，爽约了。 还把她孤零零一个人扔在渡水桥头，仿佛一个满城皆知的笑话。 ** 月色朦胧。 洛川迷迷糊糊睡着，仿佛有一个人影，拄着翠竹杖，翻墙而入。对她说抱歉，说各种真的假的借口。一声声对不起，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洛川从噩梦中惊醒。 书案上，是各种废稿。凌乱稿纸上，全是各色基建点子。 一张字条漏出一角。纸张泛黄，上面竖排写着七个字。 【锦瑟乃扬州瘦马】 ！！ 谁？ 偷偷摸摸爬到她佛堂书案不说，还留下这么诡异的字条？ 这分明是诬陷锦瑟。 要惹事，也该留字条到侯府。 留给她，什么意思？ 她匆匆忙忙拿蜡烛点燃，看着纸条逐渐泛黄变黑，直到灰烬。 小铃铛睡眼朦胧起身，问她，小姐，怎么了。 洛川眼中闪过画面。 一模一样的字迹，她在玉米坳偶遇锦瑟时见过。 当时慌乱，不及细想。后来到了侯府，才仔细回忆一下—— 那并非落魄书生字迹。 是谁？ 到底是谁？ 当年筹划着揭穿她侯府千金的身份，如今又偷偷来提醒她锦瑟的身份？ 她就不能安安静静在佛堂写个话本小说么？ “小铃铛，官僚们为了巴结上级官员，或是商人乡绅们，想要巴结官僚才会养……嗯，扬州瘦马……” 她提到那四个字颇为不好意思，语速飞快轻轻带过。 “那么，如果是一个侯府要养扬州瘦马是为了什么？侯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小铃铛半睡半醒，脑子还混混沌沌，只是随口回答一句，又啪嗒一声倒下睡着了。 “呃。” “大概是要巴结再上一层大人物罢。” 比侯爷更上一层。 只有—— 太子了。 第42章 侯门千金 ** 第二天早上，婉转莺啼吵醒了酣睡中的锦瑟。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还想再睡—— 梦里全是女相策马奔腾，带着微服私访的小天子，在茂密森林狭窄小道蜿蜒而去。 马鞭落下，扬起无数尘土。 正是推行女子读书经商颇有成效的一年，时隔四年，京城又出了一位女状元。 舌战群雄，满座竟无一人是对手。 一场悄无声息的变革正在默默渗透。 一旦朝堂上有了第一位女相，就会有第二位女判官，第三位…… 直到有一日，半壁江山皆是红装。 这才过瘾! 追书追到三更半夜，梦里也全被女相霸占。 锦瑟揉揉眼睛，终于被小丫鬟唤醒时，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 这话本也真是。 居然敢让她做这样春秋大梦。 武帝之后，再无女子把持朝政。 入科举？ 拜宰相？ 简直可笑。 “不好了呀！” “这可怎么办？” 小丫鬟急得跺脚，仿佛一直陀螺团团转。 “怎么了？” 锦瑟抬抬下颌，让小丫鬟服侍她穿衣。 “看你急得这德性，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天真的塌下来了。” 小丫鬟带着哭腔说。 “整条长平街上都被贴满了字条。” 七个字，字字入木三分。 【锦瑟乃扬州瘦马】 ** 满城震惊。 晚间巡逻衙役被问罪，京兆府府尹吓得汗流浃背，带着贵重礼物来侯府登门致歉。 侯爷派人各种辟谣。 但凡见街上传谣信谣者，直接杖脊三十。 街坊酒肆，流言蜚语却是越禁越多。 “这侯府是怎么了？” “是呀！上次才听说侯府千金要跟人私奔，宁可跟穷酸乞丐过日子，都不要当锦衣玉食的养女呢。” “可怜堂堂三皇子一表人才，居然被婉拒了，都比不上一个乞丐！” “这次又是……嘿嘿，这种不堪之事。两个女儿，竟无一个安生。” “这侯府是中邪了么？” 太子府。 窃窃私语更甚，太子府养的一群艳丽舞姬都嘴角含笑在说，难怪簪花宴上未来太子妃锦瑟，跳得灵动妖冶艳压群芳， 被太子比作‘三千楼’头牌。 “啧啧，说不定骨子里妩媚风流，藏都藏不住。” “还是太子眼尖。” “就是就是！” “哪个贵女能歌善舞？这不是青楼女子才学的伎俩么？” 太子听了，愈发烦躁。 “这定国公是疯了么？” “怎么会让这种流言传出来？我到底是娶这位太子妃好，还是作罢婚约好？” 紫衣侯晓得他心烦，特地带了好酒好菜来，让他宽慰。 “这谣言，压下去就罢了。管它真假。”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想想江南科举舞弊案，如何处理才好？” “……” “…………” 太子沉默半晌，手指下意识弹着指甲玩儿，抿了口竹叶青，才嗤笑一声说，“关我何事？” “这本就是二皇子封地上的丑事，今日朝堂上，三皇子似乎抢着要管这事。” “他要管，我自然不拦着。” “再说了，这科举舞弊，抓了又如何？” “买官、举荐、结党营私、拉帮结派，这是朝廷上躲都躲不了的事儿。” “我若是主考官，也乐得帮同党派添一个席位。更别说还额外有万两白银拿。” 紫衣侯忍不住拍手，“太子倒是想得通透。” 太子耸耸肩，“三皇子自认清流，愿意去改革舞弊风气，白白树敌，是他本事。” “哼，其实真选出一干只会死读书，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也是可笑。” 紫衣侯摇摇头，说太子想法太过偏激，又问他可曾继续追话本。 “那本风-月-话本颇有意思，如今也恰好谈到科举改革。” 太子指指书案上高高叠起的一堆册子，颇为不以为然说，“你说那个？” “这写书人大概是疯了，居然写了女子经商读书，又是建女子书院，又是推行女子商会。” “呵，这玩意儿也能看？” “我看呀，纯粹是为了迎合时下贵女心思，为了话本卖得好，才想处这种鬼点子。” 紫衣侯微微一笑，“倒也无妨。推行一下又如何。” “贵女们推行女子书院读书，平民们则推行女子商会经商。” “你可别小看了女孩子，江南一带，甚至蜀中一带，都有诸多底层平民女子跟着家人从小摊小贩做起，直至当垆卖酒，经营当铺，不一而足。” “若官方能施以援手，暗中推波助澜一番，加强巡逻城管，不让地痞流氓占她们便宜，也不让苛捐杂税压垮她们脊梁，每地每处皆是商业蓬勃，岂非好事？” “……” 太子又是沉默。大概这完全超出了他预计。 “叔叔，”他轻唤，声音却无比坚定，“我要这天下是为了奴役天下，为我享乐。并非想治理得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您这话，还是对三皇子去说罢。” “唉，我只头疼锦瑟。” “娶一个扬州瘦马，我岂非成了全天下最大笑柄？” 他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重重砸在紫檀木桌上，砰然一响。 “娶不娶在你。” 紫衣侯神色凛然，他霍然起身，拍拍太子肩头，附在他耳边说。 “只是，皇上这病……怕是拖不得了。” ** 明月当空。 春山新雨后，万物碧如翠。 须弥山的月色，当真好看。 洛川夸赞。 她与落魄书生并肩坐在山巅，喝一壶酒，赏一轮月。 探讨小说下一章剧情—— 恰好女主君澜下一步要开拓郡县制度，卡壳厉害，要好好请教一下。 落魄书生却替她静静分析这天下局势。 “书中世界，皆是虚妄。” “倒不如说说这承平天下。” “太子暴虐残忍，二皇子失踪多年，三皇子温和有礼，当今圣上左右为难。” “这都是乡野朝间流传的烂俗桥段。” “你该想想，二皇子去哪儿了？” 洛川一脸无语。 “承平天下是穆氏天下，与我无关。” “我稿子被书肆掌柜日日催交稿，这才是性命攸关。” “卡文跳了一期，小铃铛去致歉时，差点没被气急败坏的书肆掌柜活活掐死呢。” 落魄书生露出宠溺笑容。 “你愿意絮絮叨叨同我说小乞丐的事，我很是欣慰。” “毕竟前头越温馨，后头就越如刀割。” “所以，你更要想想——” “二皇子究竟去哪儿了？” 第43章 侯门千金 ** 四年前。 玉米坳。 到处都是倒塌的麦杆子，被踩坏的玉米。 一个白衣少女躺在地上，手指微微卷曲。 无力抓着土地。 “哼，穷酸秀才教出的穷酸女儿，只会来偷人家玉米吃!” “我告诉你，就算我踩烂了，也不会施舍给你们这种人家！” 一个恶声恶气的肥硕大婶，脚底碾压着玉米，对着少女肆无忌惮骂起来。 少女拖着酸软无力的长腿，艰难匍匐着想爬走。 手指却被一脚踩下去。 “让你偷玉米！” “哼，这次是手指，下次就指不定是废了你手掌了！” “断腿瘸子还当小偷，真是废物！” 黑色粗布鞋狠狠碾着细长手指，咯吱咯吱，能听到骨骼挣扎的声音。 肥硕大婶脚下用力，看架势是不踩断一根手指不罢休了，却忽然听见田间野狗咆哮声。 大婶一抬头，在密密麻麻的麦积杆子之间，探头探脑露出一只野狗脑袋。 猩红舌头从森森白齿中吐出来，十分骇人。 谁？谁家野狗也不锁好？ 大婶哆哆嗦嗦骂着，却是撒腿赶紧跑了。 躲过一劫的少女，摸着自己疼到麻木的一截手指，眼角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喂，你哭什么？” “我帮了你，你怎么谢我呀？” 一个拿着绿竹竿子的小乞丐，手里啃着油腻腻鸡腿，笑眯眯伸出左手，讨要奖赏来了。 少女红着眼睛，声音细如蚊蛻。 “……” “我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没法子给你奖赏，对不起……” “穷得揭不开锅？” “不是吧？” “你还真的是偷人玉米了？我帮错人了？” 小乞丐吓得一跳脚，围着她上上下下打量。 他刮着脸皮，不害臊地笑起来，“我好歹是一个明目张胆讨饭的乞丐，不偷不抢，嘿嘿！” 少女越发尴尬，手指慢慢恢复了知觉，她勉强撑了起来，在地上摸摸索索找拐杖。 小乞丐实在看不过去，把自己手上的绿竹竿子塞给她，“哟，不但是个穷鬼，还是个瘸子。” “喏，拿着先用，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逢凶化吉，时来运转！” 少女拄着翠竹竿子，好歹是勉强站起了身。 漫天云影在她身后，她侧脸苍白，整张脸也平踏踏的，并不好看。 但她这么风轻云淡说着家里穷困潦倒的一生，倒让小乞丐看得一瞬间愣住。 “……” “别，盯着我看……” 少女似乎也注意到了小乞丐略带痴迷的眼神，立即羞赧低下头。 她尴尬地再次轻声道谢，一瘸一瘸艰难转身走了。 背后，是小乞丐喊叫声——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欠我的人情，我可找谁去还呢？” 少女再次破防，被小乞丐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情”弄得哭笑不得。 她只好大声喊回去。 “洛川！” “洛水之洛，山川之川！” **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有人享受锦衣玉食，争奇斗艳。有人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时隔四年，当年洛川再回到玉米坳，回到破落篱笆墙后的荒芜小院，只觉得颇为感慨。 侯府仿佛是一只精致的笼子，锁住了两只金丝雀。 一只唤做锦瑟，一只唤做洛川。 如果。 如果锦瑟真的是扬州瘦马，按照太子喜好一手裁剪出来的色-艺-双绝，洛川又能顺顺当当与三皇子成婚，那么侯府的这两只金丝雀就能各得其所，将成为侯爷安-插在未来继承人身上的筹码。 只有小说是不同的。 在经纬纵横的宣纸上，才能沾染墨水挥斥方遒。暂贪官、断舞弊、平疆域、治水利，不怒自威，万国来朝。 那个心心念念要守得百姓一方乐土，要看着女子官拜宰相的落魄书生，才是她爹。 侯爷呢？只是一个一心守着金山银山，只顾一家一姓的贵族遗老罢了。 也因此。 他可以不顾洛川腿疾，照样拿着板子打她，打得只剩半口气了，再扔到须弥山佛堂上。说是抄经反省，实则将她从侯府除名。 除了每月派管家按时送点钱粮，问一句可有姑子欺负她，再无半点音讯—— 明明初一十五侯府一大家子浩浩荡荡会来大雄宝殿烧香，也不愿意挪出一炷香时间来看她一眼。 山上山下，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也嫌多。 她溜到玉米坳来，按着落魄书生口中提到的蛛丝马迹来查二皇子线索，也没人拦她。老尼姑只微笑着随口说一句，那居士路上小心。 玉米坳。 充斥着她从小到大的回忆。 上元灯节她走失的时候，已经是七岁。 可是她记忆中，似乎打出生起就看到低矮茅房，听着落魄书生念李杜诗词。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茅草屋八面漏风、四处漏水，这一句铿锵诗句听来分外刺耳可笑。 可后来住了整整二十四个月的雕梁画栋，却还是怀念这破茅房。 还有玉米坳初见小乞丐的情形。 被她从脑海中硬生生删除了，又在午夜梦回一次次翻腾起来。 他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也吊儿郎当毫不正经。 讨要起赏赐来更是毫不客气，冲他背影大喊——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欠我的人情，我可找谁去还呢？” 这样的人，怎么会失约呢？ 怎么会丢她一个人在孤零零渡口，成为满城笑话呢？ 难道。 真的是落魄书生口中暗示的线索么？ 照他说辞，二皇子是失踪在京城北郊沿线，一处非常荒僻之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非要走的话，最近的炊烟人家也要生生走七里地。 这个地方就是玉米坳。 据说他当时误信了道士胡言乱语，跟着司南方位、跟着所谓的占卜卦辞，才会一脚踏入荒芜之地。 迷路得很彻底。 这一失踪，朝-廷派了多少人马都没搜寻不到，似乎是他故意躲着上头？ 一时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二皇子论脾气比不上三皇子仁厚，论手腕比不上太子狠毒，倒喜欢杂学八卦预言占卜—— 皇上本来就不太偏爱他。 真的失踪了，也就不再深究，反正继承大统也轮不到他。 “你该想想，二皇子去哪儿了？” “为什么小乞丐对你示好时，会说管它太子妃呢，还不如跟我当个乞丐妃？” “乞丐妃？哪有这么可笑说法？” “除非……” 除非这小乞丐私底下一直默认，他的妻子必然称得上妃位。 才会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 简直就是明示了。 可落魄书生的推理，洛川半个字也不愿信。 怎么可能？ 这些年来，她可是隔三差五就和小乞丐天南地北聊天，没感觉到什么皇子贵气—— 不是抠脚就是挠耳朵，浑身散发酸臭味简直是七天七夜没好好洗澡。头发仿佛一只刺猬，眉毛乱七八糟宛如野草。 二皇子有病？ 不回京城当皇子，宁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流浪？ 洛川一边收拾着破漏屋子，一边竭力碰上两条线索，看看有无交叉点可能。 突然。外头响起了熟悉的石子声。 砰一声。 是每次小乞丐来偷偷找她，会拿石子轻弹水缸的声音。 她急着奔着去，忘了跛脚刚好些，还不能疾走。 啪嗒一声。 她摔倒在地上。 后院水缸旁，站着衣衫褴褛的人影。 调侃她，哟，笨死了，洛川！ “你还有脸见我！” 洛川艰难爬起来，恨恨指着他。 第44章 侯门千金 三千楼。 三千楼名字非常俗气，取的是“三千美人，任君挑选”之意，颇有点皇帝选妃的味道。 这种风月场所，按说是不该存在的。 本朝例律：官员不得入烟花之地，风月场所也不得规模过大。 怎么可能。 这种地方几乎是禁不掉的。问题只在于朝廷能拿到多少税收，税收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锦瑟不是不晓得这种青楼风月之地，只是没有真正涉足，也更不知道个中龌龊—— “中举的、落地的读书少年，显贵的、落魄的官家子弟，管他是谁，哪个不爱来这？” “来了自然就有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无数朝廷秘闻、自然也有无数卧底探子，等着贩卖消息。” “当今圣上真的不晓得贪官横行，青楼藏污纳垢？怎么可能！”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玩得太过火，贪财好-色，人之常情么。” 三千楼的掌事嬷嬷，摇着金丝边折扇，领着锦瑟从底楼大厅，一层层往上走。 边走边扇，香风熏得人酥软。 她仔仔细细介绍三千楼各种可笑可耻的事情。 从采买小女儿，到如何一手教琴棋书画，再教温言软语讨好客人，再到歌喉舞艺，最后被人赎身娶妾，或是，干脆得病死了。 她说得越是仔细，锦瑟越是皱眉。 “我若不是认识了侯爷，也不会从扬州一路跟了来，跟到京城开这‘三千楼’。” “这种风月是非之地，肯定是朝中要有靠山，不然哪里开得风生水起？” “本来么，看你在侯府被宠得独一无二，千金万银的，我远远看着你也就够了，现在好了，不知被哪个缺德东西揭穿了，只好带你看看，这些年你娘是过得多么不容易。”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了三分媚-态，说着就眼角轻佻，神色嬉笑起来。若换一身衣裳，她就是活脱脱侯府媚妾，与大夫人端庄优雅两个极端。 “……” “…………” 锦瑟无语。 她被一张纸条七个字钉在耻辱柱上，已经觉得快发疯了。 冲到侯爷书房想让他赶紧灭了肇事者，还她清白，却看到侯爷老泪纵横说，终究逃不掉。 大夫人也气得不行，骂侯爷不是东西，外头居然勾勾搭搭弄了一个青楼小妾，让她白白养了一个庶女这么多年。 又哭哭啼啼说须弥山上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好好三皇子不嫁，非要找乞丐私奔。 她还是去边疆找儿子依靠罢。 侯爷哭着宽慰大夫人，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不是你想的那样，又是哪样？ 彼时锦瑟只觉得晴天霹雳，完全无法接受。等听说今日被安排了去三千楼见亲生母亲，锦瑟简直觉得她算是气极反笑了—— 出离于愤怒了，反而不晓得回侯爷什么了。 侯爷只是语重心长说，该躲躲不掉，你也是时候见见你生母了。 锦瑟咬牙说好。 此刻，真的到了金碧辉煌的销魂窟，她反而觉得挺没见过市面—— 简直离谱！ “女儿呀，算了，估计你也不想认为这个低贱风尘女子当母亲，我还是喊你锦瑟吧。”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三千楼掌事嬷嬷一扭腰肢，扇子半遮半掩，小声说，“你不认我没关系，但你要晓得，侯爷是谁，大夫人又是谁。” “？？” 锦瑟一脸疑惑。 挑了人少的地方，站在三千楼第七层，往下俯瞰莺莺燕燕大厅，掌事嬷嬷轻声说，“我以前也是痴的。” “我以为侯爷是我夫君，大夫人将会是我要侍奉的大姐，我只要在侯府低声下气侍奉他俩，时时刻刻谨记自己半个下人的身份，不要轻易生下儿子抢大夫人风头，安安分分养个女儿就好了。” “全是笑话。” “我在扬州时，也是得月楼头牌。要夺花魁者，要才学样貌、风流多金，一个不能少。” “遇见风流倜傥的侯爷，当时只以为是哪家少爷，春宵一刻之后，晓得居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定国公侯府，更是忍不住想东想西。” “直到我到了京城。” “我以为侯爷一直好声好气劝我生下孩子，劝我京城宜居，是要娶我。” “呵呵。” “不过是要我换个名字，也不再接-客，却是要一手创立‘三千楼’。” “三千楼是假，情报网是真。我仿佛一只八脚蜘蛛一般，替侯爷私底下偷偷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至于你呢，凭什么我沦落青楼，你倒是当做千金一样捧在侯府掌心？” “我以前也想不明白——” “直到你四岁时，侯爷让我安排手下的美人们，轮番来教你舞艺歌喉、琴棋书画、甚至是妩-媚-眼神，华丽气场。” “那一刻我才晓得，侯爷与特意来扬州的商人们并无区别，都是来找扬州瘦马的。” 扬州瘦马。 这四个字，十分刺耳。 是锦瑟这几日最痛恨听到的字眼。 可是。 此刻。 当她听到这位十分可能就是她亲生母亲的掌事嬷嬷，如此眉目含笑娓娓道来时，才晓得事情紧迫性。 羞耻感什么的，永远排在身家性命之后。 如果掌事嬷嬷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侯爷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 这才叫人背脊生寒。 “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他布局这么多年，何时收线？” “直到京城时不时兴起谣言，说侯府千金要与太子联姻，我才明白。”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太子好-色，寻常女儿家压根管不住他，可能嫁过去纯粹一个摆设，一年到头留宿在房里都能数得出几天。” “更别提俘虏太子之心，让他事事能向着侯府了。” “侯爷真正千金女儿又在上元灯节走失了，他一直秘而不宣，就是为了怕人家晓得，你并非婚约中的大女儿。” “太子身份之尊贵，只娶嫡女。庶女之身，只能当侧妃，而正妃可能又是与另外一家朝中大臣之女联姻。那么，这种局势变动，一定是侯爷不乐意见到的。” “所以呀，女儿……不是，锦瑟，你一定要想明白……” “承认自己不过是侯爷一枚棋子并不可怕。” “当你这颗棋子失去利用价值才是真的可怕。” 掌事嬷嬷一声叹息，伸手轻轻抚摸锦瑟的脸，忍不住轻声说，“你也别责备侯爷。” “他毕竟是我第一个客人，也是花了重金竞得初夜，此后又不许我再接客，只做经营管事。” “我也算他养在外头的半个外室，好吃好喝供着，声色犬马乐着。” “比起得月楼大多数当小妾或是死了的姊妹们，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锦瑟皱眉，不知如何接口。 她从小到大是被宠着长大，哥哥疼爱，爹娘捧着，下人们但凡做错都会被她拿鞭子抽打。 直到见到乡下来的野丫头姐姐洛川，才晓得有人日子过得这么苦。 她也十分忍耐这个姐姐，下人们言语中敢欺负洛川，她都出面拦着—— 至少样子还是要装装的，平时总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 直到洛川滚去了须弥峰，她觉得日子回到了正轨。 可惜。好日子才没几天，就闹出这事。 扬州瘦马。 她居然只是被当做扬州瘦马养大！多么可笑！ 这霓裳羽衣满室生香的三千楼，原来才是她的家。 她的出身居然如此不堪—— 她亲生母亲还要她感激侯爷，至少没让她沦落到人尽可夫的地步。 君澜官拜女相，平边疆，杀俘虏。现在正筹划着女子读书、经商、学各种奇门八卦知识，让女孩子们也要干一番事业。 书中如此激荡人生，挥斥方遒，现实却是一句： 比起得月楼大多数当小妾或是死了的姊妹们，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这就是女子的福气！ 不用被活活折磨死，不用低声下气当侧室，这就是要苦苦修来的福气！ 锦瑟手指捏着丝绢，整个人气得瑟瑟发抖。 掌事嬷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怕锦瑟接受不了，小心注视着她神情。见她目光异样，泛着愤怒泪光，忍不住低声说，“哎，我晓得你恨我。” “你一定希望自己是侯府大夫人亲生女儿，而不是我这么个下九流的嬷嬷……” “不，”锦瑟握着她的手，手腕用力，几乎要掐住血来，“我不恨你。” “我恨这个世道。” 恨不得狠狠撕碎这个世道，再创一个新天地。 官拜女相，平边疆，杀俘虏。女子读书、经商、学各种奇门八卦知识，让女孩子们也要干一番事业。 这样的新天地。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差距：小说话本VS现实世界 之间的差距 第45章 侯门千金 ** 佛堂。 伽蓝殿。 如果说须弥山上大大小小的佛堂都是安静拘束的，须弥山山脚下的伽蓝殿就是肆无忌惮地张扬。 这里供奉的不是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也不是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而是各种面目狰狞的佛像。 獠牙露齿，千手千眼。 壁画是地狱众生相，三昧真火烧遍整个墙面。 老和尚身上挂着的佛珠，似乎也雕刻成一百零八颗骷髅的样子。 十分骇人。 锦瑟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祈祷。整个人心跳极快，只觉得千万只厉鬼盯着自己。 身后是两个人低声交谈。 一个是太子张扬呵斥声，一个是老和尚低调内敛应答声。 “方丈，这算得准么？” “我连夜噩梦，总觉得死了的二皇子没死透，要从地狱里爬出来惹事。” “如今父皇危在旦夕，是人也好，是鬼也罢，都不想看到来搅局的。” “……” “施主，稍安勿躁。” “噩梦种种，皆是虚幻。” “幻由心生，心若安宁，自然不破。” “呵！” “别故弄玄虚！” “说点我能听懂的！” “给你伽蓝殿大大小小捐了不少金的银的，你就用这种废话打发我？” “比起失踪之人，施主更该担心的，岂非是眼前人？” “看似温和恭顺，却是民心所向。” “叱！” “要你说？” “我不晓得三皇子为人处世皆是完美？风评口碑皆胜于我？” “我这不是拿他没办法么。” “……”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完美一词，还是慎用。” 脚步声逐渐远去。 大概是老和尚走了。 伽蓝殿外空空荡荡，只有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密林照射进来。 太子半边脸埋在阴影里，半边脸被阳光照得光亮。 锦瑟回头的时候，就看到这张晦明不定的脸。 长袖翻飞，风吹来十分萧瑟。 锦瑟难得看到太子这么肃穆的样子。 每次不是酒席上调笑舞姬，就是纵马照耀过街，十分纨绔。 他仿佛是一个阿修罗。 整个人仿佛一柄未出鞘的剑，等待着一次突袭—— 太子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按着她肩膀。 “锦瑟，太子妃是不好当的。” “你想清楚了么？” 锦瑟肩膀轻微颤抖，却不敢接口。 毕竟。 自七日前，她从三千楼踏出那一步起，她就不敢直视刺眼阳光了。 这七日，她仓皇如丧家之犬，每日脑中翻江倒海。 强迫着自己接纳这个新身份。 “太子府不养闲人，我也不想娶一个满城谣言是扬州瘦马的女人。” “不过呢，你生母有恩于我们家，我也会信守诺言，依然与你定亲。” “只是。” 他勾起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你也听到了，老和尚替我算了天机，算来算去，二弟不是威胁，三弟才是。” “如今父皇病危，慢则三月，短则数日，就会驾鹤西去。” “他虽立我为太子，可是只要他一日活着，就有可能改立三弟。”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老和尚倒提醒了我。” “三弟看上去温柔无缺，可他既然是人，就一定会有瑕疵。” 他说着，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百鬼地狱壁画间回荡，分外骇人。 “你既然擅长舞蹈媚术，就不如去勾勾搭搭我这位三弟。” “到时候侮辱未来的太子妃，可就是大罪了。” “父皇这诏书就没有必要再更换继承人了。” 锦瑟肩膀瑟瑟发抖，却被一双大掌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她望着面前怒目金刚像，只觉得一口血腥堵在喉咙。 几乎窒息。 “怎样？” “你还想当这个太子妃么？” 他让锦瑟选。 锦瑟却晓得，她毫无选择之地了—— 他已经把如此私密计划告诉了她，如果她说不，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不想死。 贱如蝼蚁尚且偷生。 何况她本来是侯府高高在上的千金，未来也会是万千宠爱的太子妃—— “我不怕牺牲，”锦瑟立即说，语气十分坚定，“倒是担忧三皇子为人正直，一派书生气息，怕是不吃我这套。” 太子露出一个了然微笑，“怕什么。” “书生自然要从书上着手。听探子说，他最近酷爱话本，看得痴迷不说，还满城找作者。” “你只要稍作暗示，让他以为你就是原著作者，约他出来，私下密谈……” “再佩各种香囊，迷香暗香之类的，不用我教了罢？” “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抓到你们衣衫凌乱，十分不堪的画面就好。” 他越说，声音越是轻佻，仿佛已经看到了三皇子失态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整个伽蓝殿都充斥着他放肆的笑声。 锦瑟听着他无耻的计划，颓然倒在蒲团上，竟然是连跪都跪不稳了。 听听！ 这就是她所谓未来夫君说的话！ 太子却丝毫不顾忌她的满脸惊恐委屈，只是拿手指轻轻描摹她额头梅花。 “对了，你还能拿梅花说事，乘机卖惨。” “就说我喜怒无常，暴戾万分。” “他最爱听这个。” 他轻轻扶起锦瑟，手中却是塞了一粒药丸，直接捏着她喉咙，逼着她吞下。 锦瑟呛得咳嗽，却听他微笑着说，“这可是千金难买的醉梦丸，你可省着点吃。” 醉梦丸。 三日不得解药，则昏昏沉沉欲睡。七日不得解药，则肝肠寸断而亡。 锦瑟大骇，想要吐出来，却早已滑入食管，倒入胃液。 她手指恨恨指着太子，“你好狠呐。” “万一你反水，把我们计划全盘透露给三弟，再联手反过来对付我怎么办？” “我不过为求自保，你别上心。” 太子大笑着从伽蓝殿大门走去，背影在树影摇曳下，说不出洒脱。 锦瑟紧紧握着拳头，满脑子都是三千楼第七层之上，掌事嬷嬷皱眉同她说的话—— 锦瑟。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懵懵懂懂少女。 你是棋子。 就当好这枚棋子。 去磨练一枚棋子该会的技能。 我会想法子派人提醒太子，先皇后沦落到青楼时，我是如何暗中照拂的。 你呢？ 则有七日时间，好好打磨。 好好打磨—— 在黑暗中旋转起舞，环佩叮当，脚趾高举过头顶，只为了讨好上位者。 千百次练习，脚趾起泡，韧带抽筋，都要咬牙说再来一次。 锦瑟回忆着日夜颠倒七个昼夜，对着神像无声呐喊： 神呐。 告诉我！ 这究竟是个怎样黑白混乱的世界？ ** 三日后。 须弥山顶，佛堂后院。 小铃铛一路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冲到了书案前。 正在埋头策划情节布局的洛川，微笑着抬眸问她，“你呀，真是的。” “我们都被扔到须弥山上晾着了，还能有什么不好了？” “小姐！” “市面上续作伪作更多了！” 小铃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满是焦灼。 洛川笑了，“不是一直都是各种捉刀续作么？” “书肆掌柜提过一嘴，那是读者们等稿子的时候，拿来消遣的玩意儿。” “不是不是！” “这一次不同！” “书肆掌柜说了，这个续作销量比原著更好，他干脆拿续作版本了！” 小铃铛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手抄本，急急忙忙递给洛川看。 “我讨要了一本，小姐您赶紧看看！” 洛川不以为意，随手拿来翻了一翻—— 却是越看越不对头，脸色瞬间大变。 第46章 侯门千金 ** 设立郡县制度。 一直是个难题。 洛川为了这条线索，与落魄书生争执过挺长时间—— 单是九州大地划分多少郡县省份就是个难题。 风月话本嘛，按说不用抠字眼。 可洛川这本风月话本向来秉承着写实原则，连沟渠泥沙的精确度都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更别说划分郡县了。 她可不愿意前面精心筹备，后面敷衍了事，只在风月言情上大做文章，而把女主君澜治国策这一块儿胡乱搪塞。 落魄书生坚持认为，九洲华夏地大物博，按照相似方言、习性分比较好。 洛川则认为，天堑海域这种事大自然不可违逆之地势，按照地理位置直接划分就好。 饶是落魄书生博学多才，细细划分疆域省份，每个省份名字，郡县首府，都与现在行政划分类似又不太类似，足足拖了七天稿子，还没有弄成雏形。 可是。 在小铃铛拿来的续稿伪作上，洛川却清清楚楚读到了—— 九洲十八省郡县分封制，层次分明，兼顾地理位置、方言风俗。几乎堪称完美。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本续作中的女主君澜，在推行女学、女商、女子学骑射六艺等上面，也有了翻天覆地变化—— 女子不但推崇上学，甚至在十八省中划分一两省强制推行，若试点成功，再继续推广到其他省份。 女子财产不可侵犯，被族人非法吞没者，可告官，甚至有秘密途经可以直达御史钦差。 这！ 简直了！ 她笔下的女主君澜缓慢推行的政策，在续作上居然成了强势推行! 难怪这稿子卖得比她原作都好。 最要命的是，文风飒爽却又不失细腻，将她平日里笔触模仿得活灵活现，倒把她这次坑坑洼洼好容易赶来的稿子给比下去了！ “……” “…………” 小铃铛一脸焦灼望着洛川。 “洛川小姐，这可怎么是好呢？” “听说……” 她低了头，声音更小了，大概怕打击到洛川，“三皇子不但满城在找这话本作者，更是按着话本上写的，真的在京城准备筹备女学了。” “就在国子监附近的空房里，已经有人着手翻新装修了。” 洛川皱眉。 “小铃铛，你有没有问书肆掌柜，是谁送来了这一版伪作？” 小铃铛摇头，“他也不知道。” “掌柜只说天不亮就看到门缝底下塞了一本，都没要银子。” 这。 洛川沉思起来。 这摆明是来挑衅她呀。 如今君澜话本满城盛名，私底下哪个贵族女子不以追话本剧情为乐？于是，有人来摘果子了。 除非。 她能写出更胜一筹的剧情。 比如她在玉米坳探寻二皇子失踪之谜时，再次偶遇小乞丐那日发生的事。 她和小乞丐在玉米坳无意发现的惊人秘密，事关整个玉米坳，甚至事关整个国运。 可是。 一旦写了，就是撕破脸。 落魄书生在玉米坳苦心布置十多年的秘密，就要公布于天下。 洛川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她用右手紧紧握住自己左手，不让它颤抖。 为了一部小说，值得么？ ** 星象占卜上说：得定国公之女者，得天下。 占卜出这一句话的钦天监司仪已经被赐死了。 当晚，整个九龙殿彻夜难眠。 第二日，朝堂内外就传出了风声，说襁褓中的太子与尚在腹中的定国公女儿，订婚了。 陛下御赐，指腹为婚。按说是一段天作之合。 “可惜呀，” “这般天大的缘分，如今毁在三皇子手里了。” 紫衣侯握着酒杯，似笑非笑看着太子。 太子府安静得可怕，连一只蚊蛻都不敢吱声。 “……” 太子一声叹息，似乎认输了。 锦瑟居然拼死也要把真-相透露给三皇子，又昏昏沉沉倒在三皇子怀中。 三皇子府中倒的确是藏龙卧虎，岐黄高手居然在第四日配了解药，大幅度缓解了“醉梦丹”的毒性，不说彻底根除，至少不再有大碍了。 定国公府又揭露了太子阴谋，咬死了是太子陷害，让侯府千金险些遭殃，让陛下恩准，能否撤销婚约，让锦瑟改嫁三皇子。 陛下病重，听不得这些纷纷扰扰，眼神一片漠然。 满朝皆是嗤笑。 笑太子手段卑劣，却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活该。 紫衣侯虽然面子上是一碗水端平，对三个皇子一视同仁—— 二皇子失踪了，只剩太子与三皇子了。 那么，他就对这俩人前途是否光明，是一般关心的。 可太子晓得，并非如此。 较真起来，紫衣侯比父皇更加疼爱他，几乎是掏心掏肺喜欢他。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紫衣侯才是他琴爹。 当然这怀疑太大逆不道，他不敢说。 “定国公不是还有个女儿么，三皇子曾经去求娶，结果吃了闭门羹。” 紫衣侯提醒他，“陛下颇为相信玄学，尤其是那一句话，几乎是血洗钦天监了。当年得知那句话的钦天监大大小小司仪，不是被下药聋哑痴呆，就是变疯了。” “你就拿这句话做文章。反正锦瑟是扬州花魁女儿，要了名声也不好听。” “……” “你说那个禁足在寺庙的女儿么？” “会跟乞丐私奔的侯府千金，我可是更不敢要了。” “无福消受。” 太子呵呵冷笑起来。 “再说了，我总觉得当年钦天监能占卜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是不是有人贿赂买通了司仪，要污蔑定国公府？” “这句占卜不就是换着法子在说，定国公府有母仪天下的掌权之欲么？” 紫衣侯摇摇头，“倒也未必。” “说不定这丫头聪慧过人，能通晓天地万物之理也是有的。” “你倒不如礼贤下士一回，去寺庙问问那位侯府千金，如今有什么法子能挽回圣上欢心。” “寺庙里呆多了，说不定灵气愈足了呢。” 当然，这只是借口。关键是让太子去会一会这个小丫头，探探她口风，看有无突破口。 毕竟，得定国公府掌握了举国上下一大半兵权。 太子如何不懂。 “哎，要我收敛起酒色财气去诚心礼佛问道，可真烦。” ** 翌日。 须弥山上。 隔着一道密不透风的垂帘，太子恭恭敬敬站在门口，朗声问了问题。 他不但问，还把前因后果说了，丝毫不见脸红。 小铃铛细细听下来，才弄懂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感觉简直只有四个字能形容门口这位贵公子了： 不知廉耻。 “太子爷有空弄些不知所谓的美人计，又是亲自来小小须弥山佛堂问道，还不如哪儿都不要奔波，每日跪在陛下跟前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尽孝道呢。” 一个清脆宛如叮咚泉水的声音，透过帘幕。 “倒也是。” 一声叨扰了，太子爷带着人马走了，留下一个小盒子装了各种精致礼物，算作感谢。 “……” 小铃铛无语。 “居然有人千里迢迢来问一句，还真会被小姐您一句话就打发走了？” “看来陛下真的病危了，时日无多。” 洛川倒吸一口气，回忆起她在玉米坳碰见小乞丐时说的话。 ——洛川，我不该放你鸽子。 ——洛川，原谅我好不好？ ——洛川，我是有苦衷的，我其实是二皇子，本该死在玉米坳附近的二皇子，我的大哥凶残，三弟看似良善实则…… ——洛川，我是被三弟设计迫害，只能乔装诈死失踪，沦为乞丐，却不能堂堂正正回去 ——洛川，求你了，把今日我们在玉米坳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写到话本里去好么？ ——洛川，我晓得你的风月话本脱销到了洛阳纸贵的地步，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洛川，你忍心见死不救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为啥我诱惑三皇子，再不惧死亡坦-露真-相的戏份，被大篇幅删减了？只有一个镜头？ 洛川：因为这里是晋江呀（迷之微笑 第47章 侯门千金 ** 不能写。 不可写。 三皇子陷害二皇子到沦为乞丐的地步，无论是真是假，皆不可写。 甚至不能暗示。 如果是假，就是影射诬陷皇室成员，死罪。 如果是真—— 三皇子如果城府真的如此之沈，能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又能翻脸迫害亲兄弟，那么除掉一个风月话本写手，岂非什么难事。 星光如幕布，山坳鹿鸣声。 洛川在漫天星光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书肆掌柜还说要我们稿子么？”她小声问铃铛。 小铃铛有点瞌睡了，迷迷糊糊回答她，“估计不要了吧。上次我又特地问了一次，他似乎觉得续作卖得又好，又不收他稿费，他乐得以假乱真呢。” 呃，不愧是商人本-色。 竖大拇指。 “你说有一个人模仿我文笔、顺着我原著脉络、精心编织情节、又不要一文稿费，是为了什么呢？” 洛川双手枕在脑后，实在想不明白。 小铃铛发出轻微鼾声。 “……” 洛川无语。 行叭。 君澜话本到此终结，后面就交给捉刀的了。 她要构思下一个话本了。 哼。 这样就想打倒她，没门！ ** 九龙殿。 宫殿极尽奢华，到处是璀璨夜明珠，仿佛昼夜不息。 龙涎香袅袅丝丝，盘旋而上。 太子衣不解带侍疾了整整三日三夜，一直昏昏沉沉的皇帝这才睁开了眼。 皇帝稍微清醒了一点，听到贴身侍奉的公公低声夸赞太子如何孝顺，如何不眠不休三日三夜陪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咳咳……”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太子的脸，却发现无比艰难。 太子觉得难受，一下子忍不住眼眶湿润，“儿臣不孝，应该早点来侍奉……” 皇帝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我自知时日无多。” “跳过场面话，说点实在的。” 皇帝弥留之际，却刻意没有打发走侍奉的公公。 他希望接下来的谈话，不止是太子一个人听到。 “慈不掌兵，这天下从来就是要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子。” “但我也担心你杀伐太过，希望老三能辅佐你。” “如果老三有异心，杀之。” “……” 太子有一瞬间无语，似乎没有料到平日里一直盛赞三皇子的父皇，其实压根儿不喜欢他那一套。 “你过来。”皇帝招招手，让太子靠近他唇边。 接下来的话，才是只对太子一个人说的。 ** 承平四十三年夏。 皇帝驾崩。 太子继位，改年号为承和。 二皇子遗体在荒郊野岭被发现，重新迁入皇家墓穴下葬。 三皇子被封为瑞王，迁居洛阳，无召不得入京。 全国推行郡县制，各公侯子爵贵族封地被逐步替代。 三皇子曾经大力推行的女学被废止。风月话本被严查，尤其是女相君澜这本。 满城搜寻原著作者，一旦找到，立即入狱。 话本触及了太多六部具体事宜，且宣扬女子涉政，忤逆儒家传统，列为禁-书。 新帝上任，第一件就是以文-字-狱为名，关押了一批不同政见读书人。 一时人心惶惶，人人噤若寒蝉。 第二件，则是按照卜辞，迎娶定国公长女沈洛川为后。 若违抗圣旨，则满门抄斩。 夏至一过，万物渐渐燥热。 侯爷等在须弥山上，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女儿，你……你不会忍心看着我们侯府上下，因抗旨被满门抄斩罢？” “当时送你来须弥山，你，你不会怨恨我们吧……” 他声音颤抖。 苍老又无力。 锦瑟嫁了三皇子，等于变相告诉世人，在先帝驾崩之前，定国公府站队站错了人。 如今太子仍然坚持要娶洛川，是给侯府一个浴血重生的机会—— 当然。 重生失败的话，就是万劫不复。 “不忍。” 垂帘后，传来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 侯爷与大夫人都送了一口气。 洛川称病，都不让他们进屋，只能隔着帘子说话。 洛川想，其实侯爷与大夫人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她并无选择。 当小乞丐拒绝与她私奔时，她就孓然一身，再无盼头了。 嫁谁不是嫁呢。 只是太子爷这么大张旗鼓搞文-字-狱，她最爱的话本也被剥夺了。 “见到太子，记得替锦瑟求情。” “她现在在牢狱中，日子很不好过。” 侯爷大概也没料到洛川答应得这么爽快，临走才颤抖着又匆匆说了一句。 被大夫人白了一眼。 ** 天牢。 到处是阴森灰暗的蜘蛛网，老鼠们惊叫着逃窜。 严刑拷打的声音远远传来，有女人哭泣尖叫声，仿佛是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洛川跟着狱卒一直走到牢房最深处，才看到锦瑟。 她穿着囚衣，神情恹恹，整个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毫无求生样子。 “能开一下牢门么？”洛川小声问。 狱卒犹豫了一下，大概想到再过三日，这个女人就要被册封为皇后了，还是拿钥匙开门了，“只有一柱香时间，我们当差的也很难做，还望体谅。” 狱卒说得如此客气，洛川也不好意思了，“很快的。” 锦瑟本来耷拉着眼皮，看到有人来了，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等看清是洛川，一下子勾唇笑了。 “哟。” “姐姐来了。” “来看我笑话？” “……” “锦瑟，”洛川不敢站得离她太近，只能靠着门口，小声问，“你是被陷害的么？” “话本……我是说女相君澜那个……是有人陷害你么？” 她问得非常小心。 一直斟酌着字句。 问得不好，就成了—— 后面续作真的是你？怎么续得这么像，你是偷了我草稿么？ “哦，那个呀，”锦瑟嗤笑一声，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是我。” “怎么写得太好了，我配不上？” 在她被抓进来之前，也是得到三皇子宠爱过一段时间的。 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惊叹于锦瑟的笔力，当他获悉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原著作者就是锦瑟，而锦瑟又被太子陷害利用，不由万分心疼。 既然那个时候大大方方承认了，三皇子府上多少下人都听到了，现在被小人举报揭发，也是因果报应了。 只是。 报应又如何？ 能够得到三皇子真心，比什么都好。 锦瑟说着不由笑出了声，反正要死了，说什么不是说呢。 “他答应我，此生只娶我一位正妃，再不娶侧妃。” “也愿意照着话本情节，去真的推行女学、女商等等。” “倒是要恭喜你呀，洛川，”锦瑟嘴上说着恭喜，可是眼底全是讽刺，“你这人真是，下能嫁乞丐，上能嫁太子。” “哦，不止是太子，现在是新帝了，你要封后了。” “当时你怎么劝我来着？” “等太子成了皇上，还要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呢，哪里能够一个个吃醋呢。” “到时候，你就当一个傀儡一样的皇后罢，呵呵呵呵呵。” 她笑得很开心，仿佛接下来要被砍头是件爽快事，洛川要被禁锢在后宫才是无间地狱。 “……” “新帝继位，又是封后大典，一定会大赦天下的。” “我会求陛下，让他放过你。” 洛川低了头，小声说。 她语气不太确定，只能试试。 “你何苦来哉？”锦瑟笑得更加肆意，“你和小乞丐私奔不成，被侯爷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我也没替你求情。” “你现在何必来管我死活？” 狱卒催促时间到了，洛川赶紧又塞了银子，然后匆匆退出牢房。 锦瑟头发凌乱，眼神却十分犀利，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望着洛川。 洛川有点心虚，扭头匆匆走了。 论理吧，锦瑟是替她顶罪，她救锦瑟，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 可事实上呢？ 事实是，锦瑟下半部续篇，比她构思的更加波澜壮阔。 她的构思只是君澜一人拜女相治国，然后稍微提升了女子低位。 在锦瑟的续作中，却是君澜彻底推行政策，整个天下彻底颠覆一般。 在九洲华夏，再无一人能欺侮、轻视、作践女子，但有逾越者，一律大刑伺候。 如此盛世。 不敢想象。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争取大结局，这个世界太头疼了 第48章 侯门千金 ** 封后大典那一日，狂风大作。山雨欲来。 冗长的流程走完，繁复华丽的凤冠压得洛川脖子生疼。 一直到晚上，喝了交杯酒，洛川就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想到第一件事就是—— 昨天太闹腾了，忘了吃药丸。 那是小乞丐叮嘱她按时服用的药丸，据说能让腿脚好得更快，不用拐杖不说，还能够像常人一样奔跑弹跳。 彻底恢复。 等她匆匆吞服药丸，宫女就通报陛下来了。 一个高大男子穿着明黄色衣衫迈步走来，他挥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 呃，今天不用早朝吗？ 对了，貌似是封后大典，举国欢庆，可以休息三天。 洛川在心里自问自答，然后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洛川，你笑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洛川怔忪。 不。 不对。 不应该。 这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寝宫？ 怎么可能？ 她蓦然抬头，却看见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男子口齿轻动，发出她顶熟悉的声音—— “洛川，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么？” “现在满意了么？” 语气是讽刺的。 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洛川彻底吓到了。 “小……小乞丐？” “小乞丐也是有名字的。” “我叫穆梵，肃穆之穆，梵音之梵。” 穆梵坐到床榻上，伸手将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语气毫不客气，“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身为皇后，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也不想着要去给太后请安。” 洛川被他生硬的动作弄疼了，呲着牙，脑中翻江倒海一片混乱。 “小乞丐不是二皇子，其实是太子伪装的？” “你骗我？” “对，一直在骗你。” “从玉米坳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骗你。” 穆梵眸子中带着嫌弃，却又忍不住嘲讽她，“可惜你也不好骗，让你写话本诋毁三弟，你就不肯。” 诋毁三皇子。 说他才是杀了二皇子的凶手。 那么。 答案只有一个。 “真正杀了二皇子的人，是你？”她小声问，声音压得极低，怕隔墙有耳。 穆梵却毫不在意，微笑着点头，嘴上却说，“谁晓得呢？左右不过是二弟中意玄学八卦求仙问道，羽化升仙了也未可知呀。” “……” “…………” 洛川一时之间头疼欲裂，实在无法把那个残暴好-色的太子与话痨可爱的小乞丐拼凑成一个人。 “为什么呢？” “我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花了几年时间来欺骗？” “我的话本又有啥价值呢？” 她实在弄不明白。 “得定国公之长女得天下。” “我怎么可能真的去娶一个扬州瘦马似的女人，我一开始就要找你。” “可是你失踪了。我花了好久才在玉米坳找到你。” “你的养父是天机子。” 穆梵说到一半，被洛川突兀打断。 “谁？” “天？天机子？” “你是说落魄书生吗？” 洛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天机子仿佛是卧龙先生一样的存在，六国君王三番五次派人重金求他出山都不肯，怎么会是落魄书生？” “他呀，可是屡试不第，混了穷秀才，连功名也没有的。” 穆梵挑眉，“我起初也很惊讶。” “定国公长女失踪本来就很奇怪，居然被天机子抚养长大就更奇怪了。” “然后，我派人四处搜寻，终于拼拼凑凑出了卷轴一角。” “我很早就查到了锦瑟生母的线索，也查到了三千楼背后的势力，但是一直到三皇子向定国公乡下养大的长女提亲，我才忽然明白，你父亲在筹谋什么。” 洛川一愣，感觉脊梁骨发冷，小声重复了一句，“筹谋什么？” 穆梵忍不住皱眉，“他所图甚大。” “他一直以为太子贪-欲好-色，就筹划让锦瑟以媚术困住我，再听说三弟喜爱读书，就让你以文采闻名，让三弟真正倾心于你。” “定国公求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家族联姻。而是我与三弟都彻底被侯府两个女儿征服。” “而三千楼又是最庞大的情报网，掌握了整个帝都达官贵人的秘闻与动向。” “而你的亲生哥哥又在边疆驻守，手下有一支精英军队。” “你们侯府怕不是要登天了。” 呃，就差没说定国公谋反了。 洛川无语。 一时不知怎么接口。 穆梵呵了一声，“我们穆氏皇族一直防的都是紫衣侯，因他行事肆意妄为，不似定国公万事求稳唯唯诺诺的样子。” “为了骗紫衣侯信任，父皇甚至不惜多次暗示，我可能是紫衣侯的骨肉。” ？？ ！！ 洛川捂住耳朵，“打住！打住！” 她才不想听这些罪恶秘闻，知道太多就活不长了。 穆梵强硬扯下她双手，让她直视自己双眸，“洛川，不要逃避。” “母后在出嫁前，曾经与紫衣侯差点私奔，和你一样胆大妄为。” 他咬着下唇，恨恨说，“谁知我与父皇千算万算，都算不到紫衣侯却是真心辅佐超纲，膝下无子，倒是你爹忙得紧，又是替你找了天机子为师傅，又是把你千里迢迢送到乡下，甚至可能安排了占卜卦辞，买通了钦天监。” “我真的很像问问他，他想干嘛？让皇后一族势力独大，还是让女子为官拜相把持朝政？” 洛川悚然一惊。 难怪。 新帝登基，立即彻查风月话本，女相君澜首当其冲。 撤女学，撤销一切女子参与读书之事。 太子从来生性多疑，而定国公若真的筹划已久，的确是很有可能通过落魄书生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有政治头脑的女子。 落魄书生在玉米坳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洛川可惜你是女子，所以不能入朝为官，更不能—— 为天子出谋划策，治国平天下。 “呃，”洛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岔开问题，“那字条呢？” “莫名其妙出现的满大街字条又是怎么回事？” “也是你派人干的？” “洛川，你是在审问我么？”穆梵怒极反笑，“你不觉得你父亲这么长时间精心谋划布局很可怕吗？” 哎。 洛川纳闷，她自己也是从小寄养在乡下，回到侯府没多久就因为和小乞丐私奔的事，被贬到山上，她咋晓得侯爷在想啥。 有本事抓来问呀？ 哦，忌惮侯爷长子手上的兵权。 看来他也不知道字条的事了。 现在各种势力复杂，洛川脑子简直一团乱麻。 穆梵又神色狠厉一动不动盯着她，洛川觉得自己必须立即说点什么，让他放松警惕。 “呃，”洛川小声说，“不是质问你字条……是想说……” “如果字条真的不是你派人放的，上面的内容又是一再揭穿侯爷诡计，那么，就一定有第三股势力在这里头。” “你怀疑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累了。毁灭吧。下章弄完这个副本。倒地。 第49章 侯门千金 ** “你怀疑谁呢？” 洛川这一问，倒把穆梵给问倒了。 他想起上一次扮作小乞丐见到洛川的时候，还是在玉米坳。 他们无意间发现落魄书生居住的茅草屋附近，居然有块磐石。 扭动机关，就能看到暗道。 然后是一些列迷宫常见陷阱，阴冷的毒-箭，暗藏的火药，墙壁上一排排随时会熄灭的磷火鬼灯。 洛川一直颤抖着跟在他身后，他为了躲过毒-箭，身上也伤痕累累，甚至险些丧命。直到机关尽头，他们在一件狭窄潮湿的密室里，看到了落魄书生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把玉米坳当做一个试炼场。 在这里试炼了非常多的东西：从嫁接玉米抗寒防虫种子培育，到灌溉运作系统可能性，再到各种潜藏的血清培育。 他甚至可能在研究瘟疫防治，也可能在玉米坳村子家家户户井水里添置了药物，但不确定—— 这一块的笔记非常潦草，语焉不详。 甚至整个玉米坳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到处都是玉米地。 并非如此。 玉米坳每棵大树后面，每颗石头底下都藏着机关，家家户户的房屋看似凌乱排列，毫无章法。 实则是按照九宫八卦阵。 一旦启动机关，再把普通村民换成训练有素的士兵，这里就是一个军队阵法。 等等。 他们真的都是普通村民么？ 如果落魄书生并非普通落地秀才，那么玉米坳从村长到村民真的只是一个个毫无见识的乡下人么？ 包括一夜间出现在侯府千金随从人马当中的一模一样的信函，揭露洛川真千金身份，真的只是一个神秘之手去做的，还是—— 一场集体行为？ 如果。 像玉米坳这样类似于试炼田的秘密基地在九州大地还不止一处，那么落魄书生在筹划的东西，就非常恐怖了。 他婉拒了六国君主邀请他出山的盛情，宁可伪装成一个屡试不第的清贫秀才，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穷。他做这一切的滚滚金钱来源只能是一座巨大的靠山。 这个靠山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 洛川静静听他分析，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她总不能说，杀了落魄书生，关押定国公侯府上上下下？ 一时寂静，只能听到外面大雨滚滚而落的声音。 又是防汛季节到了，也不知这一次抗洪疏通防备得如何了。 “要不，我们换种思路？”她只能试探着说，“话本中写的一切都是希望九洲大地越来越好，肃清贪污，整顿防洪，粮食增产，边防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也许落魄书生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呢？” “不要总是纠结于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漩涡？” 穆梵深深看她一眼。 “谁和你‘我们’？” 他一挥衣袖，起身走了。 背影非常孤傲冷寂。 洛川撇撇嘴。 她非常怀念那个活泼可爱还会斗嘴的小乞丐。 呀。 忘了替锦瑟求情了。 ** 穆梵晚上噩梦连连。 反反复复梦到先皇后被陷害的情形。 青楼隐隐约约都是嘲笑的人声，女子衣衫凌乱被当做货物拍卖，价格者得。一双双污秽不堪的手，上下掂算斤两，都要看看这个京城来的美人到底值多少黄金。 他小小的个子，被紧紧束缚，不让他去救女子。 空气窒息，让人呕吐。 他一吐，就是更多的鞭打。 女子心疼他，于是放弃了抵抗挣扎。 就在拍卖要喊成交的一刻，是当时青楼颇有名望的花魁出手周旋，救了他们。 是的。 他小时候和母后一起失踪了。又出现在扬州最知名的青楼。 容貌改换，声音改换，多亏了绑匪们一手药物。 是二皇子的生母萧贵妃策划的好事。 为了当皇后，她要拔出眼中钉。 他顺利回到了皇宫，母后却精神失常了。虽然她并没有被玷污，但是那种恐惧景象已经深深印刻在她骨髓里。 母后自请出家修行，为九洲天下祈福。 他呢。 从此对见到女子花枝招展，云鬓香鬟就会想到窒息的青楼拍卖场景。 就想呕吐。 一切贪-欲-好-色都是伪装出来的，越是害怕，越是要养很多歌姬舞女在太子府上—— 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弱点。 照这样下去，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因为他无比厌恶女子。 直到他追杀二皇子。 玉米坳有九宫八卦格局的事，不知怎么让二皇子晓得了。他生性喜爱周易玄学，忍不住偷偷溜出来探访。 穆梵扮作小乞丐，不动声色杀了他。活活掐死。 再筹划着回京之后，让萧贵妃因为丧子之痛日渐消瘦，直到病死。 掘土三尺，刚刚埋下二皇子尸体，他就听到人声。 有大婶高声呵斥的声音，有少女哭泣的声音。 嗅到血腥味的狗，想要刨土翻出尸体。 他把狗驱赶了。 于是，大婶听到了非常骇人的狗吠声，龇牙咧嘴，仿佛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他在狂吠声中醒来，看着身侧酣睡的少女。 这是唯一一个让他能够有肌肤之亲，又不会恶心厌恶的少女。 她愿意放弃三皇子求婚，同一个没名没姓小乞丐私奔。 她坚信玉米坳的日子比侯府要快乐千百倍。 她心怀天下百姓，口口声声说，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利国利民，管它落魄书生在筹划什么阴谋阳谋。 她甚至想让女子读书为官拜相谋国策。 该说她格局大，还是幼稚可笑？ 又或者—— 一切都只不过是定国公阴谋？ 她说她唯一乐趣是写话本与逗小乞丐。 现在他把这俩乐趣都抹杀了。 一个皇后，每天孜孜不倦挑灯夜战伏案写风-月-话本，甚至是涉及朝堂机密的话本，像话么？ 他望着酣睡的少女，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自己有两种选择—— 他可以杀了锦瑟，让锦瑟成为女相君澜话本的替罪羔羊，继续残酷修罗手段，以文-字-狱排除异见者。 然后等定国公府的练兵之法一点点扩展到全军，让九洲各派系军队都学到成体系战法，又不会只效忠定国公长子，想个法子让定国公长子英勇牺牲。 比如，某次剿匪，救兵晚点才到。 把洛川变成一只金丝雀，替他生育公主皇子，把她从天机子这里学到的一切知识都传输给他们的孩子。 也算学以致用。 变相囚禁三皇子，让这个唯一有可能同他一争天下的兄弟。 永远成为一个废物王爷。 这是第一种选择。 慈不掌兵。 父皇原话。 第二种选择呢，就是相信洛川。 放了锦瑟，让她回到封地，与三皇子团聚。 逐渐收敛文-字-狱，甚至适当平反，一边洗牌一边笼络人心。 照话本里写的那样，继续推行郡县制度、抓各种科举舞弊、抓贪官污吏、抓防洪抗疫、抓粮食亩产等等。 甚至推行女子读书经商，欺侮女子侵犯财产者，一律从严处置。 重用天机子，甚至让洛川参与议事朝政。 求一个海晏河清，人人安居乐业。 对了，还能让洛川匿名继续写话本，京城上下一起追小说，其乐融融。 想到这个，穆梵忍不住笑了。 第二种选择太梦幻了。 仿佛桃花源。 可现实是残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游戏大厅过渡到下一个副本~ 第50章 游戏大厅 ** 屏幕暗淡下去。 仿佛一个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狰狞着露出不堪的面孔。 洛川一头雾水，疯狂按动鼠标左键，却再也看不到画面跳动。 “？？” “啥？！” “这就算全剧终了？” 她莫名其妙看着穆梵，“我这算是完美通关了？” 穆梵唔了一声，让她别瞎折腾了，直接看游戏数据清算吧。 十分钟后。 系统给出了清算数值。 【70分通关】 【完成大部分支线，得到良好结局：封后结局】 【恭喜玩家获得点数】 总之。 不是完美通关的样子。 洛川瘫软在键盘上，一脸无语。 “好难。” “所以完美通关到底是什么样子？” 穆梵摸摸下颌，沉眸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天下海晏河清，女子不但入朝为官，甚至掌握一半权利的世界吧。” 洛川呵呵哒。 “怎么可能。” “现代社会都不可能，一个封建制度王朝就更不可能了。” “这副本太扯了吧。” “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呢？海晏河清？” “做梦吧。” “我要是男性，我也愿意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丝毫不愿意让女孩子分到一星半点。” “我乐意看到她们去追各种古代妾室、外室、瘦马上位的小说，愿意看到女孩子们一本正经用‘考据党’来解释封建制度男权下的雌性竞争合理化，愿意看到她们心甘情愿沉醉于这种话术。” “我不但要摧毁她们，利用她们，压榨她们，还要让她们心甘情愿去接受这种压榨。” 穆梵实在听不下去了，让她打住。 “等等……” “你是疯了吗？” 他摸摸她额头，“你玩个游戏副本快入魔了么？” 额头一片冰凉，按说并未发烧。 穆梵只能理解为她是气疯了，然后说反话—— “副本游戏里的剧情，玩玩就好了呀。认真就输了。” “别说在古代难以达成女相结局，在现代社会都很难呢。” “啊呀，你千万别心怀天下，想这些高大上的玩意儿，不如看看接下来的积分能换多少休息时间。” 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数值。 换算下来是十五天休息时间，不用立即进入下一个副本。 洛川玩得不爽，因此也不想解锁这个副本的番外场景，积分可以完全存起来。 “可我难受。” 洛川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穆梵知道她为什么难受，但是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轻轻抱着她肩膀，小声安慰她。 他特意说点别的—— “你知道锦瑟为什么会参加这种低难度副本吗？” 洛川呜呜呜呜哭着，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为啥？” “等等，锦瑟是谁？” “她在现实生活中很有名吗？” 洛川绕晕了。 凭啥锦瑟就不能参加低难度副本了？ 看这话说的。 穆梵微微一笑，“她是参议院长老的女儿，家族企业本来遍布各大洲，可惜全被几个不争气的哥哥搞得负债累累，现在勉强收支平衡。股价跌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不过，她光是每年生日礼物，就够她躺着吃一辈子利息了。” 洛川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啥礼物？” “每年一栋楼，或是一个连锁超市。”穆梵漫不经心说。 厉害！ 洛川竖起大拇指。 等等。 刚才在副本负-面-情绪中陷入太长时间了，她似乎忘了一件事。 “你不也是吗？” “我记得穆氏家族产业也是横跨地产、生物、时尚、化妆、快消等各个领域？” 穆梵哦了一声，百无聊赖说，“那都是长子的。我是私生子，与我无关。” “………………” 洛川无语。 “所以锦瑟会一次次进入低级难度副本，获取非常少的游戏积分，只是为了……追你？” 她试探着问，对着两只手指。 “说你笨你还不信……”穆梵没好气说，“我都说了我没有家族继承权，她要追也是追我大哥呀。” “那她为什么不去游戏大厅挑点好玩、刺激、高难度的副本呢？反正她手里不缺钱，完全可以氪金取乐嘛。” “而且她很奇怪，明明可以挑选一个女主角游戏脚本，非要每次都出演反派女一号……” “甚至。” “每次我们都脱离副本了，她还在继续解锁探秘？” 洛川感觉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毕竟。 这个游戏大厅世界强食弱肉，非常残酷。 这里就是有钱人氪金的乐园，穷人来打工氪命换取一点点微薄的生存机会。 如果不是游戏大厅之外的现实世界，现在瘟疫横行，议会毫不作为，物价飞涨，谁会天天留在这里呢？ 一旦游戏积分清零，就会被强迫逼入副本。 “算了，不管她了，挑选下一个副本吧。” “挑了主题，就有十五天时间筹备了。” 洛川滚动鼠标，在一大堆图片里面，挑选亮眼的游戏。 穆梵暗暗鼓掌。 给自己笔芯。 他成功转移了话题，让洛川从上一个副本巨大的失败无力感中挣脱了出来。 毕竟。 他的原则是只管当下。 他的银行卡上，每个月都会稳定多处一笔非常高额的零花钱。他的基金经理又比较给力，将这笔零花钱还能复利翻倍。 他不用为了三十个游戏积分去暗自欢喜“又可以在游戏大厅多混十五天”这种小事，也不用为二十个积分一杯的咖啡贴上昂贵的标签。 他纯粹是玩。 据说快穿游戏一大隐藏属性，就是能够暴露每个人真实的多侧面性格。 他非常好奇。 从最近的两个副本来看。 洛川的性格表面上是温柔、坚定、暗戳戳哭泣、只想安安静静做点自己的小事业。 但是。 在【基建小说】副本中，她对小乞丐说过这么几句话： “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潜心笔墨，不会嫉妒妹妹的。” “原来我会。” “幸好太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皇城里一直流传上头都看不下去的谣言，要不然……” “若是太子恭谦有礼，品性优异，我真是怕要嫉妒疯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 这个系列的主题小说游戏，关键词是“真千金只想安安静静写文”。 这个人设被打破了。 她并非一只柔柔弱弱动不动会哭红了眼睛的兔子。 很可能是一只被拔了尖牙利齿的狼。 锦瑟的嚣张全写在脸上。 洛川则不同。 她的野心从来被藏得很好，包裹了糖纸外衣。 电脑屏幕前，亮光照在洛川脸上。 她回眸，眼中跳跃着光点。 “你看这个副本好不好？” “混娱乐圈？” 穆梵收起他满腹猜测，一秒融化温柔笑容，轻轻摸着她头发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世界设定为一个议会制度、金钱至上的国度。 — 上一章是开放式结局 两个选择都有可能，大家可以自己喜欢的版本~ — 下一章开启新副本~ ==================== # 萌宠小说 ==================== 第51章 总裁千金 第三个副本：真千金碰到影帝变成了猫 萌宠小说： 1. 北风淅淅索索吹着，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洛川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踩过横店狭窄的街道。 接戏。 接龙套戏。 接没有台词的龙套戏。 在一个数万人梦想泡沫的熔炉场，能够接到半个镜头的戏，就是一种碾压性胜利。 她才十七。 她要在这个鬼地方混到二十岁，如果再混不出名堂就乖乖滚回家，老老实实认个错，然后继承一个奶茶铺子，每天起早贪黑卖奶茶。 倒不是奶茶不够好卖，而是说出去的话太过掷地有声，一下子收不回来。 当时她是咋说来着？ 我骨子里都是戏感！ 她哆嗦着冻僵的嘴唇，在雪地里无人的小巷子里转着圈，小声呐喊—— 我是天生的为了镜头而生的！ 不能输呀，沈洛川！ 一只猫咪突然从小巷口钻了出来，大概是被她大角度转圈圈吓到了，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喵~ 阿嚏~ ？？ 猫咪居然也会打喷嚏？ 洛川忍不住瞅了一眼小家伙—— 是一只快冻僵的小东西呢。耳朵涨得通红，眼睛被雪压着，要很努力才能睁开。 脚似乎还一瘸一瘸，貌似一长一短？ 唔。 感觉有点可怜。 ** “电台最新报道：” “穆影帝自从昨天的片场爆炸至今，都一直处于医院24小时抢救状态，诸多记者不分昼夜守在门口，但似乎助理一直无法给出明确答复。” “《落日大道》影片杀青在即，穆影帝只差三个镜头就能完美收官，现在碰到意外情况，制片方声称考虑替身上阵。” “最新娱乐资讯：” “炙热一线影星锦瑟新剧《谍战-黎明》将于下月开机，反派女一号人选至今毫无着落？” 啪嗒一声。 洛川扭了按钮，关掉电台。 出租屋又小又潮湿，到处都是湿哒哒半化未化的雪碎子，顺着天花板缝隙漏进来。 洛川抱着猫咪，开始替它折腾—— 先是拿刷子小心给它梳毛，然后拿毛巾裹起来，再是热水袋捂着…… 猫咪又是一阵大大的喷嚏。 阿嚏—— 洛川：唔，看来猫咪冻感冒了，要带它去宠物医院了 洛川：但是我没钱…… ** 三天了。 洛川一直没接到戏。猫咪一瘸一瘸，在破旧出租屋溜达，防备心似乎一点点减弱了。 毕竟。 每天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从猫粮到小鱼干，一份不少。 叮咚—— 提示音响起。 编辑来催稿了。 【洛川！交稿！】 【今天是“影后再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奶茶店”主题！】 【3万字开头+5千字细纲，赶紧的！】 洛川：………… 洛川：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赶紧的！】 【主编说了，下次给你涨价！】 【从千字3块涨到5块！】 洛川：感激涕零…… 洛川：飞快算一下，三万字就是150块！三天生活费！ 一番扯皮之后，约定1天后交稿。 然后。 下次必须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主题。 【很腻味嘛。】 【总是江湖呀宅斗呀宫斗呀，弄点新鲜的嘛。】 编辑开始催促。 她回头看了眼猫咪，觉得这个半瞎一样的瘸子猫，既不萌也不宠。 算了。 就你了。 洛川：决定了！ 洛川：萌宠小说！ ** 第四天，龙套头吴哥终于给洛川打电话了。一场雪景戏，女刺客替身戏份，把洛川兴奋得不行。她抱着猫咪上蹿下跳转圈圈，猫咪觉得它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等洛川一大早出门了，猫咪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了—— 呃。 老子为啥变成一只喵了？！ 喵唔？！！ 嗷呜！ 他记得剧组那天的大爆炸，记得透明玻璃墙突然整片碎落，记得狰狞的面孔与呼喊，也记得猫咪突然爬到他身上。 然后。 他再睁开眼就成了一只特立独行的瘸腿猫咪。 等等。 如果他在这儿，那躺在24小时重症监护室的人又是谁呢？ 没等他想明白，就啪嗒一声摔了下来，被洛川的豪言壮语给吓到了。 此刻。 猫咪算了算。 他来这个破漏出租屋已经整整四天了。 屋子主人一看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年轻，揣着热辣滚烫的梦想到横店来碰运气。 运气似乎还不咋的。 接个替身龙套啥的，还要对电话那头龙套头儿赔笑脸说好话。 还接私活儿。 第一天，老实说猫咪没弄懂这都是啥—— 【洛川！交稿！】 【今天是“影后再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奶茶店”主题！】 【3万字开头+5千字细纲，赶紧的！】 他只能看懂第一句是催稿。 所以呢？ 【影后再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奶茶店】是啥？ 现在小说标题都这么硬核直接的吗？ 【3万字开头+5千字细纲，赶紧的！】 这又是啥？ 交稿难道不是交全部稿子吗？ 到了第四天。 猫咪用他肥嘟嘟的爪子摸过了鼠标滚轴，乘着少女不在，把笔记本电脑屏幕滚了一圈，才稍微悟了一点。 咦？ 不会吧？ 她写的都是这么异想天开的么？ （异想天开是委婉说法，直白说法是‘白日梦’） 《我和影帝互换身体之后爆红了》 《带着抽卡系统爆红娱乐圈》 《御膳房小娘子C位出道了》 《在逃生综艺获得万人迷卡》 …… ……………… 这都啥？ 每天做梦靠着金手指爆红吗？ 最让猫咪无语的是，下面这个： 【3万字开头+5千字细纲，赶紧的！】 他以为是少女先写3万字开头，然后弄个细纲，让编辑大大看看有木有问题。 可从这两天窃听到的蛛丝马迹来看，压根是—— 她只负责写开头，加上天马行空构思。 然后直接打包卖给编辑，啥都不管了。 不对呀。 这不是影视圈流行的操作吗？ 不署名，只拿很少的稿费。 然后卖构思给工作室。 这种操作，又可耻，又可怜。 真的是…… 叫他这只猫咪说啥好？ 阿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中 洛川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并没有奶茶店可以继承…… 她写小说太入戏了TAT 第52章 总裁千金 ** 雪地泛着耀眼的白光。 巍峨宫殿的琉璃瓦上，刺客正身影翻飞，逃避追捕。 卡。 导演大喊，身法错了！左撇子吗？ 洛川暗叫不妙，说好了是右半边翻身而下，现在成了左半边了，挡住了女主俊俏侧脸。 完了。 她心里一紧张，脚底下打滑，整个人从琉璃瓦上直接摔了下来。 钢丝松了，居然也没能拉住她。 尽管安保冲上来抢救，也架不住洛川狠狠撞到了地上。 半边身子埋陷在雪地里，疼到刻骨钻心。 呜呜TAT 微薄的替身打戏薪酬，估计都不够交医药费的吧。 她不要去急诊室…… 三小时后。 洛川从急诊室醒来，看着灰白色墙壁，听着耳畔护士来来回回的走动声。 她尝试扭动身子—— 疼。 骨骼像散架一样疼。 不会粉碎性骨折了吧？ “哪有？” “怎么会粉碎性骨折呢？” “就是摔伤、淤青、脸上有点擦伤啦。” 护士挥一挥手，指挥护工把她从急诊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呼~ 还好。 只是脸上擦伤…… ？？ 脸上破相？ 她可是靠脸吃饭的主儿！ 做龙套也是看脸的！ 洛川忍着疼痛，勉强支起身子，对着镜子照了一下。 左脸脸颊上，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眼角一直到嘴唇边。 非常刺眼。 触目惊心。 在她嘤嘤哭泣之前，护士立即补一句。 “手术能修复。” “非常浅层的表皮组织伤痕。” 她摸摸胸口，吁了一声。 还好。 “就是费钱。” “前前后后要三次手术。” 呃。 洛川选择晕倒。 ** 身为一个穷苦底层龙套，高级病房是不可能的，内置卫浴也是妄想的。 更加没有一对一，划掉，一对多护工都不行。 洛川要上厕所，只能艰难地摸索着走廊扶手，一点点移到厕所间。楼梯拐角有个狭窄阴暗的半废弃厕所间，一般病人都不爱去。 洛川浑身酸疼无力，只想“就近原则”。 可是。 刚刚关上厕所单间的门扇，就听到隔壁有人说话声。 有男有女，声音一个低沉一个尖锐。 “呵，怎么回事？” “我们都蹲点了那么久了，还是没有穆影帝的消息？” “听说是空城计呢。” “穆影帝早失踪了，里面躺着的是经纪公司找的替身。” “啥？” “这也可以？！” “各种小道消息疯传。有人说压根人都烧焦了，可以直接下葬了。” “有人说是对家故意陷害影帝，制造的爆-炸-性-事件。” “要把人往死里逼呢。” “不是吧？” “谁家粉丝这么极端？” “都闹出人命了？！” “哎呀，这不是谣言嘛，谁先能证实，就是独家头版头条了！” “可惜。” “这里护士嘴好紧，啥也问不出。” 一连串可惜呀可惜的声音中，脚步声逐渐远去。 洛川一脸懵。 唔？ 穆影帝失踪了？ 死了？ 诈尸了？ 算了。 娱乐圈本来就是二点五次元一样的存在，说不定人家拍戏入戏太深，直接穿越了呢。 等到洛川迷迷糊糊躺在病床上睡觉时，她满脑子都是爆炸声。 是的。 爆炸声。 厨房瓦斯轰然爆炸的声音，婆婆血迹斑斑躺在瓷砖上，她到处狂喊着救人呀救人。 婆婆常年在外打工的小儿子突然冒了出来，把婆婆生前全部遗物财产按照法律程序继承的样子。在葬礼上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一个人蹲在墓地，对着墓碑上和蔼照片哭泣的样子。 倾盆大雨，把婆婆笑容照得十分模糊。 她撕心裂肺哭喊着，一件一件说着他们相依为命的过往—— 如果。 如果不是靠着收废品捡垃圾维持生计的好心婆婆，在垃圾桶旁边捡了她这个弃儿，她就只能饿死冻死，或者沦为人贩子的战利品。 婆婆教她包粽子，在大雪天背着高烧不退的女孩到医院急诊，存了无数点券换了她最喜爱的樱花杯子。 她学各种穴位按摩，给婆婆揉老寒腿。学着生旦净末丑，一人扮演全套武行，来一出大闹天宫演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惹得婆婆哈哈大戏。 都没了。 樱花杯子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儿子一并继承了。 整整十一年。 小儿子一分钱也没往家里寄过，逢年过节也只是嘘寒问暖打通电话，人影都没半个。 她是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小儿子到底长啥样。 她啥都不要。 只要婆婆能回来。 在享受了温馨琐碎家庭岁月后，洛川十一年后再次沦为孤儿。 没爹没妈。 她哭喊着。 歇斯底里诉说着。 仿佛大雨都在替她哭泣。 这时。 头上多了一柄伞。 黑漆漆的长柄伞，只在伞柄上落下堇色吊牌。 她在梦境中恍恍惚惚抬头。 居然看到一张俊美宛如刀削般的脸。 眼眸如黑曜石，闪烁着光。 然后，听到大屏幕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对她说。 “别哭了。” “都淋湿了。” “你婆婆看到一定会心疼的。” ！！ 洛川蓦然惊醒。 她揉揉头发，晃晃脑袋。 唔。 一定是上厕所的时候，她无意听到的谈话影响了她。 她怎么会梦到穆影帝给自己撑伞？！ 果然是做梦TAT 啊。 现在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 马上就要接医院账单了。 剧组能够把她一个替身小龙套送医院，垫医药费就仁至义尽了。 等会儿面对天文数字医药费怎么办？ 她现在能不能溜走？ 啪嗒一声。 病房门被推开，龙套头小吴哥剃着刺猬头，一脸谄媚笑容，提着满满一大盒水果来了。 “洛川呀，你看看你，太不小心。” “吴哥要恭喜你啊。” “……？？” 她没听错吧。 恭喜啥？ 她从琉璃瓦上翻身姿势错误，然后狠狠摔下来吗？ 所以龙套头小吴哥，你是专门来医院看笑话的吗？ 这么没品？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你吴哥呢。” “平时龙套戏我是怎么照顾你的？没良心的。” 小吴哥一边放水果，一边笑嘻嘻比了两个手指。 “嘿嘿，两件好事。” “第一件，你被导演点名去试镜《谍战-黎明》反派女一号。” “反派女一号！听听！” 洛川吓得没从病床上直接一骨碌滚下来。 她耳朵也摔坏了吗？ 为啥幻听了呢？！ 第53章 总裁千金 ** 半个月后。 《谍战-黎明》拍摄片场。 1954年的冬天。安东。 铁皮火车慢吞吞进站，美军轰炸机从远处逼近，在深夜仿佛一只嗜血的蚊子，盯着猎物蠢蠢欲动。 女间谍转过危险的信号灯，试图给美军导弹指引路线。 她脸上裹着头巾，遮住左脸颊一长条划痕。 卡。 “不错不错，锦瑟你推荐的人很好嘛，”导演一手叼着香烟，一手放下大喇叭，笑着夸起女一号锦瑟来，“爬火车、翻铁丝网、身手不错嘛，压根不用换武替。” 锦瑟微笑着说，“她本来就是一个资深龙套嘛，文戏武戏都能替。算命的说，原本那个钢丝事件是我命犯小人，她替我挡了一劫。我要不好好回报一下，这劫数就算没完。” “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女星锦瑟也这么迷信？” 导演立即开腔。 “混这个圈子的，横财来得快，去得也快，谁不迷信？” 锦瑟挑眉，笑得无比讽刺。 “……” 本来想来找导演问问下一个镜头走位方式的洛川，这下子愣住了。 难怪！ 她说呢。 怎么就会有导演亲自点名试镜的好事，还这么巧，刚好就要一个左脸颊划痕的反派，试镜了还一次通过。 原来！ 是她替一线红星挡灾了！ 当时龙套头小吴哥比划了俩好事，一是试镜机会，一是治疗费全包。说是剧组过意不去，连后续三次脸部修复手术都一起报销了。 现在看来，不是剧组过意不去，是锦瑟花钱消灾，渡劫来了。 唔。没想到自己还有锦鲤体质。 这让洛川有点自得。 不过。 想想在横店煎煮油炸这些年，除了混成一根龙套老油条并无收获。倒是养了流浪喵之后…… 呃，难道是猫咪功劳？ ** 反派戏份重。 洛川拍戏拍得连轴转，仿佛一只陀螺般不分白昼黑夜，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廉租屋了。 对着窗外漫天雪景，猫咪心晴越来越差。 猫砂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奇异味道，猫粮撒了一地，到处是伪装成老鼠的布偶猫咪玩具。 整个家里乱七八糟—— 呃。 影帝喵承认，他脾气不够好。 十三岁童星出道，十七岁拿了第一个金马奖影帝。 此后一路乘风破浪，国内外各大金鹰金鸡金熊奖领到手软。 电影上斩获不说，初入电视剧也马上获得一票中老年麻麻挚爱，从艺术大片领域直接上升到“国民儿子”称号。 很是亲民。 影帝在人前客客气气，待人及物完美到毫无瑕疵。 在人后呢？ 他脾气大，稍微不称心如意就会大光其火。 不是没有娱记拍到他私底下一面，为了一条斜条纹墨色领带，让小助理跑遍了专柜才找到符合他审美眼光的一条。 可是呢？ 影迷粉丝甚至媒体专业报道反应都是：《细节决定成败——论穆影帝的完美无瑕生活品质追求》 夸。死命夸。 任何缺点都会被花式夸赞，夸成独一无二。 顺风顺水二十四年，在本命年这一年里，终于翻了个跟头。 变成了一只喵。 喵呜！ 铲屎官呢？！ 三天三夜不伺候喵主子的吗？胆大妄为！ 影帝喵在家里上蹿下跳破坏了一阵子，整只喵四肢酸软，抱着枕头呼呼睡觉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 嗯？ 似乎是一只修长的手指？ 手指还会动？ 等等！ 这是他的手？ 意外变回人的惊喜，让他旋风一样冲到镜子前，一看自己并没有衣服穿，只好再旋风一样裹到被子里。 他忘了猫咪形态自带皮毛大衣，现在则是…… 什么人间疾苦！ 好抓狂！ 他现在想冲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都不行，家里的衣服估计都是女孩子的，而且让他疯狂翻洛川衣柜找衣服，实在是画面太惨不忍睹，让他下不了手。 好在家里是有座机的。 这年头，人人靠手机维系生命。 洛川大概是唯一穷得连手机都买不起的苦逼龙套吧。 ** 三分钟后。 影帝经纪人助理小叮当，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小叮当，我现在非常紧急私事要处理，对外保密。” “唔，对外就一直声称我在医院养病，然后伪装成转移到度假疗养院什么的，机灵点儿，自己安排。” “你尽快与《落日大道》剧组取得联系，让编剧把我剩下的戏份替换成旁白。” “对了，赶紧联系一下巅峰娱乐，他们欠我一个剧本，就说……” 小叮当在无比震惊与目瞪口呆之中，凭着娱乐圈摸打滚爬多年来的职业素养，硬是一句话都没问。 直接把每一条都飞速记在了小本子上。 职业经纪人助理的素养第一条就是—— 不该问的别问。 忍住！ ** 一刻钟后。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袭击来。 果然！ 他就猜到了！ 影帝喵再睁开眼睛时，又变成了一只缩水版小猫咪。 喵呜TAT 呜呜呜呜呜…… 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让他瞬间变回人样，又一刻钟内就打回原形！ 洛川回到廉租屋的时候，拖着三天三夜白加黑连轴转的疲惫身子，瞅一眼家里乱七八糟仿佛遭到了洗劫一样的画面。 她啪嗒一下直挺挺躺在床上时，满脑子唯一想的一句就是—— 她怕不是养了一只喵星人。 而是披着喵皮的拆迁队队长哈士奇。 喵呜？ 你压到我猫脑袋了？ 影帝喵揉着自己受伤的小脑袋，艰难无比地把圆鼓鼓的头壳从洛川身子底下抽出来。 他轻轻咬啮着洛川的胳膊，想把她闹醒，给自己铲屎。 虽然是冬天，可是异味也太酸爽了。 下一秒，看看洛川厚重的黑眼圈，与沉沉入睡的鼾声。 影帝喵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作天作地了—— 猫咪用柔软舌头小心舔了一下黑眼圈，希望它快点消肿消失吧。 脸上长长一道划痕刺目惊心。在窗外雪光反射下，看着分外锐利生疼。 猫咪又没忍住，小心舔了舔伤痕。 唔，一起消失吧。 ** 叮铃铃—— 洛川是被一连串刺耳的电话声吵醒的。 听筒那边是公事公办的冷漠声音。 “您好，我是巅峰娱乐的版权组编辑，想和沈洛川小姐谈一下下一本小说的连载事宜。” 洛川揉揉眼睛。 她觉得最近一阵子，自己幻听越来越厉害了。 是还没睡醒么？ 巅峰娱乐？ 怎么可能？！ 那可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娱乐圈大资本公司，市场占有率接近49%，几乎是娱乐圈半壁江山。任何一个旗下艺人拎出来，都是说得上名字的响当当。 比如，锦瑟。 这个炙手可热的一线红星，当初被巅峰娱乐看上时，也只是一个练习生，尚未出道。 一旦捧红，就一下子变得家喻户晓。 唔。难道是骗子？ 这年头骗子都这么不敬业么？要骗也要骗人出道，哪有骗人下一本小说连载的？ “……” “你们怎么会直到我写小说的事？” 洛川单刀直入。 毕竟。 她写小说从不署名，除了工作室编辑，谁都不晓得她兼职卖字卖钱啊。 还是打包的那种。 连开头带大纲卖给工作室，署名权都没有的那种卖。 “我们获得了一位暂时无法透露姓名的业界资深人士强烈推荐，一致认为沈小姐的小说具有非常大的娱乐改编价值，鉴于上几本著作已经出售版权，我们倾向于购买沈小姐下一本从连载到完结期间的全部版权。” “听说您下一本构思是萌宠题材，我们现在对这个题材非常感兴趣……” “？？” “连载？” “我从来不连载，也不知道该去哪个频道……” 洛川一脸懵。 对方立即笑容可掬打断她的话。 “我们巅峰娱乐旗下，正在试运行阶段‘巅峰小说’，是一个网络文学平台，立志于推广轻松有趣又积极阳光的各种长篇小说。” “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单本签约，只签小说不签人。” “无论是连载期间，还是完本之后，都会有不同收益模式。这个我们可以详谈。” 感觉很复杂的样子。 洛川有点纳闷。 “可是我本职工作很忙的，别说朝九晚五了，连九九六做不到，最忙的时候简直是零零七，詹姆士邦德……” “我无法保证连载的……” 她越说越纠结。 趴在电话机旁边的猫咪，简直整只喵都不好了—— 急死了好么？！ 快点答应啊！ 要不是巅峰娱乐以前欠他一个人情，人家版权编辑部才懒得理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写手呢。 这可是他舍下面子，才让巅峰娱乐答应，会花钱花推广策划来重力打造下一本小说的。 啊。 你到底在磨磨唧唧啥呀？ ** 雪光漫天。 医院化验室。 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正满脸焦灼，一动不动盯着化验师。 “怎么样？” “血型匹配吗？” 化验师摇摇头。 “挺奇怪。” “居然完全不匹配。” “尊夫人这种血型属于稀有熊猫血，按说令千金配不上也有可能。” “但是……”化验师有点犹豫，还是咳嗽一声，“令千金与您的血型也配不上，这就很奇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洛川：难道我捡了一只锦鲤体质的喵？ 影帝喵：锦鲤是什么？油炸还是清蒸？ 第54章 总裁千金 ** “熊猫血型的库存量比较稀少，需要从总院调配。即使调配，量也控制十分严格。” “倒是我们医院前几天刚好接受了一个钢丝意外事件病人，也是熊猫血型。据查，本人没有任何献血记录，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这次意外也未伤到筋骨，都是皮外伤。” “所以……” 化验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黑西装男子也就听懂强烈的暗示了。 “你们无法劝说她献血吗？” 化验师摇摇头，“这种一对一捐献情况太特殊了，我们只能是正好有献血宣传活动时，推荐一下。” “最好还是您亲自与她沟通一下，真挚的恳求一定能打动她的。” 其实。 化验师将病人资料透露给第三方，已经违背职业道德了。 只是。 总裁夫人情况紧急，等总院调血非常缓慢，这是救人一命的大事。 ** 医院宠物部。 此刻。 洛川正抱着猫咪，排着长长的候诊队伍。猫咪在她怀里安静得不像话，正轻微打着鼾声。 今天难得没有她的戏份，她本想喘口气好好休息一下，谁料猫咪发癫一样上蹿下跳，拒绝进食，拒绝用猫砂，拉稀拉尿弄得满屋子都是，折腾完了又开始呼呼大睡。 谁说这只喵是她锦鲤的？ 是灾星还差不多。 好容易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却突然被一个冒出来的中年男子打断—— “沈洛川小姐？” “能否打扰您一下？” “我是巅峰娱乐的……” 唔？ 这年头星探都探到医院里来了么？ 等等。 巅峰娱乐？ 难道来催稿的？ 三天前刚刚寄出合同签约文件，现在就来催稿？ 太敬业了叭。 一刻钟后。 在人来人往的候诊室大厅长椅上，洛川瞠目结舌。 “您这开出来的条件也太夸张了？怎么感觉像我在卖血？” “不用这么麻烦啦。” 其实。 看着一个西装笔挺，打扮精致的中年男子，坐在一个拥挤狭窄的影视城镇中心医院候诊大厅，艰难苦涩地说着家里事故与后续可能需要的救急输血量—— 洛川已经觉得挺不容易了。 甚至看着有点像骗子。 毕竟，在她印象中，巅峰娱乐的总裁那可是叱咤风云的存在。 这种事压根不用亲自出马，吩咐手下安排，去打通各种关节，以高昂费用从各医院调稀有血型，再买通医师来连哄带骗让她抽血。 像电影那样，一手通天呼风唤雨啥的。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没关系的，”洛川抱着鼾声如雷的猫咪，揉揉它小耳朵，微笑说，“不用许诺我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用急着像我证明身份，只要您夫人真的是躺在医院急需用血，我乐意帮这个忙。” 这人也真是。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直接说老婆急需稀有RH-阴性熊猫血型不就完了呗。 至于要谢她么—— 唔。让巅峰娱乐编辑部晚点催稿，她会很开心哒。 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催啥稿？ ** 等到洛川献血弄好之后，终于轮到猫咪检查身体了。 影帝喵圆滚滚的身体被一番折腾后，整只喵都感觉不好了。 呜呜呜呜呜TAT 他没病。 只是猫粮太难吃了而已，他天天吃都快吐了。 “怎么说呢？”医生对着检查报告，犹豫了一下，“猫咪明显食欲不振，精神虚弱。” “应该是主人的陪伴太少，导致心里不平衡。” “？？” 这是人话吗？ 现在猫咪都这么精贵了么？ “它现在有非常强烈的自暴自弃倾向，建议您暂时放下加班加点，多一些时间爱抚安慰猫咪。” 医生龙飞凤舞写下诊断书，直接喊，下一个。 排了快一小时队伍，（还是两次!），就为了听一句你家猫咪忧郁症了吗？ 她忍不住抓着猫脖子，一把拎起来，凶它。 “作？！” “再作？！” “扣双日份的小鱼干！” 喵呜呜呜呜呜…… 猫生无趣QAQ ** 洛川凶归凶，再拍戏的时候，就把猫咪带上了。 影帝喵回到了熟悉的横店片场，整只喵一下子精神抖索了起来。 气场全开！ 霸气归来！ 他迈着龙行虎步，在整个摄影棚上蹿下跳。 从昂贵镜头到高空机械臂，简直完成了荡秋千，不亦乐乎。 小猫咪又白又柔软，眼睛瞳孔是银灰色，接近于波斯猫品种，在片场也十分受人喜爱—— 无论是人是喵，颜值都是第一生产力。 虽然他捣蛋调皮，但是上到导演下至场务，都十分喜欢他。每次看到小猫咪悄无声息走过，都会忍不住RUA一下，或者揪一下猫尾巴。 玩腻了之后，他翻着柔软白肚皮，躲在摄像机底下呼呼大睡了。 唔？有人在揉猫肚子？ 影帝喵警惕地醒来，看到一双涂满精致美甲的手，上面缀满了金属亮片。 他抬眸一看，是一线红星锦瑟。 立即整只喵都耷拉下来了。 瑟瑟发抖。 锦瑟还在奇怪，为啥小猫咪突然发抖了。 “别怕呀，姐姐不会害你的。” 呜呜呜呜。 你会。 锦瑟是谁？ 是巅峰娱乐总裁千金，但是对外从来不公布这一重身份—— 让她头顶不会被这重光环压得透不过气来。 没有人敢在饭局上逼锦瑟喝酒，任何明里暗里欺负锦瑟的人，多会在不久之后就悄无声息消失。 成为娱乐圈沙滩上的一条死鱼。 无冕之王。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最让穆梵头疼的是，锦瑟看上他了。 但凡是总裁千金看上的人，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只要穆梵流露一点拒绝的意思，他的资源就会被剥夺，代言就会被替换，大导演点名要的男主角都能改名换姓。 没有什么是巅峰娱乐的手，触及不到的。 现在他出了爆炸事故，她呢？ 为他哭过吗？ 还是早就换下一个小鲜肉了呢？ 影帝喵越想越不爽，忍不住嗷呜一声，狠狠咬了一口。 手腕上立即出现一排尖锐牙印，血水渗出。 锦瑟尖叫起来， “！！” “我没打过狂犬疫苗！” “医生！快来医生！” 一下子整个片场陷入了漩涡疯狂状态。 人群汹涌而来，将肇事嫌疑猫围堵在漩涡正中心。 肇事嫌疑猫：喵呜？ 第55章 总裁千金 热搜。 #一线当红花旦被猫咪咬伤，送医院急诊# #论猫咪打三联针的重要性# #《谍战·黎明》片场，正反派女一号斗法，罪魁祸首喵喵叫？# 配上照片。 照片上是罪魁祸首。 一脸无辜的银灰色眼睛盯着镜头，白色柔软猫毛全都炸了起来。 评论大多是围着嫌疑喵欢快讨论，毕竟这事比较可爱，用不着上纲上线。 可锦瑟粉丝就不一样了，叫嚣起来。 “不知道我家锦瑟晕血吗？不知道我家锦瑟晕猫吗？不知道我家锦瑟最怕打针了吗？” 灵魂三问。 至于晓得一点内-幕的资深粉丝，就更嚣张了。 “呵呵呵，谁不晓得反派女一号就一个武替，是我们锦瑟倾情推荐才拿到的反派女一号？” “还没红呢，就想着欺负我们锦瑟了？反了天吧？” “呵，我看就是想蹭我们锦瑟热度，黑红一下？！” 唔。 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 洛川被厚重毯子裹着，躲在被窝里刷手机。刷到这条，手指停顿一下。 正反派女一号斗法，这个不至于。 她们最多就是在片场争执了一下—— 锦瑟喊着这种流浪猫收养的家喵出身不好，脾气改不了，赶紧送去就地正法。 洛川忙着维护自家小捣蛋，又赔不是又赶紧答应立即送上小本本，证明三联针一年时效还没过期。闹得导演都头大，只有记者啪嗒啪嗒狂按相机。 此刻。 肇事小捣蛋正四仰八叉躺在毛毯上，睡得哼哧哼哧。 洛川摸摸它毛茸茸耳朵，再捏捏它小爪子。 哼。 虽然是只作天作地的小猫咪，但是不许任何人伤害它！ 自己崽崽，自己管教！ “不过，总有一种演艺生涯要到头的感觉。” 洛川望天，忍不住小声呢喃。 似乎是……为了保下猫咪，得罪了锦瑟。 听说大导演见了锦瑟都要低三分头，在片场几乎是横扫一切所向披靡的存在。 不止是因为她红。 不止是因为她是穆影帝的绯闻女友。 也因为她背景—— 都说她背景深不可测。 得罪不起。 “唔。” “果然凭运气玄学挣来的星途机会，就会凭玄学再输回去。” “谁说你是锦鲤体质喵的？明明是灾星体质！” 洛川对着松软白-嫩的猫肚子就是一顿狂揉。 灾星喵：？？ 灾星喵：说我灾星？有本事别撸猫啊！ ** 反派女一号戏份集中在第一个月。 只剩半个月就要杀青了。 最后一场大雨中追逐的枪-战戏份，是整部戏的一个大高潮，也是长镜头一镜到底的演技挑战。 铺天盖地的大雨，泥泞的铁路。 负伤的女间谍踉踉跄跄沿着铁路独行，要埋下最后一颗地-雷，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制服，耳畔是火车即将进站的鸣笛声。 她以全副身家性命，维护着一个虚伪肮脏的所谓信仰。 退路被堵死。 洛川假摔了几次，姿势都不够狼狈，导演一直喊卡，一直骂。 她在大雨中哭泣着点头，说再来一次。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墨镜，压着非常低的黑色帽子，抱着双手看这场戏。 旁边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串场的小配角龙套，丝毫不以为意。 总裁特助却是十分小心，不停看着腕表，提醒他，“下午还有一个投资策划议题会，就算是不赶回魔都办公室开会，仅仅在宾馆会议室视频，我们也需要至少提前一小时筹备。” 呃。 说好上午来片场瞜一眼，十一点必须回城的呢？ 说好只看一个镜头就走的呢？ 雷厉风行的总裁去哪里了？ 难道？ 看上某个小明星了，挪不动脚步了？ 特助脑补了一堆，却听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问。 “这就是锦瑟说的，看着特别不懂规矩，连一只流浪野猫也不肯好好处理的女孩子？” “对。” “她说那个破旧的猫咪疫苗小本本，一看就乱七八糟的，怀疑是伪造的。” “她说狂犬疫苗要隔周打五针，弄不好还要第二天发烧，让她拍戏很是艰难。” “所以……希望您能严惩不懂规矩的喵和主人。” 特助实话实说，一字不漏转达。 “……” “…………” “哼，被猫咬一口就要死要活，她妈妈在医院躺着急救，只去过几次？呵。” 虽然隔着墨镜，特助也能感受到总裁的眼神仿佛利刃。 空气一下子冷飕飕的。 啊啊啊啊啊。 他只是一个拿死工资的总裁小特助啊！ 不要什么家族秘闻豪门八卦都扔给他啊！ “你说一个小演员，明知我掌控着巅峰娱乐，不提要出演大级别制作女主角，却反反复复说催稿的事，是咋回事？” “呃？” “可能是中意小说？” “最大梦想是翻拍成电影？在大银幕上看到片子？” 特助也愣，只好胡扯。 “致电版权策划部。” “让他们追加沈小姐下一步小说的稿酬，再预留资金档期，直接翻拍电影。” “？？” “好。” 特助本想问为啥，想想还是闭嘴。 他立即拨通电话。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却是十分喟叹—— 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却是在反派女一号戏份最重的时刻，不辞辛劳来医院献血。献血之后也没有好好休息，就又连轴转来拍大夜戏。 她的献血量，加上市级医院紧急调派的血液，终于把夫人从恶魔手中抢救了回来。 而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夫人病房，也没有任何居功。 整件事宛如一滴水一般蒸发了。 “没关系的，”洛川抱着鼾声如雷的猫咪，揉揉它小耳朵，微笑说，“不用许诺我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用急着像我证明身份，只要您夫人真的是躺在医院急需用血，我乐意帮这个忙。” 想到那一天在喧杂病院走廊，听到她风轻云淡微笑着说乐意，西装男子忍不住扬起唇角。 真是。 特助惊悚发现，一丝不苟的冷漠总裁居然—— 笑了？ 他上次微笑的时候，把整个投资部都骂得狗血淋头，然后直接裁员90%好么？ 特助脊椎发冷。 ** 洛川到家的时候，整个人就是一条毫无灵魂的咸鱼，稍微油炸一下就能送给猫咪到晚餐了。 她行尸走肉一样到浴室冲凉，然后换了家居睡袍，抱着猫咪狂蹭。 影帝喵抓狂要逃走，却越是被紧紧揉在洛川胸-口，当做一个猫肉团子滚来滚去。 “爽了，果然还是吸猫解压。” “唔？” “门口怎么多了三大包快递？” “我什么时候买了这个？” 洛川目光被三大盒高高的纸箱吸引，终于放过了可怜的小猫咪。 影帝喵：我，清心寡欲一只喵，不要随随便便上演火辣镜头！ 等等！ 似乎是他订的快递到了。 毕竟。 在洛川睡在片场忙着拍戏的一个月多里，影帝喵发现自己变回人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时间也似乎更长了—— 是时候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西装了！ 说不定，下一次就可以见人了！ 喵呜！万岁！ 第56章 总裁千金 ** 穷苦老婆婆家的小儿子，诨名唤做西瓜。 西瓜觉得这两天家里不太对劲，总有形迹可疑的人来问东问西，把他的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都问了个遍，就是不来问他。 西瓜上班摸鱼，下班打牌赌点小钱。 别看他浑浑噩噩咸鱼一条，可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动声色打探消息的本事一等一。 肯定有问题。 有人在查他。 确切地说，在查他家。 毕竟。 他深知自己就一条普普通通的咸鱼，也不惹事，也不犯事，就算赌点小钱，也犯不着这多么明着按着侦探便衣全天候蹲点。 他装作若无其事。 等到私家侦探问到他头上了，那是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从小到大穷苦婆婆的事、收养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可怜妹妹的事，一字不落说得绘声绘色。 他也知道不能随便居功。 只刻意多提了穷苦婆婆怎么省吃俭用拉扯大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再顺嘴提了一句他在外打工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剩下的，就是看着私家侦探的脸色了—— 那脸色仿佛是印证了一种猜测，非常沉重，非常惊喜。 好了。 线索有了。 一股强烈的暗示在他脑中形成—— 能惊动这么多人来调查妹妹的身世，一定是一个大人物。听说妹妹这两年在娱乐圈混，不是要捧她，就是有人找黑料防爆黑死她。 顺藤摸瓜，他一定能揪住核心，大捞一票。 谁让妹妹从小到大各种隐私，他没少穷苦婆婆说呢。 当然。 要怪也怪老婆婆，明明是他的亲生外婆，却每次通电话不好好关心一下这个外孙，长篇累牍都在唠叨家里的小洛川又咋啦。 当时听着烦，现在却—— 嘿嘿。 ** 于是。 短短一周后，洛川反派女一号戏份排得紧，接近杀青了。 锦瑟这个正式女一号在片场却是日夜颠倒，还要忍受狂犬疫苗后遗症的低热反应，整个人处于一种昏天暗地状态。 却在手机里一连收到了莫名其妙一大串威胁短信。 吓得小助理连连问她要不要报-警。 【你快废掉了！】 【倒计时一周！】 【沈锦瑟，哦，对不起，也许你压根不姓沈呢！嘿嘿！】 锦瑟揣着小暖炉，一边看着薄薄一张A4纸，上面是勾勾画画各种情绪转折点的台词，一边上下滚动着手机屏，白了一眼小助理。 “慌什么！” “你替我安排一件事。” 她附在小助理耳边，轻声吩咐。 小助理连连点头。 报-警是不可能的。这种语言诅咒威胁就要报-警的话，她大概能二十四小时住警-察-局笔录室了。 毕竟。一线红星谁还没有满天飞的恶毒黑粉私信了。 问题是。 这一看就不是黑粉。 也不是恶作剧。 她无论戏份多紧张，每周末都一定会抽时间去一下病房，探望一下母亲。 有时候晚上九点，都错过了探视时间，她要软磨硬泡再赛很多好处，才能短暂见上母亲一面。看她伤势越来越好，脸色越来越红润，才算放心。 可是。 父亲态度很奇怪，母亲眼睛也有点躲闪。 自从上次她在片场被疯猫咬得鲜血直流之后，本以为总裁父亲会像以前一样，立即封杀这个没素质没品的十八线小替身，让她演完谍战片就从此滚出娱乐圈—— 谁知不但没有封杀，她还被批评了几句。 说她娇气，说她狭隘，让她海外度假一下开开眼界。 再来看这三句话。 每一句都戳她心窝了。 【你快废掉了！】 （这句应该是暗示她的危机。） 【倒计时一周！】 （这句则是强调了时限。） 【沈锦瑟，哦，对不起，也许你压根不姓沈呢！嘿嘿！】 （这句直接点题了。暗示都省了。） 果然。当天晚上，她就得到了气喘吁吁的小助理一路小跑送来的“惊喜”。 “锦瑟，大事不好！” “你，你，咳咳……你让我帮你探听总裁和夫人的谈话动静，他们……” “他们多次提到了……” 小助理小心看着锦瑟脸色，似乎无法接口。 锦瑟替她说，“不就是抱错了么？这么烫嘴？还要忌口？” 小助理只好大着胆子接口，“对！” “就是上次总裁夫人车祸之后，急需血型，直系亲属配不上，反而是来献血的志愿者配上了。” “他们就……以仍然需要后续献血为借口，其实是做了一个基因检测。” “我们现在怎么办？是查这个志愿者身份？还是让……” 锦瑟摆摆手，让她消停一点。 大致明白了。 不必罗里吧嗦废话了。 “尽快约上这个【发件人-西瓜】。” “行程再紧也给我抽出时间。” 锦瑟把手机扔给小助理，踩着碎钻高跟鞋，踢踢踏踏穿过小巷。 小巷尽头，是一间昏暗的占卜室。 上面画满大大小小的猫咪，从折耳到波斯，一双双幽蓝碧绿的瞳孔，仿佛活了一样。 能跟着客人转动。 锦瑟是熟客，直接被请到幕帘后隔间，小小方桌对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瞎了，手上却熟练切换着扑克牌，仿佛是暗器一般，啪嗒一下，直接甩出一张扑克，硬生生刺-入对面泛黄肮脏的墙壁。 是张红桃七。 “哟，我还没问呢，答案已经占卜出来了？” 锦瑟一挑眉梢，笑了起来。 “最近流年不利，钢丝事件有人要害我，穆影帝又半死不活躺在疗养院，也有人说是失踪了，反正我手机是打不通，病房也拦着不让见，又是母亲遭了车祸不说，还怀疑我不是亲生的！” “嗐，你说这都什么事？凑一块了！” “倒了血霉，也不过如此吧？” 她一张利嘴抱怨起来，声音又快又脆，仿佛是拿了利刃切菜。 瞎子女人一脸沉默。 “墙上是什么？” 她瞎。只能听人说。 “红桃七？” “这算啥？” “这事能破解么？” 锦瑟疑惑。 “能。” “看你。” 瞎子女人声音低沉，半边脸埋在阴霾中，声音阴恻恻问，“是想认，还是不想认？” “红桃是命犯桃花煞。” “七是七日。” “你若想认，就服软卖惨，以礼相待，接回你真千金妹妹，从此收敛起脾气，低调做人，高调拍片。” “至于姓穆的，你离他远点。这人命格不好。” “…………” 锦瑟嗤笑一声，“切，你已经算出我是假的了？” “看你样子，是不想认了。” “那就更简单了。” 瞎子女人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送你四字，赶尽杀绝。” “？？” 锦瑟一愣。这是要上演杀手戏码吗？她只是一个娱乐明星，不是黑-手-党欸。 “你连哄带骗，尽快把她骗到我这儿来占卜一次就行了。” “剩下的，交给我。” 瞎子女人声音笃定，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幽冥。 第57章 总裁千金 ** 赶稿。 疯狂赶稿。 满屋子各种资料纸片乱飞。 影帝喵难得安安静静蹲在书桌上，宛如一个可爱迷人的招财猫摆件，双手揣着，一动不动盯着焦头烂额的洛川。 唔。 她是不是恨不得自己现在化身成一只八爪鱼，感觉键盘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都快被砸坏了。 说起来。 影帝喵还是蛮佩服洛川心态的。 自从在片场得罪锦瑟以来，反派女一号的戏份就被删减，本来高-潮-大戏之后，还要大大小小补半个月左右日常戏份镜头—— 现在好了，直接大幅度跳过了。只简单补拍一下关键镜头就完了。 换做别人，早就叫苦连天。各种抱怨，早知道不救流浪喵之类的。 可是洛川不。 她杀青一回来，就狂吼。 “被巅峰娱乐编辑催死了！” “说好我替总裁夫人献血，他们就不催稿的呢？！” “结果不但催！还催出了花样！” 她抱着猫咪一顿狂揉，歇斯底里喊起来。 “指定主题是萌宠+穆影帝！” “？？” “难道……？” 她不怀好意盯着猫咪眸子看了三秒，打了响指—— “就你了！” “假如失踪的影帝变成了我家的喵！” “《撸猫指南：论如何养一只影帝喵》！” …… ………… 影帝喵：我拒绝。 你应该研究的课题是，《如何把影帝喵变回一个帅气的影帝》→ 然后。 就是铺天盖地的新闻，剪报，视频，剪辑。 全是关于穆影帝生平大大小小的事迹。大到拿奖，小到花边新闻午夜场——总之新闻里提到穆梵俩字，一律纸板电子版统统保存下来。 ** 三天后。 《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横空问世。 文案： 女主捡到一只小奶喵。 这喵白天是人，晚上是喵。 女主自己在横店摸打滚爬多少年，只混了一个龙套头眼熟的份儿，于是决定将毕生心血倾注在养成一只影帝喵身上！ 拿破仑将军说过，不想做影帝的喵，不是好喵！ （猫咪：？？） 从试镜，到签约巅峰娱乐，再到拿下国内外各大奖项影帝—— 女主带着她的小奶喵披荆斩棘，一路斩获了各大影展，直冲影帝桂冠！ 以上是理想版本↑ 现实版本是：↓ 从试镜开始，这只喵就想法很多很难带啊！ 一个不露脸三秒钟死亡的龙套角色就理解出三个侧面和五层心理，你是捣乱喵吧？ ** 难得洛川被喊到片场去补拍一组镜头，影帝喵扑通一声跳到了浴缸里，变回了人类。 自从上次不小心打翻了水缸，整只喵变成了湿哒哒之后，影帝喵发现不到几秒之后，他就享受了十五分钟的人类时光。 他擦了把身，换上西装，一手流畅输入开机密码，打开电脑屏幕，盯着莫名其妙的文案，一手拨通电话。 “老大？” “你总算是又给我打电话了！” “急死人了！” “你到底啥时候回来呀？我这边快装不下去了！” “好多广告代言片就要截止日期了，再不拍片就要支付违约金了……” “老大！给个确切度假回归日期！” 小助理声音明显焦躁不安，比上次更加不淡定。 “别急。” “你先告诉我，巅峰娱乐是怎么回事？”穆梵滚动鼠标轮轴，眼睛飞速扫过小说连载与下面的评论，瞳孔越来越大，“不是说让他们重金签下沈小姐下一本小说就可以了吗？怎么还指定呢？非要以我为原型？” “……” 小助理明显咽了一口口水，咕噜一声，尴尬说，“这不是您失踪这么久了，也不公开露面，巅峰娱乐想维系粉丝热度，就搞了这么一个话题性小说题材嘛。” 算了。反正没人会真的相信他变成一只喵的。 连原著作者洛川本人都不信，只以为是捡来的流浪喵给她的灵感。 “我大概……最短一周，最慢一个月，应该能回来了吧。”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太确凿的语气。 小助理听着，怎么感觉您像是被绑架了呢？貌似在和绑匪商量，然后给到了一个大致期限？ 他被自己的脑洞大开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问题是……” “今天其实是我们与巅峰娱乐合约到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不是您突然急事消失，应该提前两周就商榷续约条款……” “按照现在条款续约，分成比例与酬金都停留在五年前价位，太不划算了！” “简直是巅峰娱乐单方面碾压的抢钱条款啊！” 小助理颤颤巍巍试探着问，“今天下午三点之前，您真的不能赶到巅峰娱乐大厦顶楼会议室吗？” “如果，如果是我一个人去洽谈的话，只能尽可能帮您争取……但是，您千万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希望啊……” 啪嗒一声。穆梵挂断电话。 穆梵算了一下。第一次变人是一刻钟。第二次是半小时…… 最近一次是七小时三刻钟，以此类推，这一次应该有八个小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冲到巅峰娱乐顶楼会议室。 立即。 马上。 利用这宝贵的八小时都不到的时间。 可是他忘了，电脑页面还停留在连载追文上，恰好是第三章 。 《养喵守则第三条：拒绝霸王条款！》 ** 狭窄的巷子口。 一个戴着墨镜的高挑女子，踩着黑色高跟鞋，一步步走到巷子尽头。 尽头是个垃圾桶，有害的无害的可回收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小老头喘着气，正在处理纸板箱。 看到高挑女子，小老头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身影非常眼熟？ “听说住在两号门的穷苦婆婆去世之前，就一直管着这个垃圾桶？” “能说说这个婆婆的事么？” 一提到穷苦婆婆，小老头立即打开了话匣子。 “哦，你说那个总是牵着小女孩子一起来收垃圾的老婆婆呀，她呀，可是心肠太好了……” 从正午到夕阳落山，足足听了大半天，小老头才意犹未尽舔舔嘴唇，摇头叹气说。 “可惜呀。” “婆婆亲生的外孙，一天都没好好孝敬过老人家，反而是小女孩子一时是……” “不说了，我们邻里街坊都晓得，婆婆是正式收养过小女孩子的，按说也有继承权的，可是那个吃酒赌牌的小混蛋，直接把人赶出家门了。” 等锦瑟见到西瓜时，西瓜撇撇嘴，十分不耐烦。 “哟，大明星架子也真大，说好下午的，现在都快赶晚饭了。” “你没听门口收垃圾的老头乱说吧？这种人脏兮兮的，嘴里也全没一句好话。” 锦瑟抱着胳膊，也不摘墨镜，只挑起一个冷酷的微笑。 “别都圈子了。” “你也别给我装好人。” “直说了，你要多少钱？” 西瓜摩拳擦掌，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爽快！嘿嘿！” “这个数，怎么样？” 他手翻了一翻。 五根手指，笔直向天。 “我呢，拿了钱也会好好办事。” “到时候会想办法爆料，这个小妹妹看上去又可怜又穷苦又勤劳，骨子里却是天天逮着机会就想往上爬。” “为了骗我老外婆养大，平时怎么口蜜腹剑，丧礼上怎么想法子算计我这个亲孙子的财产。” “还天天嚷着要做大明星的梦，书不好好读，年纪轻轻就去横店蹲群演，妄想一步登天大紫大红。” “这种没爹没妈的孩子，出生低贱，却心比天高。” “这么给你说吧。” “我这里还是藏了很多小妹妹的日记呀、乱写乱画的簿子呀……乱七八糟东西很多。” “捯饬一下，就能是一篇图画文字俱全，声色并茂的帖子了。到时候一转发，那不是多给力？” 锦瑟突然问他，“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怎么会留这么多她小时候的东西？” 西瓜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自从她嚷嚷要去横店蹲梦想，我就把她的破烂玩意儿都打包在一块儿，想着万一哪天能用得上呢？” 锦瑟冷哼一声，“你倒会算。” “那你又是怎么算到，她是和我掉包了呢？” 第58章 总裁千金 ** 下午四点。 巅峰娱乐大厦顶层。 大厦顶层长长的走廊上，挂满了各种合影。全是云鬓香鬟，走红毯拿金奖的瞬间，一个个人影笑得绚烂。 洛川看着镜框里的少年，二十岁不到，却拿了老戏骨中年才能拿到的影帝奖杯，笑得意气风发。 一双狭长双眼，仿佛天生贵族，睥睨天下。 “洛，洛川？”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拍戏去了么？” 走廊上传来皮鞋厚重的声音，男子声音低沉好听，略微带着点惊讶。 “穆，穆影帝？” 洛川惊讶地回眸，看着走廊上踱步而来的黑色西装身影，十分诧异。 “你认识我？” “你还知道我今天应该在剧组拍戏？” “……” “…………” 穆梵无语。 他只能低声随口解释一句，“我听锦瑟说的，听说你俩一个剧组，今天应该要补拍一档对手戏的。” 糟糕！ 差点露馅！ 穆梵这才想起来，在现实世界，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洛川。现在这种自来熟的语气简直太奇怪了好么？！ 扶额。 唔。言多必失。 穆梵决定收敛起一切眼色，面无表情步入会议室。 巅峰娱乐总裁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疲倦，可是一见到洛川与穆梵，就换上一份欢喜表情，十分热情给他们互相介绍。又说洛川现在连载的【如何养成影帝喵】才写了三章，就大火了起来，让他们多交流交流，好让洛川取材。 呃。 合着他就是行走的活体素材么？ “不是说下午三点是来续约合同的么？我现在家里有点私事，个人时间非常紧，今天能赶在四点过来就很不容易了，可能没有大段时间能够给到采访……” 穆梵立即说。 他心里搁着一座倒计时沙漏，沙漏一旦翻转，就是争分夺秒。 只有三个小时了。 如果被困在会议室，被困在巅峰大厦顶楼，当着众人的面缩水成一只喵—— 估计会被直接送到顶级科学院，切片研究。 “哎呀，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一个采访嘛，最多一小时哈。” “至于续约合同么，你自己看一下，分成比例和酬金，都大幅度提高。肯定不会亏待我们大影帝的啦。” 总裁笑得十分好说话的样子，把薄薄两份合同推到他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30%抽成，盖着巅峰娱乐鲜红的公章。 还有总裁夸张蹩脚的签名。 穆梵立即拿碳素钢笔签了，毕竟五年前可是60%抽成，现在这个价码，简直是总裁变成了活菩萨。乐善好施，慈悲为怀了。 估计是总裁夫人车祸，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让这个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总算有一点点敬畏之心了。 总裁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让他们好好珍惜一小时访谈时间，从会议室出去了。 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多问，穆梵爆炸事件转院疗伤以来，一直消失在大众视野又突然出现的事。 唔。 就很公事公办。 作风凌厉，不愧是巅峰娱乐总裁。 ** 外面零零星星飘着雪粒子。 在九十九楼高层俯瞰整个城市，仿佛是迷你模型。 众生匍匐在皑皑白雪肆虐下。 穆梵站在落地玻璃前，嘴上慢慢说着他从小到大的经历。 洛川拿笔疯狂记录，鬼画符一样的速记符号，迅速布满了整张草稿纸。 换做别人来采访，来瞎编他生平，融入宠物小说，他早就翻脸走人了。 可面对洛川—— 他甚至不敢面对洛川，只能在落地玻璃前望着脚底高高矮矮的楼群。 七岁念小学的时候，就被剧组选中小童星，从此开启了演艺生涯。 读书是从来没有认认真真读过完整一天，都是背着厚重课本，在片场排片间隙，打着盹算完的数学题。 此后，一路扬帆前行直到国外拿奖到手软。 越是说到长大之后的影路历程，越是嘴角得意上扬，语速都流利不少。 他漏说的，是这之间所有的苦难。 七岁之前，他的记忆全是在孤儿院。他长得又可爱又漂亮，总是少不了第一眼被选中收养。可是每一对养父母都无法忍受他超过三周，三周之后就铁定会被送回孤儿院。 院长嬷嬷摇头叹息说，说性格太孤僻太会作妖的孩子，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的。 不是他作妖。是他不得不如此伪装。 他不想被选走。 他要回来。 在孤儿院，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长得还没有他这个男孩子精致漂亮，却让他一直放不下心来。 她晚上翻来覆去一直失眠，只有他悄悄跑到床边，对她说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她才会睡着。 全是鬼故事。 从流落乡野的侯府千金到专门爱写恐怖小说的小编辑，古今中外，不一而足。 故事里的女主角，永远是被辜负的真千金，可是只要继续听下去，后面呀，她就会被千宠万爱，会被恢复身份——他说的所有故事，都会有一个光明的尾巴。 如果故事不是好结局，那就一定还没到结局。 直到有一天。女孩子的床铺空空荡荡，院长嬷嬷神色肃穆，对每一个小孩子说，她感受到神的召唤，回到神的怀抱了。让我们替她祈祷，阿门。 小孩子们不懂，只会跟着奶声奶气一起宣一声阿门。 可是他知道—— 嬷嬷只是隐晦地告诉大家，小女孩死了。 他不信。他在修道院墓地里疯狂跑着，翻遍了所有墓碑，上面都没有小女孩的名字——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这些孤儿是没有名字的。 只有编号。以出生日期为标号。 他是冬月。 她是夏至。 他记得小女孩咬着手帕，对他甜甜地说过，冬月，要是有一天你能当男主角，把所有你讲过的床头故事都拍成大电影该多好。 我想看！好想看！ 这一次，一对知名教授夫妇来收养他，他立即收敛起孤僻作妖的性子。他乖巧，听话，一露牙齿就是阳光万顷的微笑。 七岁那一年夏天，导演来学校每个班级挑角色，他从人群中挨挨挤挤凑出来，非要把他干干净净又明眸皓齿的脸凑到导演跟前。 即使被其他孩子笑骂也无所谓。 此后的一切打拼，都是为了十七岁那一年能站上大屏幕，真正演一回男主角。 只是。他忘了。 他少年青葱岁月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即使在电影上看到他的扮相，也绝对认不出这就是小时候那个男孩子了。 旁人只知他第一次出演男主就摘下影帝桂冠，风头无两。 却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一切入木三分的演技，桀骜不驯的气质，看透人情冷暖的深刻，全来自孤儿院的催熟—— 当枝丫上全是青翠欲滴的小果子时，他和小女孩却被迫快速长大，成为红彤彤熟透的果子。 然后小女孩提前腐烂了，掉到泥土了，再无声息。 穆梵把他光辉影路娓娓道来，各种小细节小趣闻说得淋漓尽致，洛川却摇摇头。 “不对。” “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影片里表现出来的感觉是一个老戏骨才会有的饱经沧桑的历练感与沉淀感。” “你的童年一定很复杂。” “说呀，不说的话，我这本小说一定写不好呢。假大空，很虚浮！” 穆梵仿佛心尖被刺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声音冷漠地说，“那就别写了。”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爆炸声。 人群尖叫的声音，烟雾从门缝漏进来。 第59章 总裁千金 ** 砰一声。跳闸声。 会议室的灯光一下子熄灭了。 黑暗中，穆梵听到洛川小声啜泣的声音，她试图站起来，但是磕碰到桌角，跌倒的声音。 他立即说，“别动。” “坐下。” 他的声音低沉宛如上好的小提琴，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有魔力一般，让洛川镇定。她不再挣扎，直挺挺坐下。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合掌祈祷。 雪光从落地玻璃窗外透进来，五点钟光景，天还微亮。穆梵借着雪光看到她祈祷的样子，轻声说， “别祈祷了。” “拿手捂着嘴，这个气体……万一是有毒呢？” 洛川的小手掌立即捂住了鼻子。 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门缝泄露的白色迷雾气体，终于停止。 外面是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仿佛一个演习战场。 有工作人员笃笃敲门，喊着，“里面的人没事吧？” “是瓦斯泄露爆炸，现在已经控制住局势了，外面一塌糊涂。如果里面的人没受伤的话，最好尽可能晚点出来，以免阻扰救援通道。” 警察问话声，医护人员脚步声，很快杂乱纷沓而来。 洛川在刺眼白炽灯下，整个人瑟瑟发抖，眼泪纵横。她趴在会议胡桃长桌上，肩膀抖动，小声地哭了起来。 “……没事了。” 穆梵找不到词安慰她。 唔。 平时看她在廉租屋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上能维修漏水水管，下能怼人抢特价优惠，怎么一到巅峰大厦顶楼会议室就哭起来了呢？还是在……有陌生人的情况下？ 突然倒灌而来的孤儿院记忆，明明被尘封了数十年。一旦启封，罪恶的一面就被揭开。 如果。 他以恶意揣测一下洛川呢？ 她现在是不是像每一个倾慕影帝的女孩子一样，见缝插针般找机会来接近他？示弱，卖惨，讨好？ 暗示太明显。 等他一个同情的抚慰？ 呜呜咽咽了一会儿，从胳膊上再抬起头的时候，洛川努力擦了下红彤彤的眼睛，微笑着说，“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我怕黑，有点密闭恐惧症。” “小的时候，穷苦婆婆家的小儿子对我恶作剧，把我反锁在垃圾房里了，又恶臭，味道又难闻……” “我，我似乎有点理解为啥您不太想说童年的事情了，的确是不愉快的记忆，我也不想提……” 她再次抱歉地微笑，脸颊上满是泪痕。 她胡乱擦着，一边尴尬笑着说，“这个选题也是编辑组决定的，如果您不喜欢以您的生平为原型的话，我可以和编辑商量，换个萌宠题材写……” “没关系。” 穆梵声音平静而冷漠，似乎她笑她哭她道歉，都与他毫无关系。 倒计时滴答滴答的秒针，提醒他再不赶回去就来不及了。 他说声抱歉，然后告辞离去。 走之前，他的手握住门把手，小声说一句， “以后不要对我用敬语，我们都是职业艺人而已，你我平等。” ** 等到巅峰娱乐顶层恢复平静之后，洛川才踮手踮脚从会议室出来，听着人们议论纷纷。 “不是吧？瓦斯好好的怎么会爆炸？” “听说……咳咳，我只是听说啊……” “赶紧说！” “今天穆影帝难得出现，有人是来蹲点来着！” “上次片场爆炸事件后，穆影帝不就从大众视野消失很久了么？今天一出现，又来事？” “哎呀，没听八卦天后说么，穆影帝这人命格不好，去哪儿哪儿遭殃。” “怎么会呢？拿了这么多奖，这命格几辈子都修不来呀？” “少年成名，不就是前半辈子透支了么？” “嘘！” 洛川皱眉。怎么每回上个洗手间都能无意间窃听到一堆八卦。 咦? 男士洗手间前面蹲了一只喵？ 仔细看，这不就是家里那只小捣蛋吗？ “你居然偷偷跟我来到了巅峰娱乐大厦？” “你是属狗的么？会追踪术？” 她一把抱起猫咪，才发现猫咪一脸怨气，看上去心情极差。 “哟，还摆个臭脸，谁惹你了？” “我还没生气呢，你倒生气了？” “还是我家猫咪可爱，生气的样子也这么萌！”她使劲揉揉猫脑袋，小声埋怨起来，“穆影帝太可怕了，为啥要为他量身定做萌宠小说。他活脱脱一个浑身散发冰魔法的巫师，满脸写着生人勿进，怎么可能萌嘛？” “这稿费也太难赚了！” 猫咪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喵呜……” 影帝喵：你才冰系魔法师！ ** 晚上，沸沸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 洛川冲了个热水澡，抱着猫咪窝在床上刷手机。猫咪一整天摆着个生人勿进的臭脸，让洛川啧啧称奇。 “不是吧？” “居然这个点了还在生气么？” “你是被穆影帝附体了么？怎么脸上也都是写满了‘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影帝喵甩甩尾巴，拿背脊对着洛川，再次诠释了不爽。 洛川拿手指在她背脊游走拿捏，一顿舒舒服服揉捏下来，没骨气的猫咪收敛起了戒备，摊手摊脚趴在被窝里了。 唔，变人好累。 还是当只喵舒服。 如果不是因为受到了瓦斯爆炸的刺激，他才不会提前变回来了呢。好容易订的西装也被落在巅峰大厦顶楼洗手间里了，又要下次偷偷摸摸变回人形时，重新拿洛川电脑定制了。 唔。洛川又会疑惑，哪里冒出这么多男士西装来了？这年头淘宝店小二动不动发错西装吗？ 影帝喵在温暖的被窝里，偷偷调转小脑袋，瞄一眼洛川。 如果。 他是说，假设一辈子都当一只喵，怎么变都不能彻底变回人形了，跟着一个快要被封杀的小艺人一起混日子—— 等等，她会被锦瑟放狠话封杀，不就是因为她宁可牺牲未来职业生涯，都不肯交出猫咪给他们肆意处置吗？ 难道？ 他今天在顶层会议室误会洛川了？ 影帝喵立即拱了拱身子，拿舌头轻轻舔一下洛川掌心，弄得她痒痒。 “咦？” “心晴又突然好了？” “算了，今天为了找我，千里迢迢冲到市中心大厦，也很不容易了。” 洛川摸摸毛茸茸的猫脑袋。 小脑袋一晃一晃，似乎有点歉意，又有点卖萌。 手机上，热搜话题却致命杀伤。 #巅峰娱乐顶层大厦瓦斯爆炸案件现场追击# #穆影帝疑似现身巅峰娱乐？# #《谍战·黎明》杀青在即，锦瑟天天挨着低烧，坚持不用替身# 这些都没啥。 问题是下面这条。 探过头来一起盯着手机屏幕看的小猫咪，脸色也变了。 喵？！ #《谍战·黎明》反派女一号洛川，刚出道就被扒出不堪童年真相？# # 捡垃圾小女孩的明星梦？让养母捡垃圾，哥哥在外打工，支撑她的横店梦？# # 捡垃圾婆婆的亲生儿子，扒下了养女虚伪的皮囊！# 第60章 总裁千金 黑料铺天盖地。 说得有鼻子有眼。 仿佛一个光影凹凸的立体油画，把少女美好皮囊下的丑陋嘴脸扒得一干二净。 娱记狗仔黑嘴无孔不入。 只要洛川上街，就会有鬼鬼祟祟的声影尾随上来，拿着针孔摄像头和微型麦克风，不怀好意地问她，“面对最近铺天盖地的黑料，洛川小姐您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还是您心虚呢？” “黑料中提到的各种压榨哥哥与穷苦婆婆的事情，难道都是真的？” “您真的为了要上昂贵演戏班，把穷苦婆婆半生积蓄都诱骗卖掉了么？” 洛川握紧拳头，塑料袋里是刚买的青菜，新鲜欲滴。 她恨不得把一大捧青菜直接砸狗仔脸上，却只能咽下一口气，生气地说，“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 “哎呀，干嘛要惊动警-察-叔叔呢？”娱记狗仔油嘴滑舌起来，笑嘻嘻说，“这个圈子里谁不想红？黑红也是红嘛！” “看你，都霸占热搜好几天了，这可是多少艺人梦寐以求的事呀。” “这个圈子里的规矩，就是不怕黑红，只怕不红。你呢，只要愿意给点好处，我马上能给你翻盘！” “嘿嘿，”狗仔比了个数，“怎么样？” “只要这个数，马上亲笔撰稿给您翻案不说，还派大批水军下场，让你一下子洗白!” “嘿嘿，划算！” 洛川难以置信盯着他，“我？我哪里拿得出这个钱？” 狗仔以为她动心了，正要和她说怎么借钱怎么贷款怎么抵押呢，就看到女孩子乘着他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早跑了。 “切，不识相！” “我这可是打折价，整个圈子都找不到这么低！” 洛川一回到家里，青菜胡乱塞到冰箱里，就忍不住兜兜转。 “这么可怕吗？” “已经有狗仔来蹲点了？” “万一廉租屋被发掘了怎么办？” 她捂着脸，有点难受，喃喃自语，“得罪锦瑟是如此可怕的事情吗？” “难怪圈子里一直传言，宁可得罪阎王小鬼，都不敢得罪巅峰娱乐的一线红星锦瑟！” “这下惨了！” “呜呜呜呜呜呜。” 猫咪本来四仰八叉睡得可香甜，被这声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吵醒了。 真烦。 无论是人是喵，他最讨厌听到女孩子哭了！ “不行，赶紧搬家！” “半个月房租不要了！” “我要出去躲一阵……再被狗仔盯上，说不定就没命了！” 洛川手忙脚乱开始收拾箱子，看到猫咪一下子没好气起来，“咪咪！你就晓得睡！” “一瞬间开始后悔没有养高大帅气的狼狗了，关键时刻至少还能冲上去撕咬恐吓一番，什么娱记什么狗仔，统统吓退千里之外！” 洛川一边絮絮叨叨数落，一边翻箱倒柜收拾，龙卷风一般生死倒计时，两小时不到就统统打包整理好了。 “好了，问题来了。” “哪里又隐秘，又能养喵，最好还免费呢？” 洛川坐在一堆行李箱上，手上托腮，陷入沉思。 毕竟。 剧组爱拖片酬。 别说《谍战-黎明》临近杀青，就算已经庆功宴都结束了，片酬也要催好久才能来。 一拿到反派女一号角色，当时太激动花钱买了手机，又给猫咪看病打针一连串，现在真的赤贫了。 至于小说连载。 更不提了，据说是要连载完结才能结算收益—— 《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才写了开头，绝对不指望了。 唔。 难道是时候靠枪-手-小说，继续来点快钱了？ 不署名，无版权，赚黑钱？ 她颇有点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 三天后。 巅峰娱乐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整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小助理唯唯诺诺，吓得不敢吱声。 “你说洛川小姐一直都没有露面？连《谍战-黎明》的庆功宴都没有去？” “这怎么可能？” “那网媒平台呢？小说还在连载吗？” 总裁敲了下办公桌，桌上的小型立式照片架忍不住颤抖。 小助理记得，本来照片框里的少女是耀眼璀璨的锦瑟，现在却成了一个特务扮相的沉默女孩—— 仔细看，这不是《谍战-黎明》洛川的定妆照吗？ “在……在连载……” 小助理颤抖着回答。 “呵，就不能查IP么？” 总裁立即问。 “查过……用了IP掩码，地址显示是海外开曼群岛中的一个不起眼小岛。” 小助理挠挠头，“总不能……真的飞去海外了吧？” “听说连业界最内挖掘小道消息的狗仔队都不能打听到她行踪，呃，其实从热搜出来之后，嗅觉灵敏的狗仔们都已经开始提前在片场蹲点了。” “但谁能想到，她连代言广告试镜机会都宁可错过，也不接导演的电话……” 小助理紧张得都快咬舌头了，“好似真的是失，失踪了？” 总裁摇摇头，非常头疼地按按太阳穴。 “我特意从海外请来的基因专家，还想复核一下……” 不过。 先缓一缓也好。 这个女孩子身上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童年过往—— 即使她是亲生的孩子，巅峰娱乐大张旗鼓认回一个满身窟窿的少女，真的好么？ ** 城南孤儿院。 说是城南，其实是荒郊野岭一般的存在。 这里被废弃很久了，到处是斑驳的墙纸，褪色的油漆。桌椅餐具上满是灰尘，废纸碎屑满天飞。 唔。 适合直接怕鬼故事。 “虽然很荒凉很破落……” “但是躲狗仔杠杠的！” “只要躲过了这一阵，狗仔们很快就会放弃我，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洛川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又突然泄气了，“当然，等我彻底被大众视野抛弃了，我的娱乐圈生涯也算结束了。接下来老老实实滚出去打工，要不就是每天化身八爪鱼疯狂码字。” “好吧!” “没当过反派的艺人生涯是不完整的，现在已经圆满收关了！” 影帝喵一脸无语看着她，又是跳又是闹。 唔。 不过。 这里怎么总觉得透着一股子诡秘的感觉—— 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既喜欢又厌恶呢？ 小猫咪上蹿下跳，从卧室横杠窗台跳到厨房年久失修的煤气灶台，又从煤气灶台蹦跶到玩具一塌糊涂乱放的游戏室。 等等。 这不会就是他七岁以前，一直心心念念要逃回来的孤儿院吧？ 第61章 总裁千金 ** 雪后初霁。 阳光照射在雪地上，仿佛是镀上了一层银光。 猫咪在破旧孤儿院遗迹兜兜转转，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痕迹，都能勾起他的回忆—— 比如桌角。 小女孩容易磕碰到桌角，每次都捂着脑门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于是找了好多废弃的柔软布料，把桌角厚厚包裹上。 被嬷嬷骂，又难看，又不协调，拆了！ 他就每天偷偷在小女孩跑着去吃饭之前，先包裹好桌角，再在嬷嬷发现前拆掉。 很繁琐。 但值得。 “咦？” “小捣蛋你在干嘛？” 洛川拎起猫咪脖子，一脸狐疑。 “我都来不及打扫收拾，你看看你把自己弄得全是灰！” “嗯？这是啥？” “破烂的猫咪玩偶？” 洛川从猫咪脚底下抽出一个脏兮兮的破旧玩偶，铜扣钉的眼珠子掉了一颗，尾巴断了一大截，露出里面肮脏不堪的棉絮。 棉絮发黑了，整只玩偶猫看上去就像一个恐怖玩具。 “唔，太可怜了。” “感觉像是猫咪被摧残了一样……” “等我有空了重新做个新的吧。” 洛川拍拍猫咪脑袋，“好啦，安心啦，到时候给你弄个小玩伴！” 一周后。 影帝喵趴在地毯上，看着身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玩伴”。 破旧玩偶猫是一只胖橘，影帝喵是一只银渐层。洛川不但重新缝了一只胖橘，还做了一只银渐层玩偶。 于是。 影帝喵现在左拥右抱，左爪胖橘，右爪银喵，很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呃。 这可是小时候，小女孩送他的生日礼物呢。 他平时一直照顾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心里过意不去，熬夜赶制了一个胖橘玩偶。 小孩子针线活差，即使全新的时候也长得歪歪扭扭，可那是穆梵小时候最珍惜的礼物。 但他被领养的时候太匆忙，都不允许他收拾玩具。 毕竟。 一个孤儿院的小孩子有什么要收拾的呢？ 这里什么都不属于他的。 影帝喵忍不住拿猫脑袋蹭了蹭玩偶，轻轻喵了一声。 一周的收拾下来，整个孤儿院也初步像个样子了。 虽然不能粉刷墙壁，重铺地板，但洛川至少能把每间房子扫除归尘，挑破蛛网。 每一本童话书都捡起来，整整齐齐排在书架上，小凳子小桌子摆放整齐，坏的家具集中到储物间—— 不说焕然一新，至少现在孤儿院窗明几净，看上去明亮极了。 走路也不会被各种玻璃碎片扎到，也不会被横在路中的扫帚绊倒了。影帝喵爪子每一步踩下去时，再也不用小心犹豫了。 一切安顿就绪，洛川忍不住吼了一句。 “是时候重操旧业了！” “最快打款的方式来了！” 她迅速上线，敲了工作室编辑的企鹅门牌号。 洛川：编辑大人！ 编辑：失踪人口归来了么？！上次萌宠主题胡乱塞给我一个稿子，然后就彻底失踪了？！ 洛川：（迅速找一千条失踪理由.JPG） 编辑：别找了。没时间听你掰扯理由。说正事。 编辑：最近选题都有点重复，读者反响平平，都说腻味。你有啥好点子？说来听听！ 编辑：说得好就将功赎罪！ 洛川：戏中戏？咋样？ 洛川：恐怖小说+古代基建！ 洛川：再穿插戏中戏！ 编辑：？？ 编辑：怎么听着这么复杂？ 编辑：读者不会被绕晕吗？ 编辑：算了，老规矩，先写个“三万字开头+细纲”来！ 洛川：编辑大人，我最近缺钱……能不能全文都让我来写啊…… 洛川：现在三次元不忙了，有大把时间可以搞创作了！相信我！ 编辑：？！ 编辑：你想署名吗？ 编辑：没门！ 编辑：工作室有一个人气累计值已经非常高的作者号了，你想署名自己从头打拼开新文去！ 洛川：不想署名！ 洛川：只想要钱！ 洛川美滋滋开始疯狂码字了，再次化身为深海之主——八爪鱼。 影帝喵趴在猫咪玩偶上，整只喵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又写枪-手稿了！ 全文存稿，就不署名！ 这人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吗？ 他好容易积攒下来的人情，与巅峰娱乐版权部私底下联系才让她能以个人身份证签约，以全新笔名登场。 可是。 现在一碰到风吹草动，她马上滚回旧社会怀抱了。 猫咪气得牙痒痒，轻轻咬啮洛川疯狂码字的手指。 洛川怕拍猫咪脑袋，微笑着劝说， “别闹，乖哦。” “照我这个生死时速，很快就能拿到稿酬，你就不用天天忍受干粮了……” 喵呜。 足足一周没吃到小鱼干的某喵：卒。 果然。 不为五斗米折腰是不可能的。署名什么的，的确没有三餐重要。 猫咪有点泄气。 但是，当影帝喵趴在桌子上，看到屏幕上一行行字句时，眼珠快瞪大了。 怎么可能？ 屏幕上居然是—— 【洛山豪宅。 豪宅外停了一连串跑车，从香槟色到烟灰色一直到浅金色，几乎是把整个巴黎的豪车展览搬了过来。 一个个衣着鲜亮的太太们，捧着精致的礼物，流水一样通报，来庆祝沈家——】 这不是他小时候给小女孩讲的故事吗？ 就在这间破旧孤儿院，就在隔壁睡觉的小房间，她歪着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必须把平时偷偷听到的广播台故事、电视上偶尔放的连续剧、大人们闲聊八卦等等好玩的事，拼凑起来，才能说一个非常好玩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都像小女孩一样柔弱无助，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但是随着他一点点揭开谜底，小女孩就会被拯救，会长大，会有一个无比绚烂的前程。 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睡梦里都是叽叽咯咯的笑声。 但小女孩很聪明，能记住每次说的剧情。 如果他前后逻辑重叠了，漏洞了，错误了，小女孩就会皱着眉指出来，然后扁着小嘴不乐意喃喃—— 原来都是假的啊。 童话都是骗人的。 他只好去偷嬷嬷的录音笔。晚上藏在枕头夹缝中，每天铺床的时候都提心吊胆。 可是。 这是最好的方式了。只有反反复复听，才能确保逻辑自洽，前后完整。 所以呢。 所以这个故事他几乎每个字都能背出来了。 第一幕是骄傲的小公主生日盛宴。 影帝喵一下子觉得爪子冰凉，尾巴蜷曲起来。 不会吧？！ 难道。 洛川会选择这么一家城郊孤儿院避难，躲避无孔不入的狗仔娱记，并不是单单考虑到位置偏僻？ 也是。 谁会从万千所建筑中，突然想到这里呢？ 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小时候就是在这里度过童年的。 在被穷苦婆婆捡到收养之前，她是在这家孤儿院…… 这么巧么？ 她就是小女孩，夏至？ 猫咪难以置信捂住了嘴巴，发出了长长一声疑惑的叫声。 喵呜？ -------------------- 作者有话要说： 影帝喵：这么巧么？ 洛川：无巧不成书QAQ 第62章 总裁千金 ** 叮铃铃。 非常好听悦耳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猫咪警惕地抬起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 难道？ 有人想给它带铃铛？ 不！ 身为一只有骨气有尊严的喵，他拒绝！ 可是。 等到影帝喵看到洛川手里拿着的铃铛到底长什么样子时，他彻底愣住了—— 一只精致的银色小铃铛上，系着小巧帅气的黑色领结，明显是仿造西装领结的样子。 记忆仿佛开闸，汹涌而来。 “今天来参观的大人好帅气呀，白衬衫黑西装，仿佛是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女孩托着下巴，羡慕地说。 “和平时来的大人……不太一样。” 她试着比划起来，“平时来的大人也打扮得非常不错，但是今天来的大人更加……唔……” 小孩子词汇量有限，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其实。 平时来领养孩子的中产阶级家庭夫妇，也都打扮适宜，干净整洁。 但今天不同。 今天来的这一位深黑色西装的男子，穿的是高级定制的独家西装。 虽然戴着墨镜，却无法掩饰他身上那种优雅到极致，也精英到极致的感觉。仿佛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剑，随时能够杀伐决断。 小孩子敏锐嗅觉告诉她，他在的位置接近于金字塔顶端。 小女孩比划了半天，形容不上来，小穆梵也替她着急。 “好了，我懂你意思了。” “就是不一样嘛。” “你喜欢的话，我也做个西装小领结，给小橘猫玩偶带。” “这样小橘猫也会炒鸡帅气了！” 小穆梵立即想到法子，来安慰小女孩了。 小女孩甜甜笑了。 此刻。 洛川把新做好的小铃铛，慢慢系到猫咪脖子上。 小猫咪难得没有反抗，只是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眸子，仿佛充满了震惊。 “可爱吗？” “太喜欢了，都说不出话来了？” 小猫咪赶紧喵了一声，努力站起身子，两只小爪子搭上洛川肩头。 呜呜呜，真的是夏至！ 难怪洛川会选这家孤儿院…… 她一定是夏至了！ 不然怎么可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小铃铛，写出一模一样的故事呢？！ ** 整个世界仿佛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海洋。 洛川这个小角色试图掀起的波涛，被无声无息压下去了。 《谍战：黎明》片方大肆宣传女一号，男一号，却跳过了诸多戏份的反派女一号。 甚至。 大段打戏、雪地戏、正面戏都被剪辑，只剩下能推动镜头的少量戏份。 洛川这个角色，就这样淹没到镜头之下，只把女一号锦瑟高光亮起，推到聚光灯下。 巅峰娱乐总裁只字不提抱错，也不再安排小助理去联系国外基因鉴定专家。 锦瑟虽然是连轴转无缝连接进新剧组，却还是想方设法抽出时间去疗养院陪总裁夫人。 总裁夫人摸着她消瘦的脸说，女儿你瘦了，天可怜见。锦瑟却微笑着摇头说，瘦了才好，粉丝就爱看我瘦瘦的样子。 一时病房内都是温馨笑声。 床头柜上摆满鲜花与锦瑟最新扮相剧照。 一切都回到正轨。 洛川人间蒸发。 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 这就对了。 锦瑟气定神闲拨通了电话，问了下小助理，西瓜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西瓜是穷苦婆婆的小儿子。 突然浮出水面的洛川，就是被这只手硬生生按下水底，到现在都吓得不敢在公众视线露脸。 现在。 这只沾满污秽腌渍的手，可以被砍掉了。 刀用好了，就要毁掉。 不留把柄，是锦瑟做事惯来手腕。 “太难了！” “搞不定呀！” 小助理气喘吁吁说。 “怎么了？” 锦瑟皱眉，“不就是伪装成洛川这里派出来的律师，警告小儿子乱说话要受罚么？” 挖小儿子西瓜黑料，再以洛川身份出面，先找私人律师再找当地小混混，去各种明的暗的威胁骚扰小儿子，让他彻底搬走。 离开这座城市，拿了钱去十八线小城市重新开始生活。老婆婆留下的房子卖掉，关于洛川与老婆婆的童年回忆物件统统烧掉销毁。 锦瑟不傻。 她何尝不知道小儿子西瓜是满嘴胡说，拼命对着洛川妹妹泼脏水呢。 她在小巷子，刻意与看管垃圾桶的人聊天，就是为了了解一个真实的洛川—— 她穷，她苦，她与捡垃圾的婆婆相依为命。 但她很快乐，婆孙俩总是一起变废为宝，想着怎么多卖点钱。 她会学歌学舞，彩衣娱亲般逗乐老婆婆。 小儿子收集的那些童年小玩意儿，那些小纸条，那些五角心愿星，都只能更加证实这是一个好孩子。 至于小儿子西瓜自己断章取义歪曲事实，愣是拼凑出一片黑料檄文，那就是纯粹“收人钱财，□□”了。 现在。 是时候让他自食恶果，威胁说要告他诽谤罪、污蔑罪等等，然后让他自己乖乖滚蛋，消失在这个城市里。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威胁无效？” 锦瑟嗓音急了点，声音略大，片场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看了过来，她立即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转头又压低嗓音说，“他不怕被告么？当庭对质，马上就能揭穿他是诬陷了！” “……” 小助理喘息了一口气，犹犹豫豫说，“怪就怪在这里。” “他说不怕。” “我就算伪装成洛川这边的律师团队助理也没用。” “他十分笃定对我说，” 小助理声音带着三分模仿七分恐惧—— “你尽管找洛川来对质，她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哪一句是诬陷了？” “我手上黑料还有呢，要是考虑开个满意价码，我可以卖给你！”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嘿嘿，毕竟价高者得！” 小助理焦灼问，“锦瑟小姐，你说，你说他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还要我们额外再出钱去堵他嘴？” 锦瑟没好气说，“那是他以为你是洛川团队的……呵，他怎么会想到洛川压根没团队？” “那我们要买额外黑来么？”小助理被绕晕了，现在脑子转过来，立即问。 锦瑟立即嗤笑一声， “都没水花了，黑啥。” ** 疗养院风光无限。 远处是青山绿水，小花园里是鸟语花香。 一派宁静。 总裁夫人自从车祸输血以来，整个人一直毫无精气神。休养了快两三个月，才终于慢慢恢复了血色，一点点有力气绕着花园走走。 总裁陪着她，当她拐杖。 “你公司不忙么？三天两头来陪我？”总裁夫人哭笑不得。 “……” 总裁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我们安排的计划，出了很大纰漏。” 总裁夫人神色凝重，狐疑看着他，“怎么了？” “穆影帝……还是不听话？” “本来这场爆炸案，让他可以不被爆破正中心波及，仅仅是昏倒，来点皮外擦伤。” “谁知。” “他不但玩失踪，说是转院到疗养院，我打听了附近的知名疗养机构，都没有接到入驻通知。” “代言广告片一再延期，他的私人助理和广告商谈了好几期限。” “但他本人一直不出来，也不参与任何公众活动。” “就很迷惑。” 总裁夫人咳嗽一声，小声说，“可能伤势比想象中严重，但他不希望大众知道，所以才借着转院借口躲起来了呢？其实是找了最好的私人医生偷偷在养伤呢？”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总裁眸色越来越深，一手搀扶着夫人在长椅上坐下，一手却是忍不住敲了下椅子，“可是!” “他竟然出现了！” “精神奕奕，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那次续约，我特意提醒小助理，如果穆梵不能亲自来的话，就不谈任何条件，直接按照五年前的分成比例续。” “五年前你也知道，他刚出道没多久，合约条件非诚苛刻。” “好了，我想用这招能逼出穆梵了，谁想到……” 逼是逼出来了。 却是全须全尾，谈吐自若。 总裁不是不惊讶的。 “我当时筹备了两份合同，如果穆梵亲自出现了，我就给他条件宽松、酬金丰厚的版本。” “呵，还真的人算不如天算。” 总裁眸子冰冷，空气降至冻结。 别提钱，一提到白花花大笔酬金，他就难受。 总裁夫人叹了一口气，“穆影帝这两年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国际奖项拿多了，心思也活络了，很小的事情都主意很多。” “挑片子，挑代言就不说了，单单是哄哄我家锦瑟这件事上，呵，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总裁温柔地替夫人捋一下额头上碎发，轻声说，“锦瑟怕是不行了。” “本来还想用锦瑟把这颗摇钱树牢牢捆绑在巅峰娱乐，现在看来……他对锦瑟只剩下表面上敷衍工作，是挺难喜欢上锦瑟了。” “切，下次再给锦瑟挑好的。” 总裁夫人不以为然，坐拥娱乐圈半壁江山的巅峰娱乐小公主，将来是要继承沈氏天下的，挑谁不能挑？ “小说连载呢？” “在安排了么？” 总裁夫人身子还不太好，不太可能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追小说。 “正好最新签约了一本萌宠小说，就披着萌宠皮，主要给粉丝输送一下穆影帝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总裁立即说。 “呵，这步棋走好了，应该也是不错。” “最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把穆影帝真正的童年透露给签约写手，让这人半真半假掺杂着写，再把我们预设的……” 总裁夫人满意了，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是自然。” “无论穆梵在搞什么鬼，我们这盘棋下到这里，已经毫无退路了。” 总裁揉揉眉心，大概也觉得头疼，想换个话题。 “对了，车祸的事，”总裁刚说了半句，却被一只手指堵住了后半截话。 “嘘，”总裁夫人微微闭上眼睛，疲倦地说，“别提。” “等我彻底恢复了再说。” “我怕听到真相受不了。” 总裁静默，说，好。 他们。 总裁夫妇，是在江湖上摸打滚爬数十年的野狼，从来不相信一场爆炸案、一场车祸、一次泄露会是偶然。 第63章 总裁千金 ** 热搜。 #影帝变喵？撸猫指南实时开启！# #穆影帝消失在大众视野的第三个月，我们开始在虚拟世界追小说？# #夏至到底是谁？把影帝喵写得活灵活现！# 喵呜呜呜呜~ 面对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热搜，影帝喵选择躺平。 唔。 已经三个多月了？ 当喵的日子过得好快呀。 毕竟。 每天吃喝卖萌蹭蹭猫脑袋玩玩布偶，小日子太舒服了。 现在粉丝们已经选择在小说平台追他了么？都不关心真正影帝的死活了么？ 算了。 继续当一只猫吧。 等等。 最后一条热搜是怎么回事？ #夏至到底是谁？把影帝喵写得活灵活现！# 夏至？ 难道？ 洛川的笔名居然是夏至么？！ 穆梵想到了墓碑。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这些孤儿是没有名字的。 只有编号。以出生日期为标号。 他是冬月。 她是夏至。 虽然各种痕迹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穆梵，这就是小时候突然失踪的小女孩夏至。可是当他知道洛川的笔名真的是这俩字时，还是忍不住一阵热泪盈眶。 于是。 当洛川洗好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来时，看到一只呜呜咽咽泣不成声的猫咪。 “？？” “是眼睛里飞入小虫子了还是揉到沙子了？” “来，让我看看？” 她小心捧起猫脑袋，对着一双湿漉漉眼眸，仔细观察研究起来。 影帝喵：我在感动呢！ 影帝喵：好破坏气氛…… 不过。 想到洛川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要找回的小女孩夏至，影帝喵忍不住弯曲脖子，拿毛茸茸的小爪子蹭着洛川。 喵呜呜呜，好幸福。 虽然变成喵了，虽然不能拍戏了，虽然不再是前后呼应的顶流影帝了，可是—— 能变成一只小喵蹭在小女孩夏至的怀里，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么？！ 不。 并不。 他还是想变回人。 其实影帝喵现在变回人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最长一次都快六个小时了。 如果再好好把握一下时机—— 可惜。 洛川现在整体宅家码字，每天化身为蜈蚣一样，疯狂敲击键盘。 几乎都没有什么出门的时候。 他实在无法把自己泡到湿漉漉的样子，然后尝试变回人。 毕竟。 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全身（屏蔽词）的男子，完全无法解释好么。 ** 可是。 他知道。 三个月是影迷剧迷各路粉丝能够忍耐的最大时限了。 即使有洛川连载的《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吸引热度支撑，也只能再拖一俩月。 这个圈子是什么地方？ 每天都有新鲜血液，挤破脑袋也要驻足的地方。 没有顶楼影帝露面，照样有一线两线三线甚至十八线流量小生，忙着露面，忙着拍戏，忙着抢占热搜。 他们很快就会从热烈追捧，到疑惑猜测，再到偶然询问，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遗忘了。 隔了一年。 也许会有死忠粉丝到巅峰大厦献上玫瑰花，怀念一下“凭空消失”的影帝，问一句是不是穿越到平行时空小说世界里了。 再配上公众号专题《穆影帝一周年回顾：消失的这一年来，他去哪儿了？》，就算是对他最大的致敬了。 不行！ 绝对不行！ 他好容易年少一路打拼上来的人气、演技、地位，不能就这样白费了，当一只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喵—— 当猫咪需要什么演技？ 卖萌么？ 卖萌是猫科动物本能，不是演技！ 于是。 一个计划在影帝喵闹中形成了。 当他无比确认洛川就是小女孩时，他完全不满足于仅仅以猫咪形态陪伴她了。 他要给她更好的，更多的—— 洛川不能被一个小小的狗仔娱记欺负，就这么一下子泯然于人群。 更不能被锦瑟欺负。 想到锦瑟，影帝喵幽然的瞳孔一下子眯成了一条缝隙，坏主意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此后。 每到晚上，洛川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都会发现有个小猫咪跳来蹿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但是每天早上一睁眼，总能看见猫咪挂着小铃铛，依偎在她身边睡得香甜无比，轻微打着鼾声。 影帝喵无比庆幸—— 幸好洛川睡得死，一整晚上都不会起来折腾喝水啥的，睡得几乎是死沉死沉。 不会发现他偷偷训练自己变回人形的计划。 计划是每天晚上逐渐延长变回人形的时间，从六个小时到八个小时，再到十个小时，以此类推。 每次都要先蹦到孤儿院后面的脏兮兮水塘，试探着小爪子弄一点水，又要算好距离不至于整只猫咪一下子掉下去淹死。 等到变回人形了，就胡乱用孤儿院橱柜里洛川整理好的破旧棉布或床单遮掩一下。 这个时候，就好想再用一套西装，不，休闲服也行。 要不？ 让淘宝店小二再发错一次货？ 弄一套上下款的运动服来？ 影帝喵陷入了困惑，思考喵生。 （还是当猫咪好，自带皮毛，横行无忌！） ** 洛川数着账户上一位一位跳跃的数字，脸上露出无比灿烂明媚的笑容。 四位数！ 终于！ 虽然这个第一位是一个瘦小可怜孤零零的一。 但是！一千块也是上了四位数！ “喵？猫呢？” “不来看看我给你订的小鱼干吗？” “我生死时速每天至少两万字赶出来的双份稿子！嘿嘿，编辑大人果然给力！一下子结款！” “虽然不能用我的笔名有点遗憾……”一提到这个洛川就忍不住有点沮丧，脑袋耷拉下来，“但是！” “现在连载反响也非常棒呢！” 她马上给自己鼓劲加油。 一想到巅峰娱乐旗下网络平台“巅峰写作”的特别推荐板块，是大横幅显眼的“影帝特辑-衍生小说”，小说本身读者与影帝狂热粉丝混合，每天都有非常多的鲜花砸向后台，洛川就忍不住有点摩拳擦掌。 虽然说，的确是借了一丁点影帝的光环—— 好吧，不是“一丁点儿”，是很大程度上靠着影帝口碑，蹭了热度。 作为唯一一本巅峰娱乐平台官方指定的合作小说，基本上只要不把穆影帝写得OOC（Out of Charater）就可以了。 死命夸演技，夸帅气，再无缝切换猫咪形态影帝的可爱卖萌表情，就能大获好评。 这个不难，只要想想家里这只小捣蛋就行。 本来这就是小捣蛋给到的萌宠小说灵感！ 问题是？ 猫呢？ 怎么千呼万唤不出来？ 她已经一个人自得其乐庆祝了半天了，怎么某只小捣蛋还不露脸呢？ 居然开始玩躲猫猫了么？ 洛川撩起袖子，开始一间间房屋搜喵。 她不知道。 垃圾桶后面藏着半条猫尾巴，猫咪正隔着空隙偷偷对她说—— 抱歉。洛川。 你的猫咪要溜走了。 ** 一周后。 摄影棚。 啪嗒啪嗒。聚光灯亮起，摄影镜头聚焦，咔嚓咔嚓快门飞速按动的声音。 “非常好！” “转身！” “漂亮！” “最后再比个手-枪-手势，好！手工！” 摄影师非常满意，比了个OK手势。 穆梵微微点头致意，随手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小助理赶紧接过来。 今天是意大利知名西装品牌梦洛菲尔的代言广告的最后一天，连续三次拖延拍摄行程后，主办发对影帝最后一点好感近乎消失殆尽，马上信誉值就要降低为零。幸好。他及时赶到了。 在他出现在拍摄片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似乎是笃定他这次铁定又会失踪违约了。 然后。就是疯狂手机拍摄与打字的声音。 热搜上一下子沸腾了。 #影帝归来！时隔三月多，穆梵再次露脸# #巅峰大厦顶楼瓦斯泄露事件之后，穆梵毫发无损再次出现！# #意大利西装公司梦洛菲尔或成最大赢家？# 意大利西服官方号，立即安排了三张图片。 第一张是一片漆黑。 第二张是一个巨大问答。 第三张是在黑暗背景中，缓慢侧身回头的影帝，对着观众比了一个手-枪-姿势。 【文案：】 【砰——】 【一枪射中你的心】 下面立即被粉丝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尖叫！满地打滚！” “居然是以这种方式霸气归来吗？” “我家影帝终于决定不做喵了吗？谁要追影帝喵连载？我要真真实实的影帝！” “射中我的心了！一枪正中！” “俘获！” “所以失踪整整三个月多，就是为了筹备这个代言吗？一定是天价代言费了吧！” 各种尖叫声中，小助理也赶紧用穆梵官方大V号，发了一条微博。 只有四个字，一个句号。 却再次引发粉丝们疯狂转发与狂热祝福。 甚至出现了“可恨微博只能点赞，不能投币”这种稀奇古怪的言论？！ 拍摄间隙，穆梵喝着可乐，眼眸不安分转动，打量着整个摄影棚。 无论是昂贵的机械臂，还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补光灯，无数拟真背景板，甚至是走来走去低头对着耳麦不断核实安全情况的制服人员—— 这里的一切，都动辄价值上千上万。 每个人都起早贪黑，又挥洒汗水来这个摄影棚，只为了一组时尚杂志的插页广告。 他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是，现在觉得如此陌生。 凭什么呢？ 这里大多数人都拿着极低的工资，对着小心陪着笑脸，呵护他暴烈的脾气，来围着他转呢？ 他出道太早，成名之路又走得太顺利—— 直接跳过了龙套、跳过了替身、跳过了三十六线小配角一路打拼上来的一切艰酸苦辣。 所以呢？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随随便便代言一个广告就能拿到七位数的薪酬有什么问题。 第64章 总裁千金 直到。 他看到洛川这么艰难苦涩在廉价出租屋里，求着龙套头小吴哥给到一个角色。只要有台词就行，一句就是一百块。 即使这一百块还会被龙套头抽走大半，只剩下剧组盒饭是真正赚都手的。 为了速来钱，她可以没日没夜疯狂码字，却到头来只能署上别人的名字。 在暗无天日的黑-幕之下，没有人之后这背后究竟是谁的构思，谁的灵感，又是谁一个字一个字实打实写下来。 稿子念给猫咪听，再反复逐字逐句修改，只为了—— 一笔买断稿酬。 为了小鱼干。 为了不让猫咪断粮。 他一直是高高坐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影帝，拿了别人几辈子都存不到的薪酬，动辄挑剔剧组挑剔助理找事，却还会有无数影迷娱记捧着他。 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值得被歌颂的。 瑕疵？ 不，影帝没有瑕疵。 即使是时时刻刻会找他麻烦的锦瑟，眼中也藏不住对他的喜欢。 他几乎是被这个世界迷恋的。 直到此刻，他看着阔别小半年的舞台，无比熟悉又分外陌生的异样感觉袭击了他。 他甚至不想碰微博。 曾经随随便便拍个困到不行的侧脸，随手写句“困了，晚安”之类的废话，就会有无数粉丝尖叫着喊，哥哥太辛苦了，又是连轴转拍戏了，心疼死了好么。 可是。 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辛苦？ 如果他被人前后呼应小心捧在掌心拍戏叫辛苦，那洛川这种没名没姓的龙套替身又算什么？还要在片场间隙冲到医院给人献血？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可乐瓶被捏得几乎变形。 ** 霓虹灯闪烁。 街上到处是人们穿得清凉，趿拉着拖鞋，在路边摊啃西瓜吃烤串。 大雪覆城，仿佛遥远得像上一个宇宙的事情。 一下子，整个天地都变了。 洛川抱着橘猫，在烤串小店门口排队，墙上贴着耀眼的海报。海报上是踩着水钻高跟鞋的女子，水蛇细腰回眸转身，漂亮得宛若天仙。 “锦瑟的海报！好想偷偷撕下来贴在我家墙头！” “嘘!别让烧烤店小老板听到了……” “话说锦瑟的谍战剧怎么还不上映？去年过年就杀青了，到今年暑假能放么？” “对哦，我也好期待《谍战·黎明》！” “光是剧照就飒爽死我了！锦瑟杀我！” 海报上的女子一身银灰色旗袍，气质斐然，手上的银色迷你枪，性感又神秘。 她的姿势为什么是侧身呢？ 因为本来这是一张双人海报，另外一半倚靠的事反派女一号，一身黑金色旗袍，脸上一条刺眼醒目的红色伤疤，一柄锐刃匕首划破漆黑背景。 咔嚓。 反派女一号被剪掉了。 洛川露出一个微笑。 她与锦瑟肩并肩一起摆各种姿势，对着镜头露出毒蝎般迷人微笑—— 原来已经一年多了。 她再也不用在廉价出租屋抱着捡来的橘猫，白天拍戏晚上献血，抽空还要赶稿子，做一只连轴转陀螺了。 唔。 那时虽然穷，虽然苦，可是距离遥远星空似乎一步一步更接近了。 现在好了。 她过上了非常平凡朴实的生活，买油条豆浆大饼，偶尔逗逗福利院的孩子，闲暇继续疯狂码字连载。 说到孩子，这要感谢南城市政府。 在不知名人士捐赠下，市政府再出资一部分，重新把破旧孤儿院修葺一新。 墙壁粉刷防漏不说，还贴上了崭新的墙纸，重新铺上了实木条纹地板，甚至连破烂家具都一股脑儿全换成了新的。 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们，从现有的老旧市区福利院挑了一半，迁移到了这里。 专业的幼师、院长都被聘请过来，洛川则像特别顾问一样，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平时帮忙出谋划策，怎样甄别养父母，让小孩子能匹配到何时的寄养家庭，闲暇继续更新。 影帝回归大众视野也一起年多了，这一年无论是影视大片还是连续剧，甚至出单曲、上冒险综艺，都几乎没有消停过。 但是洛川连载的《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仍然继续如火如荼更新着。毕竟小说的进度也跟上了现实，影帝喵也是白天去冒险综艺，晚上变回猫咪，窝在女主腿上。 猫咪失踪很久了，连带着那个叮铃哐啷乱响的蝴蝶结铃铛。 其实。 洛川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蝴蝶结铃铛这么明显的声音，她居然会没听到？就让一只大活喵莫名其妙走失了？ 她只好又收养了一只流浪橘猫，花了重金去医院替它看瘸腿，然后一点一点俘获小猫咪的心。 唔。没事。 换只喵，照样能写按这原型写影帝喵指南。 只是。此刻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小摊小店队伍里，再听到锦瑟的名字，听到影迷们无比崇拜的声音，还是会觉得恍如隔世。 横店梦想到此终结了，三年之期已到，她没能突破。巅峰只停留在谍战剧反派女一号，而这部戏一直被压到猴年马月都不能何时能播。 叮铃铃—— 电话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洛川？” “我好容易才找到你新号码！” “我是季导！连我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谍战·黎明》已经初步定下档期了，我们碰个时间，补拍一组广告镜头！” “对了，还有新戏要试戏，要是你古装扮相够好的话……” 洛川几乎是瞠目结舌，拿着手机，一时不知怎么接口。 正好排到她，店员用半生不熟普通话问，要哪种烧烤？后面队伍老长的，侬不要打电话了好伐？ 洛川一时蒙住，没反应过来，只好指了一圈各色烧烤，“都来一点。” “啥？” “都来一点？” 电话那头，导演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是想奸臣、宠妃、小宫女戏份都试镜一次吗？ ** 两周后。 片场。 到处是人声鼎沸，今天是场大戏，光出镜的群演就有上百人。到处是环肥燕瘦，霓裳羽衣，一时让人恍惚错觉穿越了时空，一脚踏入了古代。 锦瑟一身奢华装扮，是荣耀胜过三千佳丽的宠妃，头上钗环发饰无一不是翡翠珍珠。身前跪着的却是贫苦捣衣女，洛川低着头，不断喃喃，无意冲撞贵妃，还望恕罪。 “哟，这不是妹妹么？” “当日在青城山下，本宫不幸被毒蛇咬伤，是妹妹妙手施针才保住了本宫一条腿。” “妹妹怎么也入宫了？不是医女，倒是捣衣？” 锦瑟俯下身，赶紧搀扶洛川起来，又颇为心疼地看着她脸上伤痕，“哟，这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青城山下，本宫做梦都记得妹妹人美心善，有一张光洁如玉的脸庞。” “怎么如今平添了一道伤痕？” 卡。 导演大喊，“不行！重来！” “味儿不对！” “锦瑟你咋回事？！” 天热，知了声喊得人烦躁。 导演让了五分钟休息，喊话锦瑟赶紧调整一下。 呵。调整状态？ 看到洛川，锦瑟就觉得她啥劲道都没有了。 “你查出来没有？” “到底是谁让塞的人？” “导演？制片方？还是哪个金主？”锦瑟私底下就懒得扬起一张笑脸了，直接小声怼助理，“都开拍快一周了！效率呢？！” 小助理被怼得有点瑟瑟发抖，只好压低嗓门，小声说，“似乎……都不是。” “据内线可靠消息说，似乎是……穆影帝？” “怎么会是他？” “他俩有交集？” 锦瑟摸着下颌，精致的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在苦苦思索。 ** 红桃七。 红桃是桃花劫，七是一周。 如果一周内不能把洛川骗到女巫占卜小屋，她就会在劫难逃。 锦瑟忽然想到一两年前走投无路的时候，抽到的扑克卡牌。说是七天，可她只花了三天就把洛川搞定了。 洛川到底可不可怜她不管，她只知道洛川必须消失。 那时大雪纷飞，万物寂寥。 等到开春的时候，娱乐圈早忘了这世界上有个小小的谍战女反派唤做洛川，背着一身黑料沉到了潭底，她再路过黑猫占卜屋时，就难免眉角眼梢都染上了几分得意。 这不？ 省下了一大笔占卜钱？ 毕竟。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小巷子深处开的私人订制占卜馆，接的都是匿名大单生意。 贵不可言。 可惜。 占卜师并不放过她，瞎女人摸索着从墙根后门转出来，特意来叮嘱她一句。 “锦瑟，你可小心了。” “劫数没完呢。” 锦瑟只是敷衍一笑，说一句多谢。 心中无限得意，哟，为了赚一笔占卜费，这瞎女人也是拼了。 此刻。 看着片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是导演还是小场务，都有意无意往洛川这里凑—— 导演正殷勤给洛川说戏，脸上笑着手上比划着，似乎十分满意，小场务呢？又是打伞遮阳，又是送柠檬水，吸管上还顶着半片柠檬。 锦瑟才觉得悚然一惊。 失策了。 是不是穆影帝不晓得，小助理的所谓内线小道消息暂且存疑，反正她唯一知道的就是—— 这一次，洛川是大张旗鼓会片场了。 “锦瑟小姐，快看热搜！” 小助理掏出手机，嗖嗖刷着屏幕，指着前几条。 第65章 总裁千金 ** 穆梵来探班的时候，戏已经拍到了一半。 戏是老戏，戏码俗套。 讲的无非是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再次重逢却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锦瑟位极人臣，协理六宫不说，还能干涉朝政。 洛川饰演的医女却是流落民间的苦孩子，好容易认了一家人家做女儿，却是在这家人家因言获罪的时候，一起被贬，入宫当了个苦役。 洛川的医术尚在，根根银针扎入穴道，不说药到病除，至少是对症下药。 锦瑟扮演的宠妃因此很是中意洛川，刻意拉拢。 可这藏污纳垢的后宫哪有姊妹情谊？ 等宠妃锦瑟发现，皇上逐渐注意起这个小医女，就毫不犹豫设计了一个陷阱—— 利用洛川的医术去扳倒了一个后妃，顺便陷害洛川，一举两得。 洛川被赐死那一日，六月飞雪，万鸟哀鸣。 仿佛天地都在鸣冤。 可是。 等年迈的皇帝发现真相时，她尸骨早已在荒郊野岭被乌鸦吞咽，惨不忍睹。 这戏唯一与主流宫斗的区别大概就是—— 洛川这么心地善良的角色，却不是女主角，甚至不是反派女一号，只是一个戏份略多的女配三四号。 锦瑟这个不择手段，恃宠而骄的角色，却反而是大女主。 不但斗倒六宫，甚至到后来还给皇帝下药，扶持幼子，自己垂帘听政。再到后头，皇帝已经半死不活，苟延残喘了，幼子有名无实，她大权在握，颇有武后风范。 唔。导演大概就想着搏一搏，弄一个稍微不一样点的宫斗—— 套路，但又没完全套路。 看看能不能在宫斗戏泛滥成灾的屏幕上，杀出一条血路来。 问题是，能不能过审…… 穆梵当初向制片方巅峰娱乐极力推荐洛川入剧组时，也不是没考虑靠题材又俗套，又难过审的事。 只是。 这世上毕竟没有完全之策。 如果。 他当时一回到娱乐圈，就急急忙忙要提携洛川，会显得非常惹人注目。 何况，他自己失踪三月多，积压的各种戏份广告代言几乎都能堆成小山。只有等他稍微能喘一口气了，重新获得万众瞩目的目光，才稍微有可能替洛川说上一句话。 他毕竟不是资方，只是一个演员。 等到他稍微安定下来，时间也足足过了一年多，风头该避都避让了，他却发现能够塞人的片子只有三个剧本。 一个是《禁忌游戏》。 小成本制作大逃杀游戏，看着就血腥，背景还设在学校。 这玩意儿能过审就有鬼。 一个是《柠檬味热恋》，都市言情剧。 戏份是一个女配，专门替男女主牵线搭桥，挺像红娘。 戏份又多又琐碎，演得再好也没记忆点。 划掉。 只剩一个宫斗剧《六宫粉黛无颜色》，听名字就是腻味死的宫斗戏码，还是个女四号，被宠妃锦瑟利用完了就直接领盒饭那种。 但是胜在戏份足，前期医女，中期捣衣，后面对手戏小高-潮不断。 洛川穷苦扮相与封为小主之后的扮相差距又大。 颇有看点。 虽然再等等，说不定会有更合适的剧本，但—— 就这个了。先拍起来。 能积攒点人气演技也是好的。 穆梵远远望着聚光灯下的人影，锦瑟噼啪一掌打在小丫鬟脸上，丝毫不知手软，洛川懵懂诧异地抬起头，似乎很惊讶锦瑟居然为了她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捣衣女，去掌嘴一个嘴碎的丫鬟。 等到导演喊卡时，他却并不上前去招呼洛川，而是直接跳过了洛川，目光只锁定在锦瑟身上。 毕竟。 他现在与洛川明面上并没有任何交集，即使是巅峰娱乐大厦顶楼的私人采访，也是属于机密级别。 洛川顶着一个“夏至”的笔名，除了版权部编辑等少数人，没有人会将影帝衍生同人连载写手与洛川联系在一起。 只能借口是来给锦瑟探班了。 “哟，怎么最近档期这么闲？” “什么风居然把穆影帝给吹来了？” 锦瑟抬眸，一看到驼色风衣的男子，立即掩嘴轻笑。 她妆容艳丽，服饰繁琐，遮不住半个雪白的肩膀，一笑就是风情万种。 “你是来探我的班，还是探洛川的班？” 她单刀直入问。 穆梵心中一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怎么突然问这个？” “听说，”锦瑟凑上来，一边拨弄他风衣上纽扣，一边低声说，“是你托了关系，非要把洛川硬塞进来的？” “突然空降一个戏份多的女四号，还挺叫人好奇的呢。” 她说得看似轻巧，脸上却满是狐疑观测。 看来，她知道的不多。 穆梵立即否认，笑着握住她的手说，“乱猜什么。” “人家背后说不定另有贵人呢？一个没名没姓的十八线小配角罢了，值得我去折腾？” 锦瑟立即吁出长长一口气，眉眼弯弯，微笑着说，“那就好。” 似乎……自从一年多以前，穆梵失踪三个月又归来之后，整个人不太一样了。 他不再冷漠抗拒她，而是脸上始终维持着淡淡微笑，偶尔替她披一件风衣，偶尔又探班带点小零食，似乎很温存的样子。 没有人挑破这层纸，但她能实打实感受到—— 他妥协了。 不再婉拒她。 锦瑟喜欢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他真的迈出一步了，她反而退后半步。仿佛猫和老鼠，互相拿着小爪子试探的游戏。 她放心了。 谣言。 呵，都是谣言罢了。 ** 这一放心就又是一年。 当锦瑟还沉浸在忙碌的拍戏行程中，还抽出闲暇时不时与穆梵玩一下偷心游戏，却蓦然发现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越来越多。 #狗仔再次拍到穆影帝与神秘女子携手逛街？# #影帝澄清绯闻，称自己仍然是单身贵族# #影帝绯闻女友真面目究竟是？# 锦瑟皱眉。这很奇怪。 穆梵从来是洁身自好，几乎从来不传绯闻，更不会被拍到暧昧照片。 唯一流传过的绯闻女友，只有她自己。 她，沈锦瑟，才是穆梵官方暧昧的对象。 是尚未盖戳的亲昵好友，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当她厌倦了这种追逐游戏，她会直接俘获穆梵，逼他结婚，或者干脆换一个小鲜肉玩玩。 她讨厌失控。 穆梵是一个不安因素，洛川是另一个。 洛川这一年风头逐渐崛起，戏越接越多。 谍战剧《最后的愿望》，职场剧《致命陷阱》，甚至是综艺飞行嘉宾《剧本杀之巧克力乐园》。 清一色出演反派女一号，话题热度有时甚至超过女主。 综艺节目呢？居然获得了观众一致评选的“俏皮机智小侦探奖”，是观众最爱的“预言家”角色。 她悄无声息渗透到这个圈子了，逐步触摸到核心。再下一步就是大制作正剧女一号，就是各种小级别商业代言直到有一天攻破知名品牌代言。 不。 这绝不被允许。 锦瑟眨了下眼睛，涂着艳丽丹蔻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 上一次洛川从平静水面一跃而起，被她摁下去了。可惜没活活淹死。 那么，这一次—— 她会彻底整死这个十八线爬上来的小龙套，让这个垃圾桶旁捡来的女孩子，再无翻身机会。 ** 同一时间。 洛川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小橘猫，也刷着手机。 热搜上疑似她背影的图片，让她嗖一下脸红了，仿佛滚烫的热水，下一秒就要冒着蒸汽泡泡满溢了。 “太，太危险了。” 她小声说，“我们……还是不要这样……偷偷摸摸见面了。” 她低了头，声音越来越局促，仿佛是一只花脚蚊子不安扭动细长身子，“我现在有足够资料可以继续攻克连载了，我们……我们不用私下采访了……” “洛川，”穆梵轻声唤她，“看着我。” 洛川只好犹犹豫豫抬起眼眸，躲闪地着看他。 “我们真的只是采访关系么？” 他声音低沉婉转，仿佛在循循诱导她，“除了第一次在巅峰娱乐大厦顶楼见面时，我们谈得不欢而散，这一年来，我每次周末来找你，和你仔仔细细分享我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 “你觉得真的只是为了让你写官方连载有更多素材么？”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素材，我为什么不找小助理和你对接笔记？” 洛川挠挠头，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唔。 自从烧烤店排队时接到季导演的电话，她的生活宛如做梦一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接一个试镜，一句接一句恭喜，一个接一个综艺，而采访—— 穆梵居然亲自来拜访她，要和她聊一下个人衍生传记的素材问题。 她吓得不清，以为是她写偏了。 整个人如坐针毡。 等他走之前，才发现他居然是在夸她的连载。 “猫咪的构思很好玩，我也在追呢。” “只是希望你不要写得太过天马行空，前期好却后继无力，所以才特意想和你沟通……” 他在玄关的时候，微笑着说。笑容温柔亲切，少了传言中影帝那份嚣张的样子。 不过。 唔。 亲切温柔的影帝似乎也很有魅力呢。谁说一定要狂拽酷炫才行呢？ 次数越来越多，甚至一起逛街，边说边聊。 洛川都无法欺骗自己，这仅仅是为了小说访谈了。 哪有小说取材，需要这么频繁的见面？ 一次足矣，两次最多，三次以上就明摆着借口了。 此刻。 洛川感觉他灼灼目光的逼视，让她无处可逃。 手下一紧，橘猫吃痛，喵一声逃走了。 “这个……” “我们……差距也……” 她感觉自己突然不会措词造句了。 “什么差距？”穆梵凝视她，微笑着问。 洛川有点沮丧。 怎么解释呢？ 这位哥哥，我们简直是天差地别的差距好么？ 十八线小成本谍战剧组女反派VS国际金奖一线顶流影帝？ 这是想早点送她下地狱么？ “哎，是我太笨了。” “我一直以为是巅峰娱乐版权部联系你，让你矫正一下我行文方向，生怕官方衍生小说毁人物原型了。” “现在想想，你第三次来我家拜访时，我就应该警惕了啊……” 洛川苦恼地揉着眉心，拿手敲着额头，一叠连声骂自己好笨好笨好笨呀。 穆梵微笑看着她，“所以呢？” “你不喜欢我？” 第66章 总裁千金 他问得直截了当，洛川吓得立即说，“不是不是……” “那就是喜欢？”他挑眉，语气明快，仿佛在捉弄一只掉入陷阱的小兔子。 “也不是。” “只是像遥不可及的偶像那样喜欢，隔着屏幕追剧那种夸夸。” 洛川慌忙摇手。 “隔着屏幕？” “我们不是断断续续逛街都有一年了么？” 穆梵轻笑，看到洛川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洛川有点恼了。 “别笑！” “说认真的……” “你不觉得这压根不可能么？” “你的影迷几乎全是女友粉，你以前和锦瑟传暧昧新闻时，他们已经挑挑拣拣对锦瑟不是太满意了，更别提我。” “我会毁了你的。” “你忘了巅峰娱乐捧出的上一任顶流偶像是怎么一下子从人气巅峰陨落的么？” “就是他明目张胆在微博@女友的时候啊！” 穆梵立即反驳说，“我不会。” “他靠颜值，我靠演技。” “不是，重点是这个么？” “重点是我们不可能的！” 洛川忍不住站起身，一脸严肃指着门口说，“我觉得是时候应该送客了。” 趴在地板上的小橘猫被洛川的气势吓到了，急得团团转，躲到了沙发后面。 穆梵俯身，把小橘猫从沙发后轻轻抱起来，小声说，“不怕。” 他看着洛川一脸怒气的样子，语气中略微带着歉意说，“抱歉，洛川。” 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落下浅浅一层阴影。 姿态少了肆意随性，却多了一份温柔落寞。 他把小橘猫非常小心地递给洛川，露出一个歉意笑容，“是我逾越了。” “下次不会打扰你了。” 仿佛是乖巧的男生，丝毫看不出是平日嚣张的影帝。 他略微腼腆的样子，与那日巅峰大厦顶楼刺猬一样冷漠的影帝，仿佛是两个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做朋友。” 洛川倒反而不好意思了，对着他背影小声说。 穆梵修长的身影一顿，身影却是越发落寞。 “只是朋友么？” 似乎这个提议彻底伤到了他。 他沉默寡言，拖着孤寂瘦长的身影，一言不发离去。 洛川抱着橘猫，两眼望天—— 哪里不太对？ 怎么感觉她突然就陷入了两难境地？ ** 锦瑟踩着水花，撑着一把透明长柄伞，走在狭窄幽深的小巷子。 时隔一年半。 她再次回到这条阴暗灰色的小巷，看着占卜馆门口摇摇欲坠的黑猫招牌，忍不住脊背发凉。 黑色帘幕后，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瞎眼女子，在听到脚步声时，一下子睁开眼睛。眼睛是空的，只有空空荡荡的眼眶与毫无反应的眼球。 洗牌的声音，抽卡的声音。啪嗒一声。 一张扑克牌掉落在锦瑟脚底。 牌面朝下。 锦瑟收起湿漉漉的雨伞，随手捡起扑克牌。 是一张鬼牌。小丑。 “小丑？！” “这是啥？” 锦瑟冷哼一声，“上次是红桃七也罢了，这次怎么干脆整一小丑？” “无论是塔罗牌还是扑克牌，愚者都是王牌。” 黑暗中，盲眼女子在跳动烛火下幽幽说，声音仿佛是爬过苔藓的蜗牛。 “锦瑟，我早就算出来，你命中有一个克星。” “危机并未解除。” “克星会逐渐取代你的命格，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她声音凄厉，仿佛地狱爬上来的女鬼，声如诅咒。 “谁是愚者？” “我么？” 锦瑟从齿缝中漏出一丝冷笑，“还是那位克星小姐？” “是她。” 占卜师的声音斩钉截铁。 “她表面上柔弱，看似愚者，实则缓慢吞噬你世界中的一切，成为王者。” “老规矩。” “你先交三成定金，把她骗到占卜室来见我。” “事成之后，你再支付七成尾款。” 黑暗中，三根手指竖了起来。 锦瑟悚然一惊。 三百万？！ 抢钱么？ “谁让你两年前不听话。” “现在难度系数更大，我必须逆天改命才行。” “你可知为何做我们这行的，皆是天残地缺？” 盲眼女子听出了她的犹豫，立即反问她。 锦瑟魅惑的红唇，露出讽刺的微笑，“还不是因为你们泄露天机，篡改命数，神要惩罚你们么。” “罢了罢了，我现在就给你转账，”她掏出手机，黑暗中屏幕一闪一闪，分外诡异，“隔天到账。” “至于克星小姐么，”锦瑟拢了拢一头栗色卷发，露出一个甜美笑容，“把她骗来可不容易。” “我得先笼络她一下。” “上次与她明面上交锋还是两年前在片场，被她的疯猫狂抓，我和她几乎是撕破脸了。” “占卜师，您可别急。” “我不急。” “急的是你。” 盲眼女子言辞尖锐，“你倒计时算算，生日还剩几周。” “你俩可是……同一天生日呢。” “一旦生辰轨迹吻合，星辰轨道互换，你们命数可就再换不回来了。” 锦瑟撑着伞，从狭窄门缝出去，走之前露出一个笃定微笑。 “放心，我不会让小小一个十八线配角替我命数的。” ** 第二天清晨，空气里到处是雾蒙蒙的。 片场人头攒动。 《六宫粉黛无颜色II 小医女重生》 这是续集。 如果说第一部 是宠妃锦瑟斗倒六宫、登上权利巅峰的大女主戏，那么第二部就是为了洛川量身打造的“女配逆袭脚本”。 小医女无意中翻了一个话本，恰好是《六宫I》，发现自己不过是书中一个不起眼配角，成为女主登顶路上的垫脚石。 当她重生归来，预知每一个剧情关键点，就开始了步步为营的逆袭之路。 今天有一场落水的戏，小医女洛川威胁到了宠妃锦瑟的地位，会被活活摁在菡萏池里淹死。洛川怕水，又不肯用替身，溺水戏怕了几次导演都不满意。 现场气氛有些焦灼。 等第十一次喊卡的时候，导演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凝结成冰块了。 洛川呢？ 则是大口喘着气，趴在池塘边，整个身子湿漉漉难受，仿佛一条只剩下半口气的人鱼。 锦瑟打了圆场，笑意盈盈说，“哟，季导，这溺水戏份要不改了吧？” “辛苦一下编剧，现场重写这一幕剧本？” “拍出来小医女一脸煞白戾气，可就不是宫斗剧而是鬼片了。” 导演也不耐烦，把编剧喊来，“小可，改！” “别碰水！” “让她换个死法！” 锦瑟又蹲下身子，替洛川拍着胸口，又喊着医务人员呢？躲树荫底下乘风凉去了么？ 洛川躺在地上，仰面恰好能看到锦瑟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明艳不可方物。一袭妖艳长裙，仿佛是一朵热烈的火焰，在剧场为了照顾她忙进忙出。 难道？ 以前是误会锦瑟了？ 她颇有些过意不去。 等她稍微缓过来一些之后，洛川立即低声道谢，锦瑟却只是一脸关切，让她好好休息。 叮咚。 手机提示音。 洛川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果不其然。 又是穆梵。 自从上次谈话之后，穆梵开始每天手机上嘘寒问暖，仿佛是下了决心要认认真真追她了。 洛川咬着下唇，实在弄不明白，这么漂亮动人的锦瑟他不要，来追她干嘛？找乐子？图新鲜？ 【听说你差点溺水？】 【现在好点了么？】 ？？ 消息这么及时的么？ 洛川：你是在片场安插了眼线么？ 洛川：我的一举一动，你居然一秒就能知道？ 手机静默了一下，又振动起来。 【上热搜了……】 ！！ 上热搜了？ 她稍微拍个溺水戏不太顺利，居然还能上热搜？ 洛川立即打开微博，果然看到前排热搜。 #《六宫粉黛》剧组疑似溺水戏份出事？# # 锦瑟紧急救援，第一时间出手# 配图是她奄奄一息的样子，锦瑟俯身在她身边，替她按压胸口。 她们皆是一身绫罗绸缎，全副妆容，这画面就说不出惊艳，仿佛一副无声的宣传照。 唔。 看来有人买了热搜。重点还是夸锦瑟。 无论是标题还是正文，都只字未提洛川俩字，只用小医女来指代。 行叭。 【你微博赶紧发一个报平安的动态。】 【吸粉关键时刻】 【如果想笼络锦瑟，就@她一下，再诚挚感谢】 手机振动三次。三条短消息，又急促又焦灼。 洛川很听话。马上照做。 @洛川：谢谢@锦瑟哦，现在没事啦QAQ 很快，下面就有影迷评论。 “呜呜呜呜TAT” “心疼我家崽崽，洛崽你挺住！” “坚持不肯用替身，这是什么神仙洛崽！” “即使溺水脸色苍白也好漂亮呢，脸上的伤痕也美到不可言说！” ？？ 这都什么影迷粉丝？ 为啥喊她洛崽？洛水之巅，山川河流。这么开阔大气的名字，怎么就成了类似于宠物猫咪之类的崽崽了呢？ 还有—— 脸上伤痕美到不可言说，又是什么病态审美？ 脸上这条伤痕，纯粹是因为拍戏时间紧，没空去医美手术修复，也更是因为她接的戏全都是“带伤痕版”。 无论是小医女还是飞行嘉宾里的小侦探，剧本要求都是左脸颊带伤扮相。 唔。 现在这条伤痕，倒成了她吸粉利器了？ 锦瑟很快转发了这条微博，再回复了一个笑脸。 锦瑟粉丝立即化身大侦探，开始搜索蛛丝马迹。 “这不就是《谍战·黎明》片场，非要把猫咪带来，然后挠伤我们家锦瑟的十八线小艺人吗？” “锦瑟居然不计前嫌去救对家？我家锦瑟真是美人在心不在皮呀！” “不是我说，这脸上伤痕妆好假，卖惨求粉也不是这样乱来的吧？” “《六宫I》不是锦瑟大女主戏么？怎么到了第二部 就换小配角上位了？带资进组么？” “切，感觉就是来蹭锦瑟热度的，从《谍战·黎明》蹭到《六宫I》还不够呢！” 锦瑟生性飒爽，粉随正主，她的影迷战斗力也非常强。不到一刻钟功夫，就把洛川贬低得一无是处。 唔。 不过都是在锦瑟微博下逼逼赖赖，没惹到她。洛川愉快地决定无视之。 第67章 总裁千金 ** 晚上。 洛川一整晚噩梦。 曲曲折折的小巷，尽头是垃圾桶。捡废品的老婆婆头发花白，小孩子玩着跳房子的小游戏，远处有知了烦躁叫声。 婆婆。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婆婆。我想唱歌！小孩子们都说我唱歌最好听了。 洛川呀，你别瞎折腾。我看你写的零零碎碎小片段挺好的，我让隔壁孟老师替你去报社投稿，似乎陆陆续续都刊登了，还给了我好多钱，说是什么稿费呢。 洛川呀，你好好读书，将来进报社，当大编辑好不好？ 婆婆。你给我三年时间，如果三年时间我都混不出一个样子来，我就乖乖回家继承家族产业，延续您老的废物回收大基业好不好？ 洛川呀，你就会逗我开心，傻孩子。 婆婆的面容逐渐模糊，变得瘦骨嶙峋，变得满地白发。 跳房子的小孩子开始用阴森恐怖的声音说，三二一，倒计时，你的房子要塌了！ 婆婆一直未露面的小儿子，露出脏兮兮恶心的表情，突然从砖瓦房里蹦出来，一把抱着洛川的腿说，嫁给我！嫁给我！ 扮新娘子游戏开始了！来呀！妹妹！ 吸血鬼露出獠牙，她从噩梦中惊醒。 一摸。后颈全是汗水。 黑暗中，手机闪烁。 【洛川，睡了么？】 【凌晨三点零三分，我睡不着。】 【你今天差点溺水的事，吓到我了。】 是穆梵。 洛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她一直觉得穆梵来追她，只是图新鲜换口味的小游戏，又不敢得罪他，才敷衍了事有一句没一句回着。 直到。此刻。 她忽然觉得噩梦醒来时，能有人这样嘘寒问暖真的很不容易—— 哪怕这只是对方一个无伤大雅打发闲暇的小游戏。 ** 《六宫粉黛无颜色II 小医女重生》杀青的时候，到处是一片欢腾。 有人喝醉了，开始叽里呱啦唱歌，有人求婚，有人欢呼，乱成一片。 锦瑟在一片妖孽百鬼横行中，算是清流，避开了热热闹闹的主桌，只在偏桌与洛川小声说话。 她俩混了三月，算是混熟了。 话都说开了，洛川觉得锦瑟虽然看着高傲，私底下也有小女生可爱的一面。比如会为了水钻指甲贴片是不是贴歪了争执，比如会为了柠檬布丁的配方比例研究半天。 “锦瑟，是我误会你了。” “其实，《谍战·黎明》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屏幕女一号，也是你推荐给我才有的。” “我却……害你咬伤，还去打针。” 洛川喝多了，说话也不利索了。舌头麻麻的。 “别的都好说。” “我就是怕猫。真的是一朝被猫咬，到现在我看到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都绕道走。” “当然，我也是反应过激了点，当时居然逼着你家猫就地正法……是我不好才对。” 她露出一个明媚微笑，眼中满满都是歉意。 “洛川呀，你说巧不巧？” “我们生日居然是同一天。” “我们其实还蛮有缘分的。” 锦瑟露出一个捉狭笑容，附在耳边，轻声说，“生日那天，我给你准备一个惊喜好不好？” 洛川醉醺醺说，好。 ** 夏至。 夜晚。 洛川仓皇无比从黑幕后疯跑出来，四只肉垫抓着墙壁，试图踩着缝隙逃走。 满脑子都是晕眩。 各种纷乱杂沓的画面，仿佛一个个拙劣的剪辑，一帧一帧，彼此重叠。 一片漆黑的占卜屋，到处是黑猫装饰的雕塑。盲眼的女人，叠叠乐一直垒到最高一层的纸牌屋。 疯狂的预言，黑暗的赎罪。 女人尖锐的笑声，低声嘶吼着，星星应该回到既定的轨道了，小女孩，说谎是有代价的。 锦瑟画了谣言璀璨的烟熏妆，银色亮片在眉角眼梢闪烁，小声问她惊不惊喜。 惊不惊喜呢？洛川？ 你现在可是一只喵了。 怎么可能？！ 她居然是一只全须全尾的金渐层了！她应该感谢女巫好歹将她变成一只品种喵吗？奇货可居？价值连城？ ！！ 完全超出认知！ 一定是噩梦！ 一定是她没睡醒！ 拍戏也不是这样拍的！就算要拍活人变喵的萌宠电影，也是纯靠后期特技的呀！ 洛川想伸手狠狠掐一下自己脸蛋，这样就能惊醒了。 可是。 她试图伸出的只是一只毛茸茸喵爪，碰到的也是毛绒触感的脸。 喵？ 喵呜呜呜？ 连惊恐的叫声也是猫咪叫声？ 她的喉咙怎么了？连人类声带发声资格也被剥夺了吗？ 突然袭来的恐惧与不安，让她在星夜下疯狂奔跑，直到—— 砰一声。 似乎撞上了什么？ “呃？小猫？”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男子蹲下身子，轻轻将小猫咪抱了起来。 “现在金渐层也学会碰瓷了么？” “没有铭牌，难道是野猫？好奇怪……” 穆梵抱着小猫，左看右看，决定先不管这事。 他没时间了。 洛川失联整整一天了。 今天是她生日，剧组也已杀青，她绝对没有理由突然就不回消息，整个人销声匿迹。 全球定位系统显示，她的手机一直在这个小巷子深处—— 然后，信息号就彻底消失了。 小巷子幽深晦暗，他却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穆梵？！ 是你么？ 微弱的女声越累越近，仿佛就在在他耳畔轻喊，快救我！ 救我呀! 是洛川的声音。 气若游丝，仿佛全靠一口气吊着。 穆梵悚然一惊。 他诧异回头。 却发现整个小巷空无一人。 小猫咪吃力得扒拉着爪子，想要攀爬上来。 穆梵小声说，别闹。 呼救声却越来越近，也愈发焦灼。 可是。 当他仔细侧耳倾听时—— 声音来源居然是青石板上这只金渐层？ 呃？ 洛川？ 是他太着急想要见到洛川，所以幻听了么？ 还是……？ 他蹲下身，轻轻抱起猫咪，一手捋顺它的皮毛。 脸上露出微笑。 ** 夏至夜晚。 非年非节，整个江畔却炸裂一朵又一朵巨大烟花。流金溢彩，无比张扬。 旋转宴会厅顶层，到处是觥筹交错，人声斐然。高脚透明杯晃着淡金色香槟，一声声祝贺声接踵而至。 锦瑟一身银色半镂空鱼尾裙，仿佛一只耀眼的海妖。 她侧身倚靠在落地玻璃窗前，施施然迎接着众人的赞美。 这生日，才叫舒坦。 别让那些低贱入尘埃的蚂蚁扫兴，才是她锦瑟的手腕。 上次是她轻敌大意了，才让蚂蚁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下好了，她亲耳听到洛川的惊呼声，惨叫声，看着她消失在黑漆漆幕布后。 至于她将被改名换姓廉价卖到海外当苦力，还是会被下了降头被道士们拿去练蛊毒—— 这些乱七八糟近乎玄学的事，她就不管了。 她锦瑟的这一双手，纤细修长，永远纯洁干净。 不然她花三百万干什么？ 艺人的钱也不是随随便便来的，起早贪黑大夜戏兼着小夜戏，每天睡四个小时都是奢侈。 钢琴曲悠扬响起，是华尔兹慢三步舞曲。 一拍快两拍慢。 舞池中，各色优异帅气的世家子弟都多多少少侧目望着她，忽视了自己带来的女伴。 锦瑟旋转在聚光灯下，不断交换着舞伴—— 仿佛一只骄傲的银孔雀。 此刻。锦瑟唯一可惜的是穆梵迟到了。 手机震动。短消息导入。 锦瑟满怀希望解锁屏幕，想着他迟到了该怎么罚呢，却看到一句 【抱歉，堵车呢】 【差点轧到猫咪】 【现在送猫咪去宠物医院急救了】 【可能今天不能赶来了】 【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会怪我吧？】 锦瑟随手回一句，当然不。 可精致秀气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猫咪！ 又是猫咪！ 她与猫咪是相克嘛？！ 总是关键时刻来捣乱！坏她好事！ 室内满场青年才俊，室外夜幕烟花璀璨，可她都不稀罕。她盛大的生日宴会，唯一能与她比肩共舞的只有穆梵。 呵。算了。 洛川人间蒸发了就好。 这就是她送给自己最好的生日礼物。 --------------------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并不知道洛川变成了喵，只知道女巫会替她搞定洛川 洛川噩梦片段与现实有略微出入 第68章 总裁千金 ** 巅峰娱乐大厦顶层。 会议室。 “怎么回事？” “股价突然崩盘了么？！” “不是让你们把财报做得漂亮一点么？” 总裁敲击着长桌，声音十分震怒。 “……” 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总裁，”小助理顶着冰冷气氛，小心开口，“是季导发飙了。” “季导？”总裁狐疑。 “他在微博写了长文，抨击现在年轻艺人动不动耍大牌，还没红呢，就先玩失踪了。” “就是那个洛川，她都失踪第二回 了，这次又是电话不接，玩人间蒸发！” “他还旁敲侧击暗示我们巅峰娱乐黑-幕-操作，资金链来源存疑，有洗-钱-套现的嫌疑。” “还晒阴阳合同，给艺人的、给公司的、给税务局的，一式三份，不同价码。” 小助理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十分尴尬问，“已经安排花钱撤热搜了，季导本人却是油盐不进，要不总裁大人您亲自出马？” 季导。 拍电影不行，拍艺术剧不行，拍正片更不行。 可就是这么个只会拍流行宫斗剧、谍战剧的纯商业化导演，却在观众中口碑非常好。收视率年年攀升，问鼎新高。 这人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样子，对资方更是十分好说话，怎么赚钱怎么拍，一点艺术家底线也没有。 却…… “哼，”总裁冷笑，“一定是有人给他撑腰了。” “单凭季导，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会吧？” “怎么可能？” “排名第二的橘子娱乐，市场占有率只有25%都不到，简直和我们天差地别！” “就是！哪有资格和我们叫板？” “排名第三的银色资本，就更不提了。才7%占有率。” “到底是谁？” 会场一下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 董事们、高级经理们、秘书们一个个都交头接耳，满脸疑惑。 巅峰娱乐霸占影视市场这么多年，占据了大半壁江山—— 除了国外资本，国内几乎毫无对手。 “难道是欧美娱乐资本出手了？” “想要试探我们？” “等股价大跌，再乘机逢低收购？” 财务总监试探着问。 总裁眯起眼睛，眼神刀锋般锐利。 不。 这不是来自海外的陌生气息。 他嗅到了黑暗中蛰伏已久的猛兽，蠢蠢欲动的味道。 是熟悉的滋味。 “穆影帝也提出合约即将到期，不想再续约……” 小助理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却只能继续说，“他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合约即将到期？” “不是刚续约过么？” 总裁声音更冷。 “这次只续约了一年。双份版本，他的优厚待遇版合同，是一年期的。” 小助理小声提示。 哦。 对。 当时总裁耍了个小心机，优渥资源条件的合同期限只写了一年。 好了，现在自己给自己下绊子了。 ** 紧急会议结束的时候，总裁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低声吩咐小助理，让女儿锦瑟快点来一次总部。 锦瑟摄影棚有一组杂志内景要拍摄，等匆匆赶到巅峰大厦顶楼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了。巅峰大厦却是灯火通明，仿佛夜色中不眠不休的怪物，吞噬着月光。 当锦瑟看到总裁扭动办公室书架上的青瓷花瓶时，整张脸瞬间惨白—— 青瓷花瓶的机关密道，整栋大厦只有俩人知晓 她和总裁。 密室宽敞，却十分晦暗。 里面整整齐齐一排排都是档案。 红色圆形羊绒毯上，放着一张扶手椅。 锦瑟却不敢坐。 密室的记忆让她恐惧。 噼啪一声。 耳光响亮。 锦瑟捂着半边脸颊，血色从嘴角一点点溢出。 “你当你是谁？” “邵锦瑟，你不过是我从孤儿院抱来的替代品。” “要不是你和我的亲生女儿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我会找你？” 总裁声音阴鸷暴戾，与白天会议长桌上那个冷静沉着的总裁，判若两人。 “你说你能攻陷穆梵，好，我帮你一起威胁打压他。” “可结果呢？” “都折腾了两三年了，你们谈婚论嫁了么？” “还在不清不楚的暧昧？” 总裁狠狠逼问她。锦瑟高跟鞋尖太细，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你忘了么？” “你不过是我精心扶植的一朵交际花罢了。” “让你周旋在各大资本老板的周围，俘获他们，窃听机密，抓住把柄，呵。” “这些年来，你才弄了多少？” 总裁指指一排排档案，架子上按字母顺序排列着一堆文件夹。 有的薄，有的厚。 都是各种明的暗的渠道，想尽法子掌握的关键证据。 谁洗钱，谁劈腿，谁玩得大，爱下药，谁又层层贿赂买通关节，来暗地里做些灰色生意。 任何一张薄纸抽出来，都可能致人于死地。 锦瑟双重身份—— 又是巅峰娱乐总裁唯一女儿，又是炙手可热一线红星。 她只要稍微勾勾手指头，就能让那些油腻资本家苍蝇般主动飞来。她若存了搜集情报机密的心思，就更是业绩斐然了。 可惜。 这一阵子锦瑟都不太听话，嚷嚷着说要拿下穆梵。 穆梵可是巅峰娱乐的最值钱的无形资产了，论颜值论演技论影响力，在整个影坛几乎无人能撼动。 衍生小说都能被礼物票砸到榜首，而小说本身只是及格线水平，全靠影帝名头。 总裁于是想着，也好。 能拿下穆梵，让锦瑟上岸，也算双赢。 “我就不该信你！” 总裁居高临下俯视她，巨大的阴霾覆盖了下来，锦瑟瑟瑟发抖，却还是硬撑着露出嘲讽笑容。 “父亲。” “你一开始选的就不是我。” “是我双胞胎姐姐锦绣。” “可惜锦绣体弱多病，五六岁的时候一场高烧病死了，你只好再到孤儿院来找我。” 锦瑟仿佛豁出去了似的，笑得越发尖锐刺耳。 “母亲也是傻，小时候婴儿襁褓中认不出来换人也罢了，到了五六岁又换了一次，居然还认不出来？” “她大概有个活泼漂亮的女儿就行，是谁都行。” “不许这么说你母亲！” 总裁夫人是总裁的软肋，只要一提这个，他立即炸毛。 “哦，我忘了。”锦瑟垂眸，看似示弱，却是笑声越发讽刺，“您可是这肮脏资本圈里，难得的清流。不玩女星，不找小蜜。一心全扑在母亲身上。” “可惜呀。” “算命的告诉我，母亲这辈子都找不到她真正的女儿了。” “亲生骨肉天各一方，只能疼爱我这个赝品！” “真是可笑！” “算命！” “你就直到迷信！” 总裁越说越气，“你倒不如算算，你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恶狠狠盯着锦瑟，眼中却是厌恶之色，“乘你姿色衰退之前，赶紧给我笼络笼络那些资本家罢。” “替我打探一下，这次到底是谁在幕后给季导撑腰。” ** 穆梵接到锦瑟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小猫咪梳毛。 “穆梵？” “你忙不忙？” “能来香榭丽舍公寓找我么？” 穆梵皱眉，犹豫着说，“可是我约了小猫咪做手术。” “现在宠物医院手术很难约，我也是排队了大半年也才排到的。”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锦瑟略显慌乱的声音。 “没关系，我来找你也行。” “哪家宠物医院？” “你说个地址。” 穆梵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了？ 这么硬来？ 不过。他听锦瑟声音不太对，似乎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倒也没拒绝。 “行。” “我发你地址。” “我大概一小时后到。” 手下的猫咪却在听到“手术”俩字时，立即抗拒地跳开。 穆梵忍不住轻笑。 洛川不小心变成喵之后，已经在他家寄养一年了。 他能听到洛川喵各种腹诽、吐槽、抱怨、撒娇的声音。 但洛川似乎并不知道—— 他能听懂猫语这件事。 ** 宠物医院。到处都是笼子里小动物的叫声，毛茸茸的小可爱们一个个都激动不已，看到客人们来了全都拿小爪子趴在笼子边上，想被选中带回家。 穆梵立即听到手中抱着的金渐层喵小声抱怨的声音—— 真像孤儿院的场景。 只希望被最好的养父母领回家。 穆梵忍不住轻轻拍它的小脑袋，让小猫咪别胡思乱想。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袪疤痕手术了，然后脸上就不会有一道难堪的疤痕了。” 小猫咪的小爪子立即乱动，似乎手术的恐惧大于貌美的吸引力。 “穆梵？” “穆梵？？” “我都喊你好几声了……” 锦瑟推门而入，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埋怨起来。 “怎么又是猫，每次想好好和你说话都被猫打扰……”她小声嘟囔，但看到一屋子毛茸茸小动物与他们蠢蠢欲动的锋利小爪子，吓得都不敢多说话了。 “锦瑟，要不你去门外等吧。” “我记得你怕猫。” 穆梵一边拿手不断轻轻摸着小喵额头，安慰她别怕，一边回眸微笑对锦瑟说，“我把金渐层送到手术室就好了，很快出来找你。” 锦瑟眸光一动，有些诧异穆梵居然记得她怕猫这种小细节。 也许。 今天的事会有三分眉目了。 街上车辆川流不息。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不时有三三两两路人走过，他们要避让。 明明走几步路就有一家咖啡馆，穆梵却抱歉地笑笑说，就在这里等吧。 “锦瑟，怎么了？是有急事么？” 他轻声问。 她居然还没一只喵重要？ 第69章 总裁千金 她居然还没一只喵重要？ 一路上累积的焦灼感，拼尽全力也要对穆梵吐露真-相的冲动，上一秒一瞬间小细节的暖心，此刻却荡然无存。 “不。” “没有。” “没什么事。” 她立即否认三连。 “我只是突然很想见你，见到了就好了。”她露出一个略带落寞的笑容，转身潇洒离去，“是我想多了。” 穆梵却拉着她，让她别走。 “锦瑟，别这样。” “我猜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说出来。” “看我能不能……” 帮你两个字尚未出口，锦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 等穆梵把虚弱的小猫咪接回家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晚霞漫天了。夕阳沉沉下坠之前，最后一次染红了大半片天空。 仿佛打翻了染缸，泼墨流金。 小猫咪在沙发上沉沉睡觉，穆梵一边揉着猫耳朵，一边自言自语。 “好了，你脸上的疤痕第三次手术基本上都消除了，接下来只要按医嘱好好涂药膏修复就行。” “虽然会稍微有点疼……尤其是麻药过去了之后，但是为了你漂亮的小脸蛋，先忍忍吧。” “这一周都额外给你开猫罐头，再加双份小鱼干怎么样？” 穆梵拍拍小猫咪，似乎是让它放心。 然后，他声音一下子狐疑起来。 “至于锦瑟——” “今天锦瑟看着不太对的样子……” “但是她什么都不肯说。” “怎么问都不肯说。” 一听到锦瑟这个名字，小猫咪警觉得睁开眼睛，似乎强忍着睡意也要听。 穆梵失笑。 “她从来精致完美，强势高傲。” “更不会低头。” “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快决堤的样子。” “可惜。” 穆梵眸中的怜惜一下子被冷漠替代，声音也沉寂下来，“她还是不信任我。” “无论我怎么诱骗她，都不肯说。” “早知道我该对她再好一点。” “毁了她，也毁了巅峰娱乐。” “呵，片场爆炸案、瓦斯泄漏案都毫不顾忌我死活，我为什么要对他们手软？” 小猫咪似乎被他气势凌厉的样子吓到了，嗷呜一声轻唤着跳开。 穆梵丝毫不在意，在小猫咪眼前露出他至黑至暗的一面。 他养了洛川喵都快一年了。 被这个小家伙弄得又温馨又心痒，一整年拍戏都劲道十足。 除了拍戏，他也积极去暗中调查很多案子。 片场爆炸案、瓦斯泄漏案不算，光是他与洛川先后变喵，就足以够他打很多问号。 本来么，他不迷信。 可他自己亲历了变喵过程，由不得他不信。 一查就查到了黑猫占卜屋。小屋现在空锁着，人去楼空。听说瞎子占卜师疯了，有一天雪夜晚上赤足在雪地里狂奔，大喊着报应呀报应，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已经活活冻死了。 再查就是锦瑟。 突然在洛川失踪三个月前对她无比热情分外热络的锦瑟，时常偷偷光顾占卜屋无比迷信的锦瑟。 可是。盲女人一死，猫咪的线索就断了。 他试过很多方式，碰水、碰冰、火炉等等。他当时一点点变回来的法子，在洛川身上却丝毫无效。 他只好私底下重金去咨询各种高人隐士，佛教也好，道教也罢，甚至国外塔罗占卜女巫一整套，但凡有点名气的就派助理去预约。 越有名，越迷信。这是圈里流传的不成文规矩。 助理都懂。 一年了。 却毫无进展。 《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停更在去年夏至那一天。 当时为了速来钱写的《豪门千金-香水有-毒》，《侯府千金-君澜天下》，也都在地摊上能看到口袋本。他特意买了，拿来收藏。 看到小时候他哄小女孩睡觉时，随口瞎编东拼西凑的故事，被印刷成铅体字，穆梵颇有种恍如隔世不真实的感觉。 洛川，赶紧变回人形吧。 他一定会想办法找人投资，把这两部小说都拍成电视剧。 他是冬月。 她是夏至。 他记得小女孩咬着手帕，对他甜甜地说过，冬月，要是有一天你能当男主角，把所有你讲过的床头故事都拍成大电影该多好。 我想看！好想看！ 穆梵想，她一定会达成小女孩的心愿的。 他不要再迂回转折，不要再接着采访的名目接近她，不要再半真半假追求她，而是亲口告诉她—— 小傻瓜，我就是城南孤儿院一直给你讲故事的小男孩呀。 我会一直守护你的，夏至。 ** 《豪门千金-香水有-毒》 《侯府千金-君澜天下》 两本地摊文学摊在桌子上。 薄薄两本小册子，画着水墨封面。 “京城盛行农家乐的风潮，是从秋天开始的。 马车轮子于是带着浩浩荡荡人群，一路逶迤，来到了城郊乡野。丫鬟们、小厮们、吃穿用度熏香盒子、简直都快把侯府千金闺房给搬过来了。” 熟悉的开头。 一模一样的故事。 锦瑟睁大了眼睛，一边翻着，一边拨通了小助理的电话。 “赶紧的！” “替我联系这个叫……青春出版社……” “我要这两本书作者的联系方式！” 小助理非常有效率。 两小时后就回拨电话，“锦瑟小姐，替您查过了。” “这是一家工作室供稿的，出版社把款项结给工作室，然后用的是出版社其他当红明星写手的名字。” “这家工作室叫七号工作室，已经倒闭了。” ！！ 线索断了！ 锦瑟这阵子仿佛一只翅膀上洒了银粉的蝴蝶一样，穿梭在各种名流宴席场合。 为了替巅峰娱乐总裁打探消息，她算是活成了民国电影中交际花的样子了。 她这么听话，肯牺牲自己，巅峰娱乐总裁也算送她一份大礼—— 告诉她下一部电影是《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 基本上就是穆影帝生平翻拍，但是融入萌宠元素。 她会出演女主角，以穆影帝恋人身份贯穿全场。 从来懒得追小说的锦瑟，只好拜读了原作。 一看居然有点入坑，追到最新一章断更了，还有点不爽？ 唔。追小说也会上瘾？ 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锦瑟扫荡了各种小说榜单。白天应酬陪笑越是难受，晚上刷着小说就越是肆意放松。 甚至地摊上各种口袋读物也会瞄几眼，闲暇时翻出来读。 直到。 此刻。 她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冲动，那一日不管不顾冲到宠物店也要和穆梵见一面倾诉的冲动劲又来了。 等到下一个访谈时，她对着镜头就是一个甜美笑容。 “其实我并不是巅峰娱乐总裁亲生的女儿，是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 “他说我长得像他亲生女儿，哄哄他夫人也是好的。” “我小时候长得并不好看，也不讨喜，每次都轮不到我被选走。” “可是居然真的等到了，还是一个西装革履，看着派头非常大的人挑走我的。” “我十分激动。” “自从迈入豪门，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彻底忘了五岁之前不堪的记忆。” “我是沈锦瑟，是巅峰娱乐总裁唯一的千金。” “可是。” “当我再看到这两本书时，所有记忆都袭击我。” 镜头对准她手上两本小册子。封面一左一右画了俩美女，一个绫罗绸缎，一个长裙逶迤。是早些年港台言情的惯用封面笔法。 与整个奢华录影棚，与锦瑟一袭优雅长裙，完全格格不入。 “小时候，有个小男孩长得好看，每次新来一批家长，他都是第一个被挑走的。” “可他脾气不好，不到三周就会被退回来。” “现在想来，不是他脾气不好，是他为了我，故意回来的吧。” “他会对我讲故事，怕我睡不着……” “他会给我的玩偶缝制西装蝴蝶结……” “他会替我用布条包裹桌角，怕我撞到……” 画面定格在这里。 遥控器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 穆梵已经反反复复看这段采访很久了。 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锦瑟会悄悄擦去眼中剔透的泪光，吸着鼻子轻声说，“我们都长大了。彼此再见面都认不出对方了。” “人海茫茫，终究走失。” “可是，我想着如果今天采访的播放量够大，如果上天觉得我们缘分未尽，说不定他会听到呢？” “如果他听到了，我只想告诉他。” 一张无比艳丽的脸，正对镜头，口齿清晰又无比真挚说，“无论多么耀眼夺目的明星生活，都抵不上小时候简陋破旧的孤儿院生活。” “冬月，我好想你。”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她？ 那个动不动哭鼻子的小女孩，怎么可能长成一个气势傲慢，目中无人的一线红星锦瑟呢？ 如果她是夏至，现在躺在沙发上的小猫咪洛川又是怎么回事？ 她故意伪装这一切，为了博得他好感？ 穆梵皱眉，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让他心烦意乱。 锦瑟从来耀眼艳丽，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镜头。他从前只觉得腻味。 可是。 这个诉说着孤儿院旧时光的锦瑟，却是唇白齿红，楚楚可怜。 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这个藏在光鲜外表皮囊下的灵魂。 他拨通了巅峰娱乐版权部电话，低声问了点问题。 电话那头是被拆穿后慌乱无比的声音—— 第70章 总裁千金 电话那头是被拆穿后慌乱无比的声音—— “啊，这个。” “当时为了让小说连载更加好看吸引人一点，的确是偷偷告诉了原作者非常多的爆料。” “包括您小时候孤儿院的经历，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也不可靠，但……” “您别责备我们呀，我们也是秉公办事，照总裁吩咐做的。” “倒是洛川小姐，坚持没有在连载小说中涉及这一段童年经历，说是您不喜欢被揭露隐私……” 啪嗒一声。 电话挂断。 是了。 洛川是这样知道的。 ** 一时舆论哗然，热搜被疯狂刷屏。 #一线流量红星沈锦瑟，居然是巅峰娱乐总裁收养的女儿？# #童年回忆大作战，当年孤儿院的小哥哥去哪儿了？# #采访爆冷门，突然变成寻人启事？# #红桃皇后沈锦瑟，居然哭了？# 从来一脸骄傲自信宛如孔雀的娱乐圈小公主，居然在一次采访中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仿佛整个人快崩溃了一样？ 热搜刷到最后，居然成了非常简洁有力的四个字【锦瑟哭了】。 齐整整刷屏—— 那架势仿佛是沙漠突然涌出喷泉，修罗阎王突然露出微笑一样不可思议。 锦瑟死忠粉自然是各种心疼她，对爆出来的孤儿院童年经历一律齐刷刷评论为—— “我家锦瑟这么独立硬朗的性格原来是在这种你争我夺的环境中磨炼出来的，锦瑟好可怜TAT” “锦瑟小姐姐，你就是钻石呀！用眼泪打磨雕琢出来的钻石！” “锦瑟不哭！你就是最耀眼的！” 一时间，舆论翻转。 【锦瑟不哭】成了新一轮的热搜头条。 十条热搜倒是有一小半被锦瑟占据，也有人立即开腔冷嘲热讽模式—— “什么嘛，哭一下就上热搜？明天热搜头条是不是【锦瑟笑了】？粉丝脑残也有限度好么？” “孤儿怎么了？能被巅峰娱乐总裁收养为独女，我也想呢！” “就是就是！” “最好命的孤儿了吧！哭什么哭？凡尔赛么？！” 第一次。 穆梵打了一大堆字想回怼黑子，但是想想还是擦掉。 “你们又没有在孤儿院长大，又没有经历过被人挑挑拣拣仿佛小动物一样软弱无助，你们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最好命的孤儿？” 算了。 他们的确有爹有妈，不是孤儿。 怼什么呢？ 还拿大号怼，他怕不是失心疯了？ 何况。 他还无法确定谁真谁假。如果锦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那么能够一字不漏完整写出童年故事的洛川呢？又是怎么回事？彻头彻尾的骗局么？ 穆梵翻开手机，拨通锦瑟电话。 不管了。 他要见她。 手机里是长长的忙音，然后啪嗒一声挂断声。 再然后是女声机械又淡漠的声音—— “您拨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嘟——” 短息上，却有一个陌生号码，写着： 【穆梵，救我！】 【巅峰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 【花瓶机关！】 【救我！】 落款是锦瑟。 穆梵匆匆忙忙出门，走得太急，大门砰一下狠狠撞上。 躺在沙发上眯眼睡觉的猫咪，被吵醒了。 电视屏幕上，正反反复复播放锦瑟采访的片段。 一张无比艳丽的脸，正对镜头，口齿清晰又无比真挚说，“无论多么耀眼夺目的明星生活，都抵不上小时候简陋破旧的孤儿院生活。” “冬月，我好想你。” “他会对我讲故事，怕我睡不着……” “他会给我的玩偶缝制西装蝴蝶结……” “他会替我用布条包裹桌角，怕我撞到……” 小猫咪愣愣看着屏幕，喃喃自语—— “居然是她？” “那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居然是锦瑟？” “怎么可能？性格半点也不像呀。” 噩梦袭来，小猫咪头疼欲裂。 孤儿院冷冰冰的餐桌，恶心的剩饭剩菜，只有每周一参观日才会伪装太平盛世弄得荤素俱全。 小孩子们抢着卖萌，家长们挑挑拣拣嫌肥爱瘦，机灵乖巧的小孩子总会讨来嬷嬷的欢喜。 而她—— 是靠着一切幻想的小说，才能在溺水之前猛吸一口氧气，苟延残喘活下去。 谎言是支撑她的唯一源动力。 不要。 不要啊。 她已经变成喵了，还不放过她么？ 头疼撕心裂肺，一直蔓延下来，从脖子到四肢再到尾巴。整个骨骼剧烈扭曲，细长五指挣扎着从毛茸茸皮囊中穿刺出来。 尖尖的猫耳朵开始萎缩蜕化，耳膜轰隆隆响起，仿佛是火车铁轨倾轧而过的声音。 一切脱轨。 ** 暮色深沉。 到处是野鸟呕哑呱燥的声音。 整栋巅峰大厦灯火通明，像每一个夜晚一样熬夜加班，仿佛不知朝九晚五为何物。 一直等到凌晨三点三十分，密室外才响起熟悉的咔哒声—— 是齿轮咬合，锁链转动的声音。 锦瑟手脚被捆着，嘴上贴了胶带，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咽声。 当她听到机关开启的声音时，整个人一下子兀然抬眸，满是希望。 他来了！ 他真的来救她了！ 当穆梵高大又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踩着地毯走来时，锦瑟闭上了眼睛。她现在衣衫凌乱，伤痕累累，整个人狼狈不堪。 “别看我……” “求你了……” 等封条胶带被刷啦一下撕下，锦瑟喘着气，低声哀求。 穆梵看着难受。 仿佛是高傲的凤凰跌落泥土，被任意践踏，被野草野禽都能笑话的样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轻声解释，“这层走廊上一直有灯亮着，有人加班到深夜，我无法随随便便找个理由进总裁办公室房间，就只有等他们完全下班了，才溜了进来。” “锦瑟，你上次哭着来找我的时候，是不是就预料到了今天？”他正色问。 锦瑟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趴在他肩头，啜泣着说，“我忍不了。” “我这次上电视访谈肆无忌惮说话，把总裁惹恼了。” “他……他就把我锁在这里，要活活饿死我……” “连媒体公关言辞都说好了，【知名女星锦瑟患有深度抑郁症与自虐症，为了减肥不顾一切节食，不惜自残也要惩罚自己贪吃，导致死亡】” “他说，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 穆梵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背脊上却是各种疑似鞭子抽打出的血色，忍不住问， “总裁他……打你了？” “倒不是他。”锦瑟满脸冷笑着摇头，“我可是他精心灌溉的交际花，他哪里舍得下手？” “是银色资本大老板，那个色眯眯的老头子，一旦知道我是派来的商业间谍，立即发疯一样虐打我。” “我快被他们玩坏了……” “穆梵，你本来就不喜欢我，现在是不是觉得……完全配不上你了……” “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 穆梵打断她，忍不住轻轻抱住她，“锦瑟，你真是的。” “如果你一早就流露出软弱无助的一面，不是一切都自己强忍着，我们说不定早就……” “不说这个了，赶紧走吧。” “快点逃离这里！” 他手忙脚乱替她松绑，替她活络胫骨—— 手脚被紧紧扎住太长时间，血液阻塞，淤青一片接着一片。 一片慌乱之中，锦瑟却忍不住提醒他，赶紧拍点照片。 “这是他违反乱纪，窃人隐私，最有利的铁证！” ** 郊区外，独栋别墅。 送走私人医生后，穆梵看到锦瑟抱着薄薄的被子在发抖。 临近仲夏，天气越发焦躁。她却冻得仿佛零下三十度雪夜的小孩子，双眼通红，满布血丝。 “好了，医生说没事的。” “虽然疼了点，疗程也长，但好在不会留疤。” “锦瑟，你赶紧睡一觉吧。” “这里是我秘密购置的私宅，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穆梵安慰她，轻声劝说。 锦瑟摇摇头，口中还在不停说着肮脏不堪的交易。 “那张长长的名单上，每一个人都要我去攻略。” “每一个人都藏着罪恶不堪的秘密，要我去拿针孔摄像机，偷偷拍下证据。” “可惜。” “银色资本的大老板这里，我就暴露了。” “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又在访谈公然否认巅峰娱乐总裁千金的身份，口口声声说自己怀念孤儿院生活，仿佛是变相告诉大众，我不满现在虚伪的身份……呵。” “他会恼羞成怒，想活活饿死我作为威胁，也可以理解吧。” 她越说越讽刺，脸上露出一个绝望又妖艳的笑容。 仿佛是溺水的海妖。 “孤儿院……” 这三个字，让穆梵浑身一抖。 “锦瑟，刚才事出紧急，我只忙着要救你了，忘了告诉你。” “其实。” 他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似乎很艰难才能继续说，“我就是城南孤儿院的冬月，给小女孩夏至讲各种稀奇古怪故事的冬月。” “！！” “怎么可能？！” “你……是哄我开心吧？” 锦瑟一脸震惊，又立即露出虚弱笑容，叹息着摇头，“你知道我难受，所以故意这样说来哄我开心么？” “夏至很怕蜥蜴，有一次孤儿院小花园的草丛里窜出一只小蜥蜴，她吓得三天三夜没合眼，都不敢睡觉。” “我只好折了一千个纸做的小蜥蜴，告诉她，这大概就是嬷嬷们一直说的以毒攻毒，看多了就不怕了。” 穆梵轻声说着，脸上神情分外温柔.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清月淡的夏日夜晚。 他还是那个小哥哥冬月，硬撑着要给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女孩夏至，一个完美的童话。 “冬月？！” “真的是你么？” 锦瑟一时又哭又笑，忍不住拿手指去擦脸上泪痕，“穆梵你太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说？！” “这……” “没有必要大喊着我来自孤儿院吧。” “何况嬷嬷一直说夏至回到了神的怀抱，让我们不要惊扰她的灵魂。” “我还以为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穆梵替她盖好被子，无奈苦笑说，“本来想说了让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现在看来，你一定更加激动得难以入眠了。” 锦瑟立即躺下来，露出仿佛是小女孩般听话纯真的笑容，轻声说，“小哥哥，我现在就睡。”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愿意听。” “你别生气呀。” 一时间，仿佛时光沙漏倒装。 这么多年光影都被一帧一帧倒放，他的夏至回来了。 穆梵有一瞬间失神。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上轻快语气，小声说。 “你好好睡吧。”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会想法子怎么对付巅峰娱乐。” “一旦他们发现你失踪，一定会不择手段找到你。” “因为。” “你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 “现在是彻底撕破脸的地步了。” 锦瑟折腾了一天一夜，一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穆梵十指交叉，却陷入了沉思。 窗外，启明星转过一个角度，亮了起来。 穆梵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71章 总裁千金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终于。 等到这一天了。 ** 整个巅峰娱乐大厦仿佛一个沸腾的气球。 轻轻一戳，就会炸裂。 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丑闻。 正门被各种长-枪-短-炮围得水泄不通，黑黢黢的话筒劈头盖脸砸来。 一个个尖锐的问题连珠炮一样射来。 “沈总，能不能就穆影帝昨晚的爆料给出回应呢？” “利用孤儿院收养来的养女，来充当笼络人心的手腕，是否属实呢？” “非法囚禁又是怎么回事？” “是否因此会惹上刑事案件？” 总裁一路戴着墨镜，皱着眉头，始终保持沉默。 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倒是小助理一马当先，十分勉强维持着笑容说， “这些都是污蔑！” “我们一定会召开记者发布会澄清这些谣言！” “现在还请让我们尽快抵达办公室，处理这些棘手问题。” 在小助理的冲锋陷阵下，总裁总算被一路护驾，好歹上了顶楼会议室。 尚未进会议室，却看到一抹红色身影。 是总裁夫人，穿着红色长裙，脸色还是大病初愈的苍白。 总裁一下子急了，赶紧把夫人请到办公室。会议室也不去了，吩咐小助理让诸位董事高管先等等。 “夫人，你怎么来了？” “虽然医生说可以不用再住疗养院，可以回家了……” “你也不能来公司呀。” “赶紧回家躺着。” 噼啪一声。 总裁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夫人？” 他委屈地看着太太，却不敢辩驳。 “呵，让我在疗养院别看电视，别玩手机，原来是这么多事瞒着我。” “一到家就看了锦瑟采访，听她亲口承认孤儿院经历不说，还听到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流言蜚语！” 总裁夫人强忍着怒气，脸上似笑非笑讽刺说。 “就算锦瑟是你从孤儿院弄来哄我开心的，你也不能私底下囚禁她吧？” “还处心积虑栽培她，想用她来维系你的社交网……” “她是我捧在掌心长大的，拍戏这么苦已经心疼死我了，你私底下居然还？！” 她气到唇齿发青，脸色惨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怒气都无法压抑下去。 总裁只能小心扶她坐下，替她按着胸口，试探着解释说， “不是你想的这样。” “听那些谣言小号瞎写呢。” “好，既然锦瑟是抱养的，那我亲生女儿呢？” “去哪里了？” 总裁夫人咬着下唇，一字一字问他。 “这……” 总裁本来想打马虎眼说，这人海茫茫，找起来很辛苦啊。 但是看夫人都气成这样了，感觉他若再说错一句话，夫人就能直接送急症室抢救了，只好立即换上一副笃定神色。 “其实我有七八分把握了。” “但是在百分百确认前，不敢告诉夫人。” “我怕万一又是误认，岂非让你伤心两次？” 果然。 他这么一说，总裁夫人立即挑眉，眼眸一瞬间亮了。 “快说！” “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 她呵斥。 “非常可能就是那个女孩子，” “但是，”总裁犹豫了一下，声音变得艰涩。 “她销声匿迹好久了，《六宫II》杀青宴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手机关机，小说停更。” 恰好这时，总裁办公室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总裁大人，您吩咐我一直……” “啊？” “总裁太太也在？” “对不起打扰了。” “没事！” “赶紧说！” 总裁一看是版权编辑部的小助理，立即大手一挥，让她继续。 小助理一脸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您吩咐我一直关注签约专栏作者动向，一旦有动静就提醒您……” “我刚刚看到” “洛川小姐的《撸猫指南：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又更新了！” ** 三个月后。 影视界盛大隆重的影视剧颁奖典礼。一年一度的艺人狂欢。 红地毯上，一个个女星都踩着高跟鞋，穿着各色亮眼长裙，或前卫，或大胆，或是古典优雅恰到好处，捕捉着摄像机的镜头。 从来打扮朴素的洛川，这次也穿了一袭淡金色耀眼长裙，仿佛一尾鲜活游动的金鱼，从红毯上施施然徜徉游过。 引来一阵惊叹。 “哟，沈洛川原来也能是这么魅惑扮相？” “今天真的好惊艳呀！” “脸上的伤疤也没了，整个人颜值仿佛一下子解封了一样！”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呵，颜值解不解封有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她现在才是巅峰娱乐总裁滴血认亲真真正正的亲女儿。” “巅峰娱乐也是厉害，三个月前血雨腥风闹到这么满城皆知，又是阴阳合同，又是疑似非法囚禁，现在呢？” “照样洗白得干干净净，发了律师函说要告倒造谣诽谤者！” 一提到豪门八卦秘闻，一个个都凑进来，仿佛不说两句不能显露自己紧跟时事。 “不是穆影帝发声的么？” “听说穆影帝不再续约，自己要成立工作室，巅峰娱乐不肯放人，所以才死命挖黑料？” “哪有？” “都说了是银色资本那些人不怀好意，乘着酒醉欺负锦瑟不说，还想挖墙脚。” “挖不到穆影帝，就挑拨离间。” “那些关于非法囚禁锦瑟的文章，查下来都是银色资本在背后搞鬼呢。” “哎呀，非法囚禁也是纯粹胡扯啦。”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总裁疼爱锦瑟可是有目共睹的。最好的顶级资源都往她手里赛！” “这不？” “又代言了璀璨钻石的全球独家代言？” 窃窃私语声于是一下子变成了恍然大悟的语气。 “我就说嘛，当时热搜疯狂刷【锦瑟哭了】肯定是埋个小雷。” “锦瑟无缘无故跑去电视采访自毁前程，承认自己是养女干嘛？” “原来是安排好的！巅峰娱乐才不肯吃亏呢。” “就是就是。” “谁说穆影帝与巅峰娱乐撕破脸了？” “这不在拍巅峰娱乐大手笔投资的《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的影视剧版么？他与锦瑟分饰男女主，看片花剧透就好甜！” “不知道等杀青了会不会乘机官宣恋情呀？” “我想磕！” 一场声色俱全的八卦融化为磕糖的期待，一双双星星眼都艳羡地看着红毯上，即将要走来的一线红星。 锦瑟。 ** 颁奖典礼流程复杂，大大小小奖项一路念下来，主持人插科打诨维持现场幽默气氛。大多获奖感言都中规中矩，不是三感谢就是热泪盈眶，甚至有人激动到哽咽语不成声，惹来下面一阵笑声。 典礼结束后，是主办方精心筹备的酒会。 一瓶瓶年代久远的纯酿，一桌桌精美的盛宴。 各大奖项尘埃落定，得奖的、没得奖的都撑起一张笑脸，施施然交际了起来。 毕竟。 这可是难得与各大名流红星碰头的好机会。 穆梵一身纯白色西装，裁剪服帖，修长优雅。 他靠在舞池侧门与人随意聊天，整个人仿佛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少了以前霸气嚣张的味道，多了一份低调内敛的奢华。 “穆梵？” 洛川提起裙子，小碎步上前，主动与他打招呼。 穆梵回眸，看到洛川时，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温柔笑容。 “沈小姐也来了？” 可是语气却是说不出冷淡。 洛川略有些尴尬。 这三个月来，几乎是天旋地转的变化。 她忙着听亲生母亲的哭泣，忙着看亲生父亲欣慰的笑容，拍着她肩膀说回来就好，忙着配合欧美专家一次次做基因核对，这一次势必要确凿无误。 也忙着一点点学起家族事业管理的方方面面—— 巅峰资本旗下不仅仅有叱咤风云的巅峰娱乐股份，更是涉足巅峰房产、巅峰医疗等等各种领域。 每年都是省内交税第一，全国也能排到百强。 整个城市，至少有三分之一人口是在巅峰资本旗下工作。 正式巅峰娱乐被媒体爆料攻击得体无完肤的时刻，总裁借口身体不好，急流勇退，把新认回来的女儿推了出来—— 毕竟。 洛川在业界口碑非常好。 敬业，从不请替身，从小小十八线龙套一路打拼上来。 是时下观众最爱看的灰姑娘逆袭戏码，还是现实世界实打实上演的。 宛如真人秀。 澄清误会，拉拢锦瑟，拉拢穆梵，立即将《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投入拍摄制作。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巅峰娱乐的口碑重新回升，股价也再次节节攀升，冲击高位。 而她呢？ 忙得都忘了穆梵怎么不关心她了。 毕竟。以前是穆梵主动追她，隔三差五嘘寒问暖。 这一次却全都是公事公办的联系，甚至是彼此特助的私下联系，他们之间一句废话也不多。 等旋风一样忙完之后，一切上了正轨，洛川才忽然觉得不习惯—— 他断断续续追过她一阵，等她变喵了，又被他呵护备至照顾了一整年。一整年的宠溺喜爱，一整年的无微不至关怀，也一整年几乎无话不谈。 （虽然谈话方式可能是穆梵毫无遮掩说着大大小小烦心事，小猫咪是不是喵一声。） 现在呢？ 他却是十分冷淡一句，沈小姐也来了？ 洛川十分尴尬，只能说，“呃，也没想过要拿什么新人大奖，就是来凑个热闹。” 锦瑟一身妖冶红色长裙拖地，裙摆层层叠叠，缀满了碎钻。她踩着水晶鞋，一步步妖娆走向这里，顺手就勾住了穆梵的手。 “哟，洛川么。” “沈洛川总裁怎么兴致那么好，亲临颁奖典礼现场了？” “哦，对了，”锦瑟纤细手指点着下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洛川是《谍战·黎明》入选了最佳女配角候选人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小时候孤儿院的CP分别是，冬月（穆梵）VS 夏至（锦瑟） 幻想：一直偷偷听冬月讲故事，看着他们一起缝制玩偶喵领结，目睹全过程但是没有姓名的女主（洛川），通过欺骗催眠自己，偷偷记下所有的故事，幻想自己才是被冬月小哥哥呵护的妹子 — 结论：洛川很可怜TAT 第72章 总裁千金 “洛川是《谍战·黎明》入选了最佳女配角候选人吧？” “可惜呀！” “什么奖都没拿到，空手而归呢。” “我呢，也是无比侥幸才拿了一个《谍战·黎明》的最佳女主角奖，可能同一部剧不好意思连续颁两个奖吧，抢了人家名额了。” 她脸上是讽刺无比的笑容，一脸嫌弃望着洛川，“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呢呢，” “洛川妹妹现在可是时来运转呢。” “全城热搜天天被妹妹霸占着，一会儿是总裁真千金归来，一会儿是巅峰娱乐起死回生，一会儿又是色艺双全什么的，简直是娱乐圈的新宠儿呢。” 洛川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为了收拾巅峰娱乐的烂摊子，她不得不摒弃前嫌。 不去计较锦瑟在夏至生日时，骗她去找女巫的事，而是迅速上演你侬我侬的好姐妹戏码—— 软言软语求着锦瑟不要再继续揭露非法囚禁的丑闻。 与她迅速重新签订利润丰厚的合同条款。 所以呢？ 所以无论锦瑟如何对她冷嘲热讽，她都无法回怼，更不能撕破脸。 何况女巫这种事—— 谁会相信女巫将她变成猫呢？ 今天如果她敢在红毯星耀现场这样斥责锦瑟，明天热搜大概就是沈洛川疑似精神失常了吧？ ** 谁知。 洛川还没张嘴，锦瑟却眸光一凛，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洛川呀。” “你满嘴谎话。” “在孤儿院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发现三号床的那个小妹妹，是这么个谎话精呢？” 洛川挤出一个尴尬笑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身体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听不懂？” “呵。” “你以为你写了那些乱七八糟道听途说的故事，然后卖给工作室，我就找不到你了？” “从你敢写这些故事起，就该知道会有今天。” 锦瑟脸上笑容越发讽刺，神色仿佛是吞了一个苍蝇那么恶心，一脸鄙夷盯着洛川。 “你想骗谁呢？” “骗冬月么？” “说你才是那个小女孩夏至？” 她呵了一声，冷笑说。 “真可惜呢。” “夏至没死，还轮不到你来鸠占鹊巢。” “洛川呀，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都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了？天天以为自己是被小王子捧在掌心的天鹅公主呢？” “呵。” “其实呀，却只不过是一只丑小鸭，怎么飞都飞不起来呢。” “来，洛川。” “我要听你亲口承认，你是个骗子呢。” 锦瑟凑近她，脸上是步步逼近的骇人笑容。 “……” “…………” 洛川踉跄倒退，身子站不稳，手忍不住撑住墙面。 锦瑟目光灼灼逼视她，穆梵虽然沉默，但嘴唇抿成一条弧线，琥铂色双眸一动不动盯着她。 无形的压力逼迫，她不得不喃喃开口。 “是我。” “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我。” “小时候我在孤儿院看上去很独立很坚强，一直独来独往，可我非常羡慕你和冬月。” “冬月小哥哥这么可爱又这么温柔贴心，会给你讲一大堆床头故事来哄你睡觉。” “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你会哭么？因为你爱闹失眠么？” “于是。我只好哄骗自己，把这些故事都偷偷记住，就当做是冬月讲给我听的。” “我翻来覆去听，反反复复记，拿小纸条画各种箭头与复杂人物关系图，都能倒背如流了。” “这又怎样？” “我欺骗自己也不行了么？又碍着你了？” 洛川刚开始还是小声说话，到后面越说越急，声音忍不住大了点。 锦瑟听到她反驳，越发神色嘲讽，泛着璀璨银光的美甲，轻轻划过她脸庞，巧笑着说。 “哦，那还真巧。” “你早不写晚不写，偏偏等到版权编辑部工作人员，给你大量提供穆影帝童年素材的时候，动笔了！” “当你一旦得知穆梵很有可能就是小时候城南孤儿院的小冬月，你就试探着把童年记忆中的故事完美复现，又故意不留笔名，而是直接卖给工作室——” “好让这本书在市面上流传时，被穆梵看到了也会增加他找到你的难度。” “越是寻找的过程迂回曲折，越是会让他轻信你就是小女孩夏至。” “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她抬抬下颌，指指穆梵。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到穆梵来追你了么？” “哦，你差点得手了。” “装作欲拒还迎的样子，呵呵。” “只可惜……” “你绝对不会想到，我会不顾一切在电视访谈上揭穿一切，提到童年。” “我与穆梵兜兜转转终会相认。你这个赝品，还是省省罢。” 锦瑟依偎着穆梵，脸上越发得意。 她双手攀上穆梵的肩膀，仿佛是一只魅惑又撩人的银狐。 穆梵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 “…………” 洛川黯然垂眸，脸上满是狼狈与尴尬。仿佛伪装都被戳破，只会小声喃喃重复， “不是的，我没有暗示他，更不敢痴心妄想。” “他，他以前说要追我的时候，我都只以为是他在开玩笑。” 她手足无措解释，十根手指不安搅动，快拧成绳了。 锦瑟微微冷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大导演的声音。 “锦瑟呀，来来来，” “快来这边合影！” “就等你呢！” 她轻声在穆梵耳畔说一句，我先去应酬一下，眸中酿着藏不住的笑意。 穆梵也温柔回她，好。 等他回眸再看向洛川时，眼眸中的温柔火光，却一下子熄灭了。 “沈小姐，您应该还记得，您当初是如何劝我说服锦瑟，放弃上诉您父亲非法囚禁，和他涉嫌笼络贿赂之事？” “既然我当初帮了您，您今天也告诉我一句实话。” 洛川肩膀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是磨砂，嘶哑黯然。 “……” “我都坦白了，那是幻想。” “还要我说什么。” 声音略微带着点小委屈。 “那沈小姐的幻想应该还挺多的。” “据我了解。” “小时候被穷苦婆婆领养之后，你的幻想也挺多的。” 穆梵侧过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我记得第一次在巅峰大厦顶层见面的时候，你这样对我说过——” 他模仿者洛川的口吻，轻声说。 “我怕黑，有点密闭恐惧症。” “小的时候，穷苦婆婆家的小儿子对我恶作剧，把我反锁在垃圾房里了，又恶臭，味道又难闻……” 他惟妙惟肖地模仿，却叫洛川听得一声鸡皮疙瘩。 “你撒谎了。” “事实正好相反。” “并非穷苦婆婆家的小儿子欺负你，而是你……” 洛川捂着耳朵，难以置信看向穆梵，“穆梵，你什么意思？” “找私家侦探调查我过去？” “要私下我每一层虚伪皮囊？” “够了！” “有本事你去找记者爆料呀！” “你都不怕与我们巅峰娱乐鱼死网破，我又怕什么？！” “呵，这么快就‘我们巅峰娱乐’了，”他刻意咬字我们二字，眉眼中全是嘲讽，“巅峰娱乐总裁千金这个身份，你倒是接受得很快。” “哦，对不起，我忘了，”他装模作样道歉，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歉意，“现在不是总裁千金了，而是你本人就是新任总裁了。” “可喜可贺。” 他轻轻鼓掌，清脆的掌声却十分讽刺。 犹如隔空打脸，叫洛川满脸火红，十分难堪。 在她开口反驳前，穆梵却模仿着她口吻，继续似笑非笑说。 “呵，三年之期一满就不能在影视城打拼了，要回家继承奶茶店了，也是你说的吧？” “每天写小说都写得分不清虚拟真实了？” “《我和影帝互换身体之后爆红了》、《带着抽卡系统爆红娱乐圈》、《御膳房小娘子C位出道了》、《在逃生综艺获得万人迷卡》？” “这些都是你写的吧？” “每天幻想，每天做梦，满脑子全是靠着金手指爆红是么？” “现在还坐实了巅峰资本的亲生女儿身份，才算是你梦想成真吧？” 他眼眸满是落寞，轻声低语。 “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洛川，你个骗子。” 等他再次抬眸时，唇角却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周一恰好是电影杀青吧。” ？？ 洛川一头雾水。 怎么突然说这个？ 照啊。 下周一的确是《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电影杀青仪式。 如果不出幺蛾子，按现在拍片进度，只有几场琐碎戏份，就能全线杀青了。 锦瑟这时恰好回来，她撒娇地挽上他手臂，不满说，“哟，怎么和洛川妹妹这么多话？” “还没说完？” 穆梵给她一个安抚笑容，“没事。” “只是让沈洛川小姐期待一下，下周二的热搜。” -------------------- 作者有话要说： 洛川与穷苦婆婆小儿子孰是孰非真相后面会说QAQ 第73章 总裁千金 下周二。 一切乌云密布，如约而至。 巅峰大厦顶层，天台。 外面是猎猎劲风，下面是警车汽笛鸣叫的刺耳声音。 西装革履的男子，凌乱抓着头发，猩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底层渺小的警车。 “是来抓我了！” “这下惨了！” “全网疯传录播视频，我压根没法子辩解！” “巅峰娱乐要被我毁了！” “整个巅峰集团都会受到牵连！” “不！” “不行！” “我绝对不允许白手起家一分一厘打拼下来的江山，就这样拱手让人！” “我死了没关系，以后让洛川好好照顾你，让她好好把巅峰集团守下来！” “到时候。” “一切都推到我头上就好了！” 一身红色长裙的母亲，本来大病初愈就脸上缺少血色，此刻更是激动得整张脸仿佛沥干水的白浆。 她死死抓着他衣袖，哭泣着恳求，“不要死！” “求你了！” “只要活下去，一定有办法减刑的！” “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么？现在怎么？” “这回不行了。”沈先生一下子颓废沮丧无比，脸上的皱纹仿佛一夜间爬上来一样，“这回我们彻底输了。” “我们筹划安排片场爆炸案、瓦斯泄露案时，就该知道——” “穆梵这个包藏祸心不肯听话的狼崽子，总有一天会伸出利爪，狠狠咬下我们心头肉。”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斥责声越来越大。 在呼啸风声中听来分外凄厉。 “这回他居然联手银色资本、橘子娱乐、甚至是海外资金，一起不计成本搞垮我们巅峰娱乐。” “锦瑟也够不要脸！” “从小到大，好吃好喝供着她，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可她怎么回报我们的呢？” “居然！” “装作服软的样子，特意回到密室，主动要求我惩罚她！抽打她！” “呵，还跪在地上，刻意弄得长裙凌乱，说她深刻反省，不该与我作对，甚至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被折磨比惩罚的生活！” “口口声声说着她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求我原谅她不孝，说着各种自轻自荐的话，主动说将来即使她能与穆梵结婚，也会心甘情愿继续暗地里当我的探子，以美色来诱人说出情报，继续勾画巅峰娱乐的脉络地图。” “可是呢？” “全是为了针孔摄影能录下这一切！作为攻陷舆论的最锋利匕-首，也作为呈堂证供！” “这个贱人！” 沈先生咬牙切齿，口角流下鲜血。他胡乱拿袖口擦了一下，昂贵西装上立即多了一道肮脏又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打她？” “我什么时候打过她？” “那都是银色资本那个油腻老头下的狠手好么？” “可是。” “我当时被迷惑了，总觉得洛川接手巅峰娱乐之后，外界舆论一下子向我们有利的一面倾倒，连穆梵都不敢再提成立独立工作室的事……” “我以为。” “锦瑟是真的怕了！” “呵，我还掏心掏肺对她说了那么多话！” “包括未来的战略部署计划！” “现在想来！” “真是蠢透了！” “是我低估了她和穆梵这俩兔崽子！” 他愤恨咒骂着，却在看到一路狂奔上顶楼的洛川时，眼神一下子温柔起来。 “洛川，来。” “让我好好抱抱你。” 他伸出双臂，洛川飞扑到他怀里。 “我真是……哎。” “在你无偿捐献稀有熊猫血型的时候，我就该坚持让欧美专家飞过来的。” “我们本该可以早一点相认的。” “你才当了我短短三个月女儿，我就要……哎。” “算了。” “让我好好看看你。” 洛川拼命摇头，蜷缩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沈夫人看到女儿来了，再也支撑不住，双脚酸软，几乎瘫倒在地。 “快劝劝你父亲！” “他如果死了……我也下去陪他！” “是我们对不起穆梵……” “想要拿捏他三寸，刻意制造各种事件，却反而自食恶果。” “呵，真是应了古话！” “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他如今肆无忌惮疯狂报复我们，直到要致我们于死地才罢休，也是情有可原。” 最后这句话，让洛川悚然一惊！ 什么叫置于死地才罢休？家破人亡么？ 如果。 这一切揭穿内-幕的黑手都是穆梵—— 不行！ 她要去找他！ ** 穆梵私宅。 整栋别墅还是洛川熟悉的低调优雅黑白色调，沙发转角搁着猫抓板，本来是金渐层最喜欢的玩具。 可是。 此刻。 一切都变了。 洛川只能低身下气站在玄关，不敢换鞋，也不敢说话，甚至不能直视穆梵的双眸。 穆梵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整个人看上去松松垮垮，似乎随时能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怎么？” “来替你亲生父母求情？” “你知道他们手上沾染多少罪恶么？” “你以为巅峰娱乐上一任影后左晨曦是怎么突然消失在大众视野？至今还在西区精神病康复治疗中心关着？每天疯疯癫癫？” “你以为我是怎么会好好拍着戏，就突然碰到片场爆炸事件？” “和你做个访谈，又好巧不巧碰到巅峰大厦顶楼瓦斯泄露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就像你怎么会正好是夏至呢？” “对不对，洛川？” 洛川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噗通一声跌倒在沙发上。 穆梵却不放过她，俯身凑近她。 危险的气息逼仄而来，洛川仿佛困兽一般，只好孤注一掷，做最后一击。 “穆梵，你手上还有多黑料？” “是不是还要继续一点一点放到平台上，直到完全摧垮巅峰娱乐？” “可是。” “你联手的银色资本那些人，又是什么好货色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银色资本大老板是如何残忍对待锦瑟的！” “巅峰娱乐倒了，再扶植更加血腥的资本上位，开启新一轮恶性循环的轮回——”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就是你要的未来？” “……” “…………” 穆梵沉默了半晌，洛川以为他被略微说动了，却只听到他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你现在手中握着巅峰娱乐绝大部分股权，继承了你父亲用尽各种不堪手段赚来的第一桶金，你当然这么说了。” “倒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你把整个巅峰资本都送给我，一分钱名义金额转让股权，我就放过你们” “你敢不敢呢？” 他语气低沉，眸子深邃，整个人气息略微疯狂又无比沉静。 仿佛是暴风雨前最后的黎明。 嚣张，却又内敛。 “好！” “只要你信守承诺，我现在就去……” 洛川似乎看到了转机，立即说。 “逗你呢。” “你还真信了。” “我可不稀罕这沾染斑斑血迹的肮脏资本。” 他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手指轻轻拂过她面颊，“你知道什么叫报复么？” “就是把你们逼锦瑟所做的事情，在你身上一模一样做一遍。” “她所受到的□□，你替她加倍偿还。” “如何？” 洛川目瞪口呆，完全难以置信这是平时温文尔雅的穆梵会说出的话。 “你？” “你是要我也被那些老头侮辱鞭打，你才满意？你才肯放过我们全家？” 她闭上眼，屈辱的泪水缓缓留下。 “怎么会。” “我怎么舍得让那些肮脏的手来碰你。” 他的手指抚摸到她下颌，生硬抬起她的头，逼迫她凝视自己。 “当然是我呀。” “让你囚为金丝雀宠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对了，如果再加上侵吞巅峰娱乐的全部资产……” “我收回刚才的话。巅峰娱乐原始累积虽然无耻了一点，但什么叫以毒攻毒呢？能看着沈先生失去一切的样子，还要把女儿送来求和，才真正是叫报复的快感呢！” 他几乎疯狂，眸子中琥铂色逐渐被深褐色代替。 狂野凌乱的吻，肆无忌惮咬着洛川唇齿。 血腥味蔓延，舌尖是死亡的味道。 甜中带苦，绝望至死。 洛川任由他侵犯，却丝毫不反抗。 只是哭泣说， “如果欺负我，能让你满足你的报复心……” “穆梵，你要的话，我就把我手上巅峰资本股权全部送你。只要它归在你名下了，你也就不舍得继续向媒体舆论播放黑料，来毁掉它了，对么？”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头顶，又小心替她穿好逐渐凌乱的衣衫。 “？？” 他下一步不是要继续欺负她么？ “哎。” “你是无辜的。” “我不该对你发泄恨意的。” 穆梵双手扶额，语气十分懊恼的样子。 “你知道么？” “我和锦瑟在一起三个月，我努力去做一切男孩子会对喜欢的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我们逛街，拥抱，接吻，她靠在我肩膀。” “可是。” “即使是接吻都能接得心不在焉。” “？？” 洛川一头雾水，这个急刹车让她完全摸不到头脑，只能愣愣问， “她不是小女孩夏至么？” “你小时候全心全意守护的小女孩，最大心愿就是将来能把故事拍成电影给她看的人？” “我猜你会入行影视业，就是为了实现她的心愿吧。” 穆梵似乎十分苦恼，他拢了拢头发，双眼望天，叹息说。 “我也以为是。” “我这些年憋着一股子劲，想要站在影视业巅峰，就是为了能早点实现她的心愿。” “可是。” “当我知道夏至没死，甚至知道夏至就是锦瑟，我的狂喜劲头只有短短三天就消失了。” “虽然她态度放软，脾气变好，明眼可见刻意讨好我。” “可都没用。” “她与我记忆中的小夏至完全无法重叠。唯一像的大概就是她俩都很迷信吧。” 穆梵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握住洛川的手，“你知道么？” “锦瑟是真的与你有七八像的。” “每次和她逛街，我都能从侧颜上看到你的脸。” ？？ 怎么回事？ 怎么觉得似乎刚才听到有人表白了？ 洛川震惊于这整个事件的惊人逆转，现在脑海思绪一片混乱，她唯一能抓住的点是—— “呃，穆梵。” “那你……是不是能放过我亲生父母了？” “让法律制裁他们，但不要真的赶尽杀绝……” “我必须在八点之前回去，否则父亲他就要……跳楼了。” 穆梵摇头。 “太难了。” “就算我想收手，银色资本与欧美资本都不会肯的。” 第74章 总裁千金 穆梵摇头。 “太难了。” “就算我想收手，银色资本与欧美资本都不会肯的。” “他们觊觎巅峰娱乐龙头位置太久了。” 他眸子恢复平静，淡淡看一眼洛川。 “算了，洛川。” “你先回去。” “阻止你父亲自杀。” “我会立刻报警，让这件事回到法律警方范畴。” “再想办法遏制银色资本他们，不让他们继续夸大恶化这件事。” ** 秋冬。 魔都街头。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巅峰娱乐事件，以沈总入狱为截止，一切戛然而止。 魔都少女们在街道上，踩着梧桐落叶，对着巨幅电影海报惊叹—— “洛川好漂亮！” “这扮相又清纯又亮眼，仿佛是秋天第一杯奶茶般温馨好么？！” “谁能想到她当年只是一个小替身呢？” “我从《谍战·黎明》开始就入坑了，越追越发现洛川身上充满惊喜！” “对呀，现代灰姑娘逆袭童话不说，她居然能一人独自力挽狂澜，把差点跌入地狱的巅峰娱乐完全拯救了回来！” “就是就是！” “这种危机公关能力谁不爱呢？霸道女总裁说的就是我家洛川呀！” “但她接手巅峰集团之后，似乎越来越忙了，每一次电影都可能是她银幕最后一次演出呢。” “啥？” “这不是她电影首秀么？” “居然可能是？” “对呀！” “所以开幕式才激动人心呀！” “在欧美的宣传标语就是【Probably the first and the last debut movie】！” “居然是全球同步上映么？我家洛川厉害了！” “嘤嘤嘤！” “太期待《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了！” 她们叽叽喳喳雀跃着奔跑而去，抢着去电影院买票，却没有注意到梧桐树下闪出一个人影。 少女从墨镜到格子围巾再到香奈儿小帽，嘴上还戴着黑色口罩，整个人几乎是一抹幽灵般，踱步站在了巨幅海报下。 海报那么宏达，她必须努力昂起头，才能看到。 真的是她么？ 画面上笑得璀璨无比的少女？ 旁边站着风姿飒爽的少年。手上是只可爱的银渐层猫咪。 两个人扮相都清纯无比，仿佛是背着书包还在抄黑板板书的青春时光。 谁能想到？ 这两个人一年前经历过那样你死我活的斗争？她差点家破人亡，而他则不择手段。 一年前，全国各个城市的街头角落，随处可见影迷粉丝提到锦瑟的名字。 一年后，却销声匿迹，宛如失踪。 他们口中的名字早换成了洛川—— 沈洛川，这两年来风头正劲的最年轻女总裁，福布斯《30 UNDER 30》封面上笑得笃定自信的少女。 仿佛是一个新时代自强自立的标杆，一点点在影迷粉丝们心中刻下痕迹。 锦瑟呢？ 身败名裂的她，已经不合适再出现在镜头前了。 万众瞩目的影帝衍生小说官方授权影视版，如果出现了锦瑟为女主的镜头，票房会宛如预期般遭遇滑铁卢，线上线下一片嘘声喝倒彩。 巅峰娱乐最后的仁慈，就是不再与锦瑟续约，但是坚持替她支付一切精神创伤的疗养费。 无限期养着她。 白云苍狗，瞬息万变。 命运恐怖如斯。 从替身钢丝事件开始，她真的一步一步替代了锦瑟的命格，甚至夺取了夏至这个笔名。 谁能想到呢？ 小时候在城南孤儿院哭哭啼啼，要人哄着才能入睡的锦瑟，长大之后却换上全身坚硬盔甲，性格强硬如冰呢？ 她答应过自己要彻底忘了孤儿院一切乱七八糟的千纸鹤、猫布偶与铃铛，要从此踩在云端—— 直到身心崩溃时，才在电视访谈上开始放纵自己大肆怀念童年。 谁又能想到呢？ 那个独来独往，靠着偷听来的童话碎片，哄自己熬过孤儿院艰难岁月的洛川，在穷苦婆婆收养她的时候，却满心都是要去横店影视城打拼的愿望。 因为。 她一直记着冬月说过，无论这条路多么艰辛崎岖，他都会为了实现夏至的心愿，走上屏幕最耀眼的中心。 那么，以此推理。 她只要也尽可能往这条路上靠，即使半只脚踏入影视圈当个小小龙套也好，她就有可能再遇到冬月—— 她小时候埋在心底最大的火种，就是冬月。 如果。 如果冬月能多看她一眼，哪怕一次就好。 为了这颗火种，她不惜在穷苦婆婆面前撒娇。婆婆积攒下来的零钱与申请的抚养补助，本来都该让她去念书上学的。她却偷偷拿了钱去读艺校培训班。 听说上了培训班，再被导演相中的机会就能翻翻！ 这种骗骗小孩子的谎言，却是她童年最大的执着。 婆婆的钱，不够。 于是。 她就露出甜美笑容对着穷苦婆婆的小儿子撒娇—— 她说，我最喜欢西瓜小哥哥了，每次玩游戏只想当小哥哥的新娘。 她不断暗示，西瓜，我没有血缘关系对不对？你去打工好不好？等我实现了影视城的心愿，我就真正当你新娘好不好？ 她疯狂写小说。在本子上写各种各样片段。 真的。假的。 比如。 她把童年经历重新翻成最凄惨的回忆—— 如果不是靠着收废品捡垃圾维持生计的好心婆婆，在垃圾桶旁边捡了她这个弃儿，她就只能饿死冻死，或者沦为人贩子的战利品。 婆婆教她包粽子，在大雪天背着高烧不退的女孩到医院急诊，存了无数点券换了她最喜爱的樱花杯子。 她学各种穴位按摩，给婆婆揉老寒腿。学着生旦净末丑，一人扮演全套武行，来一出大闹天宫演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惹得婆婆哈哈大戏。 都没了。 樱花杯子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儿子一并继承了。 整整十一年。小儿子一分钱也没往家里寄过，逢年过节也只是嘘寒问暖打通电话，人影都没半个。 她是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小儿子到底长啥样。 她对婆婆好，是真的。 婆婆对她好也是真的。 她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小儿子长啥样—— 是假的。 她的一切财产包括樱花杯子都被没收了，是真的。但也只是因为小儿子气不过，看到她翻脸不认人。 小儿子彻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起早贪黑全年无休挣来的钱，全被妹妹拿去填窟窿了。 学戏是个无底洞。 他对着自己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与妹妹相关的一切，小到一块橡皮擦，大到一本记事本，都充满无限心酸，又满是被欺骗的愤恨。 他要报复！洛川，你有本事别红！ 他一定会彻底报复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 洛川至今记得西瓜给她发来的威胁短信。 四个惊叹号，每一句都燃烧着怒火。 她唯有写更多的故事，署名的，无名的，让这些交叉编织的故事来代替真正的记忆。 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如果不是谎言支撑着她，她早就在孤儿院暗潮涌动的挑选中死去。 残忍么？ 过分么？ 洛川瑟瑟发抖。 直到一双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不用回眸，也知道是谁。 “小心被狗仔认出来。” “我们走走吧。” 穆梵体贴得说，又刻意绕路，带她走一条偏僻幽静的小路。 小路夹道都是银杏树，街道旁偶尔停着单车。 这是条单行道死路，只有跑步的人时不时经过。 “穆梵，你真的很过分……” 时隔一年，回想起锦瑟癫狂的笑容，洛川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你怎么可以？” 她嘴唇发青，完全说不下去。 穆梵却是好整有暇，紧紧握着她的手，满步在银杏叶铺就的耀眼黄金地毯上，微笑着接下去说。 “你是想问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直接把锦瑟被欺负的片段，一帧不剪地放到网上么？” “对，我的确是答应过锦瑟，只截取录音片段，而且是关于窃取商业机密这一段……” “可你想想。” “一段模糊不清，反复剪辑的录音，与一整顿高清画面，又场面刺-激的视频，观众更爱看哪个？” “法官又刚愿意看哪个？” “我既然要彻底报复，就要一击致命，不会给对手反击喘息的机会。” “可你不管锦瑟死活了么？” “她一夜之间名誉扫地，万人唾骂……” 毕竟。 被全国十几亿观众清清楚楚看到一个少女跪在地上，斯德哥摩症状发作的样子，几乎是现场版分级片了。 谁会在乎是真是假，是为了套话取证，还是确有其事呢？ 不。 人性的弱点就是这么邪恶。说轻了是八卦，是重了是无情冷漠的看客，一口一口嚼着人血馒头。 赞一句味道独特。 “我有时候真的忍不住在想……” “穆梵，你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洛川抬眸，声音略微颤抖，仿佛无限恐惧。 “呵。” “别装了。” “收起你那点可笑的伪善同情心吧。” 穆梵语气也一下子冷淡下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锦瑟又是什么好人？” “嬷嬷说的没错，我喜欢的夏至早就回归神的怀抱了。” “活下来的那个锦瑟才是真正的恶魔。” “等等。” “她在孤儿院时，就已经露出蛛丝马迹了。” “我小时候不懂事。” “现在想来，当巅峰娱乐总裁来挑选时，她整个人就很激动。” “对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半天。” “她不是不想被领走。” “而是只想被精英阶层领走，普通中产阶级还看不上眼呢。” “这才是真相。” 记忆仿佛开闸，汹涌而来。 “今天来参观的大人好帅气呀，白衬衫黑西装，仿佛是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女孩托着下巴，羡慕地说。 “和平时来的大人……不太一样。” 她试着比划起来，“平时来的大人也打扮得非常不错，但是今天来的大人更加……唔……” 小孩子词汇量有限，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其实。 平时来领养孩子的中产阶级家庭夫妇，也都打扮适宜，干净整洁。 但今天不同。 今天来的这一位深黑色西装的男子，穿的是高级定制的独家西装。 虽然戴着墨镜，却无法掩饰他身上那种优雅到极致，也精英到极致的感觉。仿佛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剑，随时能够杀伐决断。 小孩子敏锐嗅觉告诉她，他在的位置接近于金字塔顶端。 小女孩比划了半天，形容不上来，小穆梵也替她着急。 “好了，我懂你意思了。” “就是不一样嘛。” “你喜欢的话，我也做个西装小领结，给小橘猫玩偶带。” “这样小橘猫也会炒鸡帅气了！” 小穆梵立即想到法子，来安慰小女孩了。 小女孩甜甜笑了。 夏至。 我的小公主。 所有床头故事的女主角。 可是当虚伪外衣被撕下，为何一切却是如此不堪？ 连珍藏的记忆都禁不起推敲。 穆梵神色一敛，让自己从回忆中缓过来。 “好。” “就算不说以前，说说现在。” “你知道穷苦婆婆的小儿子怎么突然遭遇车祸的么？” “你知道冰天雪地怎么会有一个占卜职业的眼瞎女子，在雪地里拖着断腿爬行求生么？” “好，就算你都不知道，” “那你至少晓得，你是怎么变成猫的吧？” “？！” 洛川悚然一惊。 他知道？ 他居然都知道？ “如果不是我救了你，要溺死一只猫是多么容易的事，不用我赘述了吧？” 穆梵却好似习以为常一般，非常轻松口吻提醒着她。 “……” “…………” 洛川震撼到无与伦比。 “所以？” “你是在报复锦瑟？” “你不会从赶去密室救锦瑟开始，就策划了这一切吧？” “即使你知道她就是当年真正的夏至？！” 洛川觉得满脑子都是星星在横冲直撞，把她折腾得晕头转向。 怎么可能？ 如此残忍的报复计划？ 还有！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穷苦婆婆的小儿子遭遇车祸了？！ 她一下子嘴唇发白。 “你刚刚提到——” “西瓜，就是穷苦婆婆的小儿子，他已经？” 穆梵点点头。 “我和他……哎。” 洛川捂着脸，眼眶湿润。 “你都知道了吧……” “你当时在颁奖典礼上还威胁我要爆料来着……” 她啜泣着说。 “我小时候这样骗他，他后来怎样黑我，都是我活该。” “我来不及补偿他，他却已经……” “是我把他变得浑浑噩噩，毁了他。” “他最努力奋斗时，却……” 穆梵轻轻揽过她肩头，轻声说，“是锦瑟□□，你虽然满口谎言，但罪不至死。” “洛川，你对不起的人多了。” “你倒不如说说如何补偿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复原童年锦瑟被领养过程： 襁褓的时候，真千金洛川就失踪了 长相类似的小婴儿锦绣被抱回去当总裁女儿 等到五岁的时候，锦绣生病死了，总裁怕夫人伤心，就去孤儿院找到了双胞胎妹妹锦瑟 — 从锦瑟角度来说，她很小的时候就潜意识告诉自己要挑一个最顶尖的家庭 所以看到总裁来的时候，马上嗅到精英奢华的气息 总裁与孤儿院嬷嬷签了保密协议，所以别的小孩嬷嬷都直接说“被好心人领养了” 只有锦瑟，嬷嬷故意说成了“回归上帝怀抱” — 锦瑟离开孤儿院之前，做了三个决定： 第一，从此之后不再哭哭啼啼，要变得韧性坚强，因为她知道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容易被寄养家庭退货 第二，她为了能顺利被精英家庭收养，没有告诉冬月，她到底去哪儿了 第三，她要彻底忘了孤儿院的一切，对外只字不提，对自己清洗记忆 （为了摒弃难堪的孤儿身份，获得未来新生，她很小的时候就强迫自己快速长大，改掉性格中柔软易感的一面） （所以穆梵每次回忆到小冬月与小夏至的时候，会说他俩是过早成熟的果子，这个年纪却已经腐烂了） — 结论： 全员可怜 全员恶人 （整个副本，几乎没有一个纯粹好人） ==================== # 神谕小说 ==================== 第75章 游戏大厅 “？？” “补偿啥？” 洛川一脸懵。 “为了你，我可是把国内外各大资本都得罪遍了。” “如果不是我影帝头衔，谁肯愿意与我联手，一起对付排名第一的巅峰娱乐？” “后来我为了你半路反水，被他们掀桌子大骂，扬言迟早要我付出代价。” “所以呢？” “你想如何补偿我？” 穆梵琥铂色眸子转动，声音低沉如小提琴般悦耳，金色阳光透过枝叶，把他侧影照得十分透亮。 也因此，他话语里狠厉的语气被冲淡了大部分。 洛川踮起脚尖，伸手抓了把阳光，笑着说。 “补偿呀。” “那就让你与巅峰娱乐签无限期卖身契，一辈子拿着零片酬为我打工……” “呀？” “不要啦！” “万一被拍到！” ** 游戏偏厅。 画面静止在这一格，银杏树街道上拥吻的俩人，阳光散漫洒落金粉，仿佛一帧完美图案。 HAPPY ENDING 达成。 系统正在统计积分—— 洛川长长喘了一口气，仰面躺倒在电竞椅上，整个人疲惫不堪。 “所以呢？” “锦瑟就一辈子都被关在精神研究中心？” “你明知她就是真正的夏至小女孩，你居然还下得去手？彻底毁了她？” 突然整个游戏偏厅的天花板开始摇摇欲坠，上面的射灯一明一灭。 啪嗒一声。 彻底熄灭。 广播里，恐怖的机械声音传来—— 【游戏大厅已经被控制】 【一号偏厅被控制】 【二号偏厅……】 一连串报数下来，直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现在请每位玩家留在自己偏厅区域，不要挪动】 【擅自违抗命令者，杀无赦！】 ？？ 游戏大厅怎么突然会被控制了呢？ 洛川在慌乱中抬眸，一片漆黑。 她努力想摸电脑屏幕，希望勉强接着屏幕微弱的光线来维持视野—— 噼啪一声。 火苗蹿起。 是穆梵点燃了打火机。他的脸在跳跃火光映衬下，显得分外诡异。 “洛川，别怕。” 他轻声说，伸手轻轻摸摸她长发。 “应该是有黑客入侵了。” “你记得新闻上说过么？” “连续一整年的瘟疫肆虐，物价飞涨，其实是外星人入侵蓝星的阴谋铺垫。” “可能，他们提前实施侵略计划了。” “连游戏大厅也不再是避难所了。” 他轻声叹息。 “什么新闻？” “哪个电视台说过这个？” 洛川一脸懵。 她在游戏大厅过副本的间隙，也是会听各种电台渠道新闻。 如果。 真的有这么重大揭秘的新闻，她怎么会不晓得？ “哦，我忘了。” “是《内部参考》这张报纸。” “我在哥哥办公室无意间看到的。” 穆梵扶额。 他哥哥是连锁企业总裁接班人，办公桌上一直扔着各式各样的机密报纸，掌握预测着蓝星最新动向。 而洛川这样的普通市民，是完全无法接触的。 “现在咋办？” “坐以待毙么？” 洛川嗓音惶恐不安，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他衣袖。 穆梵微笑着说，“不急。” “先静观其变。” “你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么？” “仔细听——” 他指指玻璃门外。 洛川竖起耳朵，果然能听到外面各种混乱杂沓的声音—— 有整齐划一的士兵脚步声。有女人踩着高跟鞋踏过玻璃地面的声音。有嘶吼声，有挣扎声，也有尖叫声。 十分凄厉。 “！！” “难道？” 洛川忍不住捂住了嘴，她难以置信瞪大恶劣眼睛，“难道那些试图逃跑的人，都被士兵直接？” 她抹了下脖子，比了个手势。 穆梵竖起中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 广播里，恐怖的机械声音再次传来—— 【游戏大厅清理完毕】 【不安分份子彻底清理】 【现在请主厅与偏厅玩家，依次排队前往逃生走廊】 【我们将为每位玩家配置倒计时徽章】 ！！ 倒计时徽章？ 什么鬼？！ 怎么听得这么像倒计时炸-弹呢？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洛川眸中全是惊恐。穆梵却啪嗒一声熄灭打火机，示意她开门出去。 “跟着大部队走，往逃生走廊慢慢挪动。” “随机应变。” 他轻声说。 “……” “…………” 这难道真的不是去送死么？！ 一刻钟后。 逃生走廊。 整栋游戏大楼已经被层层封锁，正门与三个偏门都被腐蚀融化，无法打开。只有逃生走廊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有人焦躁不安，踩着细碎步伐。 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我以为是侵略军呢，居然是……！” “就是呀！” “居然是帝国联盟军队！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控制游戏大厦，可是……” “太可疑了！” “哼，这帮子议会长老院每一个好东西！” “外面瘟疫肆虐不管，却把我们这些平民玩家强行赶出唯一的避难所！” “等等！” “刚才我听到玻璃房间外有枪击声与惨叫声，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守护我们的帝国联盟军队，怎么会屠杀平民呢？” “不一定是屠杀。” “可能是筛选。” “筛选？” 洛川忍不住了，也插嘴问了一句。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戴着老花眼镜，看上去挺渊博的样子，正摇头晃脑说， “现在异族来侵犯蓝星，紧急征兵计划启动，我们这些穿梭在各大游戏副本中的玩家，应该被他们视为潜在募集兵力对象。” “那些不愿听从指挥的人，应该已经被筛选出去了。” 有人连声附和，“对！我刚看到有人被打晕了，拖到附近地下防御工事去了。” “呃？” “所以呢？” “我们这些通关第一次删选的人，反而要被强行征兵了吗？” 洛川立即反问。 她可不可以也被打晕了，直接送到防御工事去？ 睡一觉起来直接看结果—— 要么沦陷，要么胜利？ 在老头回答前，机械音毫无起伏的声音突兀响起。 【系统提示：请游戏玩家保持安静】 【现在开始发放倒计时徽章】 【每个徽章上会显示您的玩家编号，您的剩余时间】 【请在剩余时间内完成分配的游戏任务】 【否则，徽章对您的免疫保护会时效】 “免疫保护？” “居然是能让我们免遭外面瘟疫肆虐的袭击装置么？” “那为啥不干脆把时效设置长一点？” “等等！” “我怎么被分配到这么困难的任务？寻找水源点？” “我也是！” “我的任务是寻找高能量食物供给点！” “那算啥？” “我的才难呢！” “居然让我去炸敌军加油站！” “就算我在游戏大厅一直刷军事游戏副本，也不能默认我就是特种精英吧？”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有人懊恼，有人惊呼。 也有人说这啥鬼任务，直接杀了我算了。 一个个全身铠甲武装到牙齿的士兵，抱着重型机关枪，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过来。 轮到他们这一组了。 一个机械手臂，生硬地给洛川佩戴上徽章，再塞了张卡片。 徽章是一个月亮图案。 卡片上写着一行粗体大字。 【书写神谕，稳定人心】 下面是数行小字，密密麻麻写着具体任务要求。 “？？” “我又不是女神，凭啥能颁布神谕？” “这是机械士兵误会我平时玩的都是西幻游戏副本么？” 洛川一脸懵。 她再探头去看穆梵的卡片内容。 可是她刚一探头，穆梵的卡片已经自燃了。 逶迤队伍中，每个人手上都燃起一团金色火光，卡片瞬间化为灰烬。 金色粉屑从指缝滑落。 穆梵一边摆正月亮徽章，一边微笑着解释说，“卡片应该是被设置为【阅后即焚】模式。” “你忘了么？” “我们玩的是【真千金只想安安静静写文】系列游戏副本。” “所以机械士兵自动判定我们的技能就是写小说。” “你在游戏副本中一直是扮演女主真千金身份，而我一直是你的助攻。” “而我的任务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协助洛川，完成任务】。” “倒计时七十二个小时，我们行动吧。” 轰然洞开的逃生通道大门，亮起刺眼的白光。 机械声最后一次响起—— 【倒计时徽章全部发放完毕】 【请玩家们全力以赴完成现实世界副本】 【如果每个玩家都能达到95%以上完成度】 【蓝星将又很大可能被拯救】 【请为了蓝星最后的生存希望，做出您最大贡献】 【活着，再见】 明明是毫无感情的机械电子合成语音，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居然带着一丝悲怆与苍凉。 窃窃私语的人们一下子都静默了。 脸上被外面泄露来的白光打磨得肃穆又惨白。 他们十分清楚—— 这一次无法读档重来了。 一旦打出失败结局，就是现实彻底毁灭。 第76章 现实世界 ** 街道上空空荡荡，到处是扫荡残留的痕迹。 天空有半机械半生态乌鸦飞过，偶尔俯冲下来，叼起一块腐肉就飞冲上天。 从逃生通道涌出的人群一下子蜉蝣四散开来，有人发足狂奔，有人念念有词。 毕竟。 时间争分夺秒，晚一步可能就是游戏失败。 “卡片小字提示上说，我要去天文瞭望台，找到星象学家。” “在她的指示下，根据星象与真实背景，编造出一个模棱两可又可信度非常高的神谕。” “以此来稳定人心。” 洛川一边疾步行走，一边对穆梵说。 衣领上夹着的徽章，嘀嗒作响。 72小时读秒，已经蜕变为71小时44分钟59秒了—— 精准到催命般恐怖。 “我们有三种方案。” “步行。” “搭乘电车。” “利用空中小型飞行机械鸟。” 穆梵计算给她听，“步行方案耗时约1小时，但最安全。” “搭乘电车只要一刻钟，但可能碰到各种半变异乘客或遭遇恐怖袭击。” “至于空中小型飞行机械鸟，”他抬头望了一眼空中飞驰而过的巨大机械怪鸟，“我觉得要驯服它们挺难的。” “步行。” “还能顺便观察一下街道周围局势。” “甚至能先构思一下神谕怎么编，比较好骗民众。” 洛川立即说。 虽说选了步行，但现在绝对不是在银杏树下徜徉满步的走法，他们一边疾行，一边不断打量周围—— 到处是废墟残垣。 商店凌乱不堪，货架半壁空空荡荡。 灰蒙蒙玻璃窗后，有一双双不明生物的眼睛盯着街道外看。 偶尔有小型打斗声，也很快就会被平息。 玻璃门会瞬间被打开，半具残骸被扔了出来。 残骸很快就会被俯冲而下的半机械乌鸦群抢夺，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具骷髅骨架。 一点肉都不剩。 “天呐。” “我来游戏大厅之前，整个蓝星还是井然有序状态。” “虽然瘟疫开始蔓延，但是大家按秩序消毒防护，还是能正常上下班。” “现在呢？” “要不是被感染人群身上带有死亡病毒，他们的尸体大概会被幸存者们瓜分吧？” “呵，都轮不到乌鸦来抢食吧？” 洛川一脸诧异，城市变化之大让她咋舌。 “我怀疑参议院长老会们的高阶议长都不作为，对瘟疫实现消极抵抗，压根不想着积极研发疫苗，就是因为——” “他们当中出了叛徒。” “为了让异族更顺利入侵蓝星，瘟疫就是前哨部队，是生物战争的铺垫。” “《内部参考》上预言得如此精准，那些议长们却置之不理，只能说是腐败到根子上了。” 穆梵握紧拳头，骨骼咯吱作响。 “至于游戏——” “似乎是从去年年初开始，游戏大厅的广告越来越多，几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应该是有人刻意招募游戏玩家，在各种杀戮副本中，模拟战争实况。” “我们玩的游戏，算是最轻松版本了。” “现在游戏大厅主流全是恐怖游戏、战争游戏、全球叛乱这种死亡率非常高的副本。很多玩家为了高额积分，都愿意冒险挑战高难度副本，可是精神力薄弱的玩家登出游戏后，也难免精神崩溃。” “现在我算是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了。” 他眸光闪烁，说得咬牙切齿。 “他们？” 洛川疑惑，“你说游戏大厦的掌权者么？” “不，”穆梵露出一个虚弱微笑，“应该说是我哥哥。” “是我哥哥逼我来游戏大厦的。” “他说我整天游手好闲，拿着巨额零花钱挥霍无度，要送我来磨炼磨炼。” “我不被允许离开这座游戏大厦一步，否则就直接冻结我银行卡。” 穆梵至今记得，他被哥哥的贴身保镖，扔到游戏大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为啥会强迫不务正业的弟弟玩游戏？ 那不是更加不务正业了么？！ 他只好随随便便挑了一个最轻松的游戏副本玩，不涉及打斗、不涉及战争、甚至连重生、系统等标签都不涉及。 只找最原始最初级也是最简单的副本来玩。 这个游戏偏厅基本上没什么玩家，他一个人百无聊赖过了好几个初级系列本—— 从【在每个位面成为顶尖大厨】【论传承国家宝藏的一千种方式】一直到【我在大千世界开动物园】，不一而足。 游戏轻松，过关简单。 实在不行就氪金买点稀有道具。 直到他遇见了洛川。 总觉得一个沦落到要靠躲在游戏大厦才能换来躲避瘟疫机会的小女孩，太可怜了。 于是。 他刻意选择和洛川一起通关同一个系列副本，想着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当然。 事实证明—— 他在大多数时间，不但没能帮上忙，还几次陷她于生死两难之地。 唔。这个是意外。 不算。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想到。 这栋游戏大厦，他们家族也有长期股权投资，占比不小。 他自己也算少数股东呢。 他哥哥是不是一开始就筹划好了一切，早预料的会有今天—— 无论他玩什么游戏，最终副本都是这一局现实本。 他这个外室生的见不得光的庶子，会在一场浩浩荡荡拯救蓝星的集体任务中牺牲。死得既有价值，又不会威胁到哥哥完整继承家族产业。 穆梵语气恹恹，越说越沮丧，随口问，“你呢？” “又是怎么会被逼到游戏大厦才能躲避瘟疫呢？” “……” “…………” 洛川只是沉默疾走。 穆梵以为她不愿意说了，却听她忽然微笑着回答。 “我体质特殊，身体特别差。” “每个游戏副本里，我的人设都是病弱黛玉型真千金，是因为游戏在最大程度模拟我真实情况。” “别人只要消毒就能在显微镜下显示绝大部分真菌被杀灭。” “而我呢？” “无论我再怎么样使用高效消毒液，检测下来都是细菌加倍繁殖。” “我在现实世界几乎难以找到愿意录用我的打工店，因为体检医师无法给出健康合格证明。” “我只能来游戏避难了。” “所以我笔下的女主都所向披靡，强大有力。” “无论是《密室逃生》的女主玛利亚，还是基建话本的女主君澜，她们都身手矫健，驰骋沙场。” 她抿了抿嘴唇，眸光一暗，似乎提到了非常难堪的话题。 穆梵十分尴尬，只好指着东南方向街道说，“根据我手表的GPS定位系统显示，转个这个弯再走个一公里，就能抵达天文观察研究院了。” 想了想，又轻声补了一句。 “洛川，你一点也不柔弱。” “在我心中，你就是无所不能的女神。” 洛川面无表情回他一句，“谢谢吹捧，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这时。 一辆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上面塞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有人类，有非人类，还有机械半兽人。 穆梵赶紧将洛川拽到电线杆后面，让她先躲一下。 洛川一脸问号，还没弄明白呢，就忽然听到剧烈的爆炸声。 轰隆，轰隆隆—— 整条路面忍不住颤抖，长长的口子四散龟裂。 整辆电车都被炸翻，各种残肢断臂横飞四溅，血肉模糊。 机械半兽人伤亡最轻，他们横行直走，手脚并用爬了出来，巨大的蜥蜴尾巴开始蜷曲。 穆梵捂住洛川的嘴巴，不让她惊呼出声。 直到三五分钟后，残存的机械半兽人潮水般从各个街道巷口消失了。 半机械乌鸦从天空冲刺而下，仿佛是一朵黑魆魆的蘑菇云，一下子把事故现场覆盖。 遮天蔽日的鸦群一哄而散的时候，电车残骸四周就只剩下一具具寒碜的森森白骨了。 “为什么这座城市会出现那么多机械半兽人呢？” “我几月前进入游戏大厦前，这个城市还是简单划分为人类、纯动物、纯机器人。” “现在怎么会？” 洛川低低喘了口气，小声呢喃。 “呵，我猜这病毒并非简单让人高烧致死。” “那些活下来所谓产生抗体的人类，会在新一轮病毒潜伏期内，逐渐开始异化。” “一半机械化，一半异兽化。” 穆梵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厌恶，“绝对不能让整个星球都被彻底异化！太恶心了!” “快！” “只剩一公里多路了！” “我们要赶在侵略者之前抵达天文台，尽我们最大可能稳住民心！” 他一催促，洛川就立即跟着他飞奔起来。 ** 二十五分钟后。 天文瞭望台，塔顶。 跑得气喘吁吁的两人，仿佛是脱水一般虚脱，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着水。 星象观测员皱皱眉，一边嫌弃看着他们，嘟囔说怎么派来怎么年轻的小孩子，一点都不靠谱的感觉，一边抓紧时间念给他们听真实星轨活动迹象—— 星星们脱离了既有的轨道， 太阳黑子剧烈运动， 来自太阳的异族将入侵蓝星， 彻底攻陷并征服这座星球， 蓝星脱离既定轨道之后， 会无限期靠近椭圆形银河系轨道，也会越来越接近太阳。 直白点说—— 整座星球会迅速升温，这个城市会被热带雨林包围，植物会疯狂生长。 人类将无法适应比沙漠更炎热的温度，逐渐死去。 为了应对这种极度死亡，异族会用病毒来篡改人类基因序列。 每个人都逐渐进化为半生物半机械形态。 身体越是弱的人类，机械化覆盖率会越高。 因为。 只有机械能抗热耐高温，熔点到大人类完全无法企及的上千摄氏度。 一瓶子水被彻底灌完，洛川捏着干瘪空瓶，两眼望天。 “不是吧？” “真实星轨预言居然是这样的？” “那我咋写神谕？” “干脆一起变机械人吧!” “我就说现在的年轻人太自暴自弃了。” 星象观测员一边小声埋怨，一边摇头叹息，临走前叮嘱了他们一句，“三楼馆藏室有大量书籍，也有草稿纸与墨水笔，你们大致写完草稿之后，我会誊写到神谕专用羊皮纸上，然后通过全息影像在祈祷日的天空显现。” 第77章 现实世界 “今晚不算，还有两天就是祈祷日了。” “你们加油！” 她把加油说得十分泄气，大概是自己都不相信，这俩人能写出什么像样的神谕。 三楼馆藏室有大量图书…… 有病吧。 现在这种倒计时时刻，还跑到图书馆去慢吞吞翻书？ 洛川忍不住吐槽，又感叹一句，“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老的传言。” “书到用时方恨少。” “大抵如此。” “不对！”穆梵刚才跑得太急，喉咙都快冒火了，此刻冷静下来，他眸色一沉，低声说，“你记得系统最后一道通知怎么说的？” 【请玩家们全力以赴完成现实世界副本】 【如果每个玩家都能达到95%以上完成度】 【蓝星将又很大可能被拯救】 洛川逐字逐句重复。 她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记忆力了。 “对了！” “就是这句！” “【现实世界副本】！” “甚至还提到了【95%以上完成度】！” “这说明什么？” 穆梵忍不住激动起来。 洛川也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 “系统想提示我们，现实世界再恐怖，也是一个游戏副本？！” “只不过可能是真人玩家秀，死亡不能读档。” “我们遇到的【星象观测员】，等于是游戏里的剧本指定角色。” “她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废话！” 洛川倒吸一口冷气，“可是书海浩瀚，我们从何入手呢？” ** 倒计时指针停留在剩余2天时，神谕从各个渠道被投射到全球。整个蓝星都陷入了一种沉思状态，每个人听到这份神谕时，脸上都表情精彩纷呈。 有人羡慕。 “神啊！” “我居然听到神的指示了！” “占星台上一次发布神谕，还是半个世纪前呢。” “何其荣幸！” 有人怀疑。 “拯救蓝星的公主？” “真的么？” “现在整颗星球病毒肆虐，满目疮痍，真的会有什么所谓的公主能救我们？” 有人反驳。 “神谕都说了，公主只是被封印了记忆。” “当她记忆复苏，就是恢复神力，拯救众生的时候。” 最夸张的，是有人对着羊皮卷轴影响上的暗纹水印，痴迷不已。 “啊！” “看到浮动的暗纹了么？” “这漆黑的长发，这白皙的手掌，这迷人的眼眸，公主真是蓝星上最美好的存在！” “我愿意为了她的重生，而付出一切！” 当然，更多的人都是实干派。他们从神谕听到了最直接的指示—— “听听！” “公主说了！” “只要我们配合游戏精英玩家部队，配合蓝星帝国联盟军，就一定可以在倒计时结束前，打到异族侵略者，恢复蓝星运行轨道！” “对！” “这才是正解！” 一幅幅画面在水幕上显现，无论人们是在末日超市，在能量加油站，在大街上疯狂躲避追兵，还是在末班列车上，他们都对火热出炉的神谕，展现出无比热情。 每个人脸上又都重现生机，本来垂头丧气的沮丧之感，一扫而空。 这就是神谕的力量么？ 洛川捂着嘴，难以置信看着巨大水幕上不断切换的画面。 她只是连夜编了一个故事而已呀。 “翻了各种西方史诗传说、圣经多版本、佛教轮回预言等等，才东拼西凑出来的所谓神谕。” “居然？” “真的鼓舞人心了？” 她一脸诧异问穆梵。 穆梵皱着眉，似乎并不觉得满意。 “……” “…………” “说不上来。”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领口上，小巧精致的倒计时徽章，仍然嘀嗒作响，仿佛是一枚拆弹失败的定-时-炸-弹，倔强得履行着它的使命。 “按理说。” “如果我们真的完美完成了任务，这枚徽章应该停止倒计时，期限自动跳转为‘无限期保护模式’才对。” 穆梵摸摸下颌，陷入沉思。 在洛川开口回答之前，星象观测天台上忽然传来了女子惊呼惨叫声。声音凄厉，仿佛被一刀割喉般刺耳。 等他们一路飞奔到观测台时，却只看见一个高挑细长的背影，正用尖细高跟鞋碾压着星象观测师。汨汨流淌的鲜血，从观测师脖子间蜿蜒而下。血色，居然是暗蓝色！ “哟，洛川么？” “好久不见呀，妹妹。”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高挑女子微笑着回眸。 雪肌黑发，一脸笑意盎然，正是锦瑟。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现实世界副本见面。以前。都是洛川与穆梵在游戏偏厅解锁场景，探讨攻略路线，从来没有碰到过锦瑟——那也是因为锦瑟算是游戏狂，每次都是最晚登出副本。 “妹妹？” 穆梵挑眉，脸上全是戒备，在洛川开口之前，先替她问了一句，“你俩在现实世界非亲非故，怎么就喊上妹妹了？” “我记得议长的女儿平时矜持得很，不是随随便便认妹妹的性子？” 洛川倒是一愣。这俩人怎么一上来就争锋相对？ 家族一个从商，一个从政，难道恰好站了两派不对派系？ “呃，好呀。” 洛川愣是喊不出口那声姐姐，只好含糊其辞说一句好，算是打招呼。 “哟，妹妹怎么那么生分？” “妹妹想呀，每次游戏副本兜兜转转我都是假千金，你才是真千金。” “现在时逢乱世，蓝星危在旦夕。” “我们也少点客套了。” 锦瑟踹了一脚地上的半死不活的女人，抬抬下颌，“没认出来么？” “这就是上一个游戏本里，断了双腿，在雪地里爬行救助，却活活冻死的占星师。” “你可千万别觉得她可怜。” “真正的占星师早被她杀了。” “她是侵略军派来的伪装细作。” “至于你写的所谓乱七八糟的神谕，都是她指引你们写的。三楼馆藏室，是不是有几本书东倒西歪摆放得特别明显？” “你们就照那玩意儿改的神谕吧？” 锦瑟脸上露出不耐烦笑容，眼神中充满嫌弃说，“现在好了，整个蓝星公民都被骗了，你们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呢。” ？？ ！！ 这都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洛川一时慌乱，唯一能憋出的话，就是这一句了。 “就凭你是参议院长老的女儿么？” “哦，我大概率不是了。” “不是我说你，洛川妹妹，”锦瑟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匕-首，看似随口批评她， “你玩了这么多副本都不腻么？每次都是我们对换戏码？” “你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最后却总能成功反杀，让我声名俱毁。” “这次不如我们跳过猜来猜去的环节吧？” “我估计你现在和议长大人来个亲子鉴定，一定会基因检测匹配的。” 锦瑟耸动着肩膀，发出不可抑止的冷笑声。 怎么听着…… 这么像气极反笑的反话呢？ 穆梵皱眉，冷漠问她，“你是游戏副本剧情与现实世界都分不清楚了么？” “游戏综合症是病，得好好治治。” “推荐你帝国第一医院的精神诊断科，要不要我帮你预约专家？” 又是唇枪舌剑的争锋相对。 洛川夹在当中，十分尴尬。 “锦瑟，我……” “如果我在游戏里得罪你了，你别生气。” “就算……就算我是议长亲女儿，我也不会和你抢。我不会去验血认亲，不会和你争夺。” 洛川十分不安搅动十指。 上一个副本锦瑟在疯人院自杀的凄惨死状，是她每晚的噩梦。 如果。 不认回来，大家能各自安好，其实也—— 无所谓？ ** 占星台上凌冽的风声，让洛川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 明明是夏日酷暑季节，却因为蓝星全球环境突变的关系，一会儿大雪酷寒，一会儿又高温难耐。 一周七天，可能每天温度都是剧烈波动。 此刻。 洛川牙齿都有点打颤了。 她身子弱，经不住这么折腾，只好顺着锦瑟说，“那照你说一切都是阴谋，现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她抬眸看了眼浩瀚星空，“你说该怎么办呢？我的洛川妹妹？” “你不觉得应该是你牺牲的时候到了么？” ！！ 锦瑟今天是怎么了？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么？ 洛川一脸诧异。 完全无法接口了。 锦瑟口气却依旧是懒洋洋的，“你以为那些帝国联盟军派来的机械士兵，真的是希望你们存储食物，抢救能源，寻找武器，联合民众一起抵抗侵略军么？” “笑话。” “帝国联盟的机械士兵，本身就是一批杀人机器。” “他们不能名正言顺屠杀平民，就故意捏造一个所谓异族侵略者，再在你们的食物储存点投-毒，一半是正常健康食物，一半是被污染食物。” “被污染的食物就会让人变得半机械半生物，不死不活。不能熬过去变异的人类，会直接死掉，投喂乌鸦。” “而能够抵抗煎熬，成功蜕变为半机械人的呢？”她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就是帝国参议院长老会们，喜闻乐见的新人类了。” “！！” “居然！” “完全是帝国联盟军自导自演的所谓侵略战争么？” “压根没有异族侵略者？” “只有不断投放的病-毒？” 洛川感觉整个人麻了。 说话舌头都不利索了。 锦瑟眯起狐狸一样斜长的眼睛，点头说。 “对。” “自导自演的末日。” “包括你的神谕。” “这全都是计划的一部分，”锦瑟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刀锋上的血迹，露出讽刺的微笑，“对了，这个计划还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头。” “【末日新生】计划。” 第78章 现实世界 “这可是帝国最高智囊团们绞尽脑汁才弄出来的方案，为了清理冗余人口，更为了把国民变成半机械半生物的新人类品种，方便他们远程芯片遥控。” 洛川总算听出了点端倪—— “除了贵族们还是完整正常的人类，平民都会被变成半机械化怪物？” 锦瑟点头，“差不多。” “不过。” “喊人家怪物似乎不太尊重，我们官方说法叫【新人类】。” 穆梵皱眉，似乎对锦瑟的话还是抱有极大敌意。 “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除了助纣为虐，还能做什么呢？” “呵，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占星台的。” “可惜。” “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伪造神谕】遍及星球每一个角落。” “要想扭转局势，就要把剩余的活人组织起来，让每个人都丢掉倒计时徽章，拒绝从所谓的【食物存储点】【水源供给点】取食物，远远躲着帝国联盟军，等实力足够了再反扑。” “等到每一个平民都被异化为半机械生物，平民这方就彻底失败了。” 锦瑟明艳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阴霾。 她修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洛川忍不住插嘴。 “扔掉倒计时徽章？” “那靠什么获得病毒免疫呢？” 锦瑟笑容越发讽刺。 “这玩意儿只免疫病毒1.0，却能让佩戴者更容易感染上3.0版本。” “新版本潜伏期更长，更狡猾，攻破白细胞之后，很快能占领心脏中枢构件，然后开始血管肌肉骨骼逐渐钢筋化，一点点被机械细胞吞噬。” “好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贵族这边，我会继续尝试说动他们。” “毕竟。” “贵族手上的资源，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都比平民多得多。” “万一碰到了像穆家庶子这样好心的贵族呢？你说是么，穆梵？” 锦瑟问得十分挑衅，刻意咬字“穆家庶子”这个词，让穆梵下意识握紧拳头。 洛川赶紧按捺住他的手，挡在他身前，微笑着对锦瑟说，“好。” “那我们现在就赶去各个食物储存点、地下防御工事，尽可能把真-相告诉人们。” “如果碰到游戏玩家，就让他们停止执行卡片任务，不要被帝国联盟机械士兵利用了。” 锦瑟矜持点头，似乎女皇在聆听下属汇报一样，满脸高傲。 她踩着高跟鞋正要一格格下楼梯，却回眸又说了一句—— “至于你么。” “你的真千金身份我不稀罕。” “我会还给你的。” ** 街道上，到处是炸裂的烟花。横死街头的尸体被垒得很高，又被大火熊熊燃烧。霹雳弹在空中飞窜，防御工事里探出的一个个脑袋又都缩了回去。 “怎么办？” “听说侵略者与我方盟军又打起来了。” “现在伤亡人数越来越高。” 人们三三两两，小声焦灼探讨着，却不敢派人出去侦查。 “西瓜呢？” “他说要送救援物资过来，纯水与压缩饼干都快缺货了。” “看街道上打得这么厉害，应该……过不了了吧。” “哎，只能支撑一天不到了。” 一会儿，外面交战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不断有伤员被抬了进来。 防御工事虽然挖得比较深，还是被刚才的炮火轰击中，不断有泥浆碎屑从头顶掉落。每个人都被震得灰头土脸，宛如乞丐。 “外面怎么样？” “看清异族入侵者长啥样了么？” “是不是三头六臂？” 人们七嘴八舌，围着伤员问。 这个伤员大腿中了流弹，神志清醒，算是被抬下来的病患里，最轻的了。 “不，不是入侵者。” “今天我们是和叛军交战。” “有人抵抗不了，已经加入了伪军了……” 一下子，骂声充斥整个地下工事。当什么不好，当叛徒！ 人们同仇敌忾，都骂骂咧咧表示着要复仇。 ** 洛川与穆梵混迹在地下防御工事中，伪装成难民。他们本来想通过聊天彼此抱怨之类的，慢慢灌输新的可能性。 比如。 “听说了么？外面现在流传一种非常阴谋论的说法。” “据说呀。” “并没有异族入侵者存在，蓝星也不会脱轨，都是帝国盟军搞的鬼。” 这样子开始动摇人心，混淆视听什么的。 但在如此万众一心的民众之间，每个人都咒骂着敌军，信仰着神谕，等待着女神降临，拯救众生。 似乎。 完全没有商榷的余地。 直到有人惊呼出声—— “西瓜，你怎么了？” “你半边脸颊怎么变成全机械化了？” “连左眼都成了电子鹰眼红外线了？！” 从防御工事狭窄翻板入口，一点点顺着楼梯往下爬的西瓜，手上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看，似乎是一整箱的小吃。 他呵呵呵呵笑着，连笑声听着都像电子音，声音嘶哑说，“我们上当了！” “帝国联盟军官方救援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安全食物储存点】并不是完全安全的！” “和我一起去的兄弟，挨不过饥饿感，只是拆了一小包压缩饼干吃，因为抵抗不了病毒，进化失败被乌鸦已经吃到只剩一副骨骼了！” “我呢？” “运气算好的。体抗力强大，病毒被我强行同化，体内细胞硬是适应了入侵病毒，但是——” “你们也看见了，”他指指自己半边机械化的脸颊，“都成这幅德性了。” 一下子，众人炸开了锅。 “那咋办？” “这玩意儿还能吃么？” “已经都被污染了么？！” “能！” “听其他防御工事的运输小伙子说，这些所谓的【安全食物】，保险系数是一半一半。” “呵呵，拼人品的时间到了。” 西瓜说完，就倒头呼呼大睡了。 毕竟。一下子跑了来回七八公里路，只是为了替这个站点运输安全救援物资，体力都透支了。 洛川敏锐注意到，西瓜身上佩戴的徽章，倒计时停留在【剩余期限：无限制】，不再继续倒数读秒。 对帝国联盟机械士兵的指令来说，玩家西瓜已经顺利完成了卡片任务，获得了“永久免疫权限”。 但是。 对洛川而言，她也是到此刻才彻底相信了锦瑟的话—— 西瓜获得永久免疫，并不是因为他完成了寻找食物任务，而是他体内完成了一次新陈代谢，整个人已经半边机械化，达到了帝国联盟军目标中的【新人类】标准。 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人们都围坐在食物前，非常苦恼到底是该“挨饿”还是“赌一把”运气呢？ 洛川清了清喉咙，说了一句，“我是从天文台回来的，你们看到我领子上的倒计时徽章了么？” “我是负责【书写神谕】的玩家。” “乘着大家犹豫要不要动救援物资的间隙，我给大伙儿说说天文台的境遇吧。” “对哦。” “倒计时徽章！” “神谕说了，要与佩戴特制徽章的援军合作！” “居然是负责书写神谕的玩家？！” “这么厉害的么？” “赶紧说！” “我们要听！” “我现在咋觉得盟军的话要打点折扣了？” “一向警觉的西瓜居然也中招了！” “连食物也变得概率论了，安不安全，还要掷骰子么？！”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洛川在微弱火光下，开始缓慢阐述整个过程。一字不落，完美复原。 人们看着西瓜恐怖的半边脸，再看看洛川，声音都一个个变得惶恐。 “虽然听着挺颠覆——” “但似乎是个很好的解释。” “联盟军压根就没那我们当人吧。” ** 街道上，炮火声彻底停息。地下防御工事五号点的众人，在听了洛川的话之后，都开始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他们居然被联盟军欺骗了！ 人类大挑选计划才是真正的目的！ 现在怎么办？ 面对无头苍蝇般的众人，穆梵站起身，微笑着说，“大家稍安勿躁。”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按照每个人特长，拯救更多的伤者，让大家避免半机械化。” 很快。人们被分为几类。 第一类是医护人员，他们或者具有医护常识，或者曾经是退役医疗兵，负责迅速拯救所有病患。 第二类是巡逻人员，他们一般身强力壮，负责在各种守卫工作。 第三类是…… 一直到夕阳西下，每个人都有了新任务。 他们都十分清楚知道，不能再靠帝国联盟军提供的所谓【安全食物救济站】来获得粮食了。 他们必须转移阵地，逃到新的防御工事。 毕竟。这里每一个地下工事都被编号，一切全在联盟军掌握之下。 广播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诸位，前任女巫已经被猎杀】 【新的神谕更新】 【重复】 【诸位，前任女巫已经被猎杀】 【新的神谕更新】 第79章 现实世界 刺刺拉拉老旧电路的杂音声，把这两句重复念得无比诡异。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参议院长老会首席议长的女儿，被神谕证实为拥有解救病毒的最佳血清】 【她身上每一滴血，都能拯救一个感染人群，发烧人群会彻底退烧，变异半机械人会恢复完整人形】 【她是神派来拯救万众的唯一希望。】 【以上。】 【神谕更新完毕。】 【现在通报——】 【最新情报：】 【锦瑟向帝国盟军最高法庭主动坦白，自己并非首席议长的亲生女儿，真正具有嫡亲血脉关系的少女】 【名字叫做洛川，倒计时徽章任务中，被委派的任务是“书写神谕”】 【徽章编号1008】 【重复】 …… 已经不需要重复了。 啪嗒一声。 老式收音机被扭上开关。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动不动盯着洛川。 洛川身上的月亮型徽章，写着非常刺眼署名的编号：1008。 还有——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她是负责【书写神谕】的游戏玩家吧。 “咳咳，”一位退役医疗兵咳嗽一声，试探着说，“洛川小姐，我们也不知道官方电台里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你看。”他指指躺在地上，睡得死沉的西瓜。 “如果神谕是真的，您一滴血就能让西瓜变回人样。” “要不？试试？” 所有人都低低说—— “试试吧。” “就是呀。” “管它真假呢。” “试试总是不会错的。” 在锦瑟甜美悦耳的声音从无线电广播中传来的时候，洛川已经意识到出问题了。 她被骗了。 但在众人灼灼目光下，她压根没法辩驳。 “好。”她只能撩起袖管，让退役医疗兵取血。 一滴。两滴。三滴。 仅仅三滴。西瓜脸上的半机械化零件开始蜕化，疑似红外线的眼珠子又恢复了饱满的人类眼珠。 很快，西瓜被脸上乱七糟八的黏液弄醒，他一张眼发现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自己，随手一抹袖子，又看到斑斑血迹。他吓了一跳，却在镜子里看见—— 呃？复原了？ 他都已经安慰说服了自己，只要能活下去，半机械化就机械化吧。 ？？ ！！ 一下子，地下工事再次沸腾。 “女神！” “真的是女神！” “神谕说了，只有真正的公主才能拯救我们！” “我们要膜拜公主么？” “需要我们献祭什么呀？” “不对不对。” “女神应该被请到神坛上才对。” 一时有人下跪，有人磕头，有人盲目崇拜，也有人悄无声息围住了洛川。 洛川捂住了嘴。 糟了！ 晚上。月亮从地下防御工事的透气孔里，一点点漏了进来。 两根橡木搭成的简易十字架上，洛川被捆绑了上去。 什么献祭。 什么神坛。 压根就是变相束缚洛川的借口—— 她是药源。 就绝对不能让她逃跑。 ** 风声仿佛鬼哭狼嚎，夹杂着半机械乌鸦的哀嚎。洛川手上已经被扎了很多细细密密的针眼，惨不忍睹。她浑身毫无力气，大量被抽血的结果就是浑身瘫软。 “洛川？” “洛川你快点逃吧。” 穆梵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替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 洛川这才发现，地下防御工事的人们都陷入了半沉睡半昏迷状态。 “你怎么弄的？”洛川诧异。 “你别管了。” “快逃吧。” “等他们醒来你就惨了。” 穆梵晃晃手上的香烟。 银色软壳包装，是市面上不常见的奢侈品牌，【银色烟雾】。 “这是伪装成香烟形式的迷魂药，是我从游戏副本带出来的奖励。” “但是，必须我本人使用这个道具才有效。” “而且必须我亲自使用，直接点燃放着也不行。” “所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抱歉，洛川。” 他眸子轻轻垂下，细长睫毛落下阴影，神色黯然。 “真可惜。” “这是现实副本。” “我甚至无法说，下一个游戏从头来过呢。” 他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你不会责备我失利吧？” 洛川拼命摇头，“当然不会！” “可是。” “我走了，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我不要你死！” “更不要你以命换命！” 穆梵早就想好了说辞，微笑着拍了下她头发，轻声说，“你傻呀。” “他们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你的下落了。” “他们怎么舍得？” “只要我一刻不说，他们就要留我性命。” “何况。” “我这个废物庶子弟弟，一直是我温文尔雅哥哥的眼中钉。” “他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死得更加有价值。” “与其死在他手上，倒不如为了我喜欢的女孩子死，你说呢？” 他眸光中盛满缱绻温柔，语气却是百无聊赖的无所谓。 “……” “………………” 洛川摇头，“穆梵，别这样。” “我就算逃出去了又怎样？即使不是他们，别人也会追杀我，要拿我的血清。” “好了。” “你听我的。” “既然你是真正公主血脉，就不需要这个倒计时铭牌了。” “你天生自带免疫力，病毒不能奈你何。” “倒是你体质柔弱，经不起他们这样瞎折腾大量抽血。” “乘着他们把你抽干之前，你快走吧。” “否则。” “我们一个都逃不了，你才满意么？” 他说到后面有点生气了，洛川只好点点头。 “那我往哪儿逃呢？” 洛川叹气，好歹有个目标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可以去女巫实验室！” “那是我偶然听我哥哥提到过的一个知名实验室。” 穆梵轻轻击掌，脸上忍不住带着点激动。 “这个实验室对血清药物提炼有非常卓越的研究成果，多次发表在顶尖学术期刊上。” “说不定，他们有办法将你的血清成分分析出来，制作成能量产的药物。” “而不是粗暴简单这么直接抽血！” 穆梵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地址，洛川握着地址的手瑟瑟发抖。 ** ** 女巫实验室。 到处是各种实验器材，有医学的，有星象学的，也有凌乱洒落的塔罗牌、扑克牌。 洛川抵达实验室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只能把自己打扮成落魄肮脏的乞丐，来躲避全城搜捕——自从锦瑟在广播里更新了【神谕】之后，每个人都开始地毯式搜索疑似【玩家-洛川】的人。 只是—— 这个女巫怎么有点眼熟？ 咦？ 她不就是那个被锦瑟的匕-首直接割破喉咙的【星象观测员】么？ “哦。” “我有两重身份。” “【星象观测员】是我的伪装身份。” 女巫面无表情盯着显微镜，一边做样本血液培养分析，一边回答，“这重身份死了，只不过是我外皮蜕变剥落一次。” “我真实内核身份是【女巫实验室】开拓着与核心研究员。” 所以您还是人类么？ 脱皮剥落伪装外壳？ 您是蛇么？ 现实世界的复杂程度似乎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游戏系列副本。 果然。 游戏需要逻辑，现实不要。 算了。 这不是重点。 “免疫药物能够大批量培养制作么？” “就算能，时间上来得及么？” “能够赶在大量人类都被异化成半机械生物之前，让大家服用么？” 洛川满是担忧问。 “呃，不好说。” “光是研发阶段就至少要一周。” “这局势，估计撑不了一周。” 女巫在光线下比对着试剂瓶颜色，面无表情回答。 “作为科研人员，我只能说——” “我们团队尽力。” “你洗个澡，先好好睡一会儿吧。” “等你醒了，还需要你的配合研究呢。” 她瞥了一眼脏兮兮的乞丐洛川，无奈摇头，“微波炉里还有西蓝花煎牛排，你饿了自己吃。” ！！ 这是末世一个实验室该有的待遇么？ 人家都在防空洞啃发霉的干面包或是压缩饼干呢，您居然西蓝花煎牛排？ ** 女巫实验室的客房卧室非常小，上下四个铺位，倒类似于寝室。 洛川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一挨枕头就睡得人事不知。她醒来的时候，外面走廊上黑魆魆的，只有清脆脚步声，与非常低的人声。 可是！ 这嗓音压得再低，她也能准确捕捉。 毕竟，这俩声音都太熟悉了。 一个是锦瑟，一个是穆梵。 他们为啥会碰头？ 穆梵不是应该在防空洞里么？被众人逼问为何放走了女神，然后被严刑拷打么？ “……” “你的倒计时牌已经停止了？” 是锦瑟的声音，清脆悦耳。 “嗯。” 穆梵声音很低，又犹豫，仿佛在隐瞒着什么。 然后是锦瑟的嗤笑声。 “怎么了？” “垂头丧气的？” “我早就告诉你，洛川这人呢，最爱用大公无私的借口来做自私自利的事。” “俗称，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如果我是真小人，那洛川就是伪君子。” 穆梵长叹一口气，在黑夜中听来分外寂寥。 “你别这样说她。” “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锦瑟讽刺的声音一下子上扬，带着三分轻蔑，“她哪个副本不是清纯可怜柔弱无助的无辜样？” “也就能骗骗你了。” “赌约是你输了。” “你可要愿赌服输哦。” 锦瑟的声音变得俏皮。 洛川挣扎着想起床，却仿佛被梦魇魔障了一般，喉咙无法发声，手指无法动弹。 一定是噩梦！ 一定是她听错了！ 穆梵怎么可能和锦瑟同一战壕？ 他们以她为赌约？ 他们不是在天文观测台你死我活般争锋相对么？！ 第80章 虚拟现实 “你卡片上任务彻底完成了？”锦瑟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川竖起耳朵。 “………………” “……………………” 漫长的沉默。 穆梵似乎在犹豫。 脚步声逐渐走远。 在黑暗中，洛川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卡片任务是把真公主送达女巫实验室。算是完成了吧。” 世界陷入黑暗。 ** 倒计时最后一天。 每个人都在营地里揣测不安等待新一轮轰炸。 旧版神谕，新版神谕，侵略论，联盟军控制论等等，各种末世谣言疯传。 真的。假的。 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只期待病毒能彻底被免疫，异化魔兽与半机械人类能回归正常，炮火能熄灭，战争也能尽快结束。 食物越来越少，顶尖女巫实验室制作的血清药物又进度缓慢，产量非常小，几乎供不应求。 每天都有人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打得你死我说，也有人看着战友牺牲哭瞎了眼睛。 街道上到处是武装机械士兵，在他们厚重盔甲下，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藏着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还是只剩机械零件。 洛川在女巫实验室经历了各种实验阶段，女巫却只是一直摇头。 “不行。” “还是不行。” “唔，唯一方法似乎是……” “你化为清气，与天同道。” “不生不死，永生永存。” ？？ ！！ 这是什么上古咒法么？ 洛川觉得女巫大概也快疯了。果然科学尽头就是神学么？ “我在馆藏室里，翻到过一本笔记。上面是神女在神秘古老仪式之后，将自身献祭给天地，然后为万民祈福的传说。” “那个神秘仪式非常复杂，但是笔记本上潦草字迹与图画，基本上写了个七七八八。” “唔，我觉得我可以凭着自己的阅历积累来复原整个仪式。” 女巫拿笔在白板上勾画，很快就画出一个复杂的祭坛图案。 “献祭？！” “拿我献祭？” 洛川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望天，“难怪在现实副本，锦瑟非常着急要把真千金身份还给我呢。呵呵。” “不想死也行。” “我们继续慢慢那你血液样本做实验，说不定哪天就碰到奇迹了呢。” 女巫耸耸肩，无辜地摊摊双手，“可别说是我逼你哦。反正帝国贵族们，恨不得战争晚点结束，一场瘟疫拖延了一年都不够，还要第二年继续纠缠下去，大概要等每一个普通平民都进化为【新人类】，他们才善罢甘休。” “我随你。” “可不敢道德绑架你。” “只是，你恐怕一辈子不能离开实验室了。” “即使战争结束了，我们也研究出了批量生产血清疫苗的方法，你都不能迈出实验室一步了。” 她声音有点黯然，似乎为洛川未来可预见的禁足生活而感到不值。 “？？” “为啥？” 洛川摸不着头脑，“就因为民众对我这个【神谕书写者】很反感？觉得我揭穿了他们一直敬仰的官方真面目，让他们无地自容？” “不是。” 女巫摇头，声音更加难受，“因为你的特殊体质。” “你记得在上一个游戏副本时，你大量献血给巅峰娱乐的总裁夫人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的特殊血液就已经被惦记着了。” “这一次再是反复实验，反复抽血，你本来就体质虚弱，只有实验室的无菌环境才能适合你生存了。” 洛川垂眸，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微笑。 “锦瑟是不是……策划这一天很久了？” “她终于利用她手上一切资源，置我于死地了？” “呵，连续三个游戏本都无法拿下我，一局死得比一局惨。” “好呀，在现实世界终于赢过我了。” 她微笑着鼓掌。 女巫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和你说也没关系。” “那个游戏大厦，是锦瑟她家议长与穆氏家族长子联手投资的。” “目标挺多。” “其一是培养游戏奴隶。” “让未来世界的人类将绝大多数时间精力都耗费在虚拟游戏世界，在游戏世界又不得不氪金或氪命才能活下去。” “这是新时代的奴役法则。” “另一个目标就是培养末日战士。” “这个你应该知道。包括这次给大家佩戴倒计时徽章都是。” “还有一个目标，也是穆氏集团的特定目标。” “那就是测试人类性格多面性。” “通过不同游戏来看一个人表层里层隐藏性格等等。” “就有点像玩狼人杀看人品的意思。” “穆梵和锦瑟打了一个赌。” “锦瑟说人性本恶，至少在极端环境逼迫下，即使最善良的人也能变成恶魔。” “穆梵说人性本善，一定会有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无论什么环境都能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不会屈服。” 洛川忍不住问，“赌注是什么呢？” 女巫轻启唇齿，微笑着说—— 赌注是屠城。 在蓝星西南角有一大片荒芜区域，官方称之为【无人区】，这里锁着一整座城市的老弱病残与机械化半失败人类。大约有三十万人口。与蓝星几乎60亿人口来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锦瑟赢了，按照淘汰论，这些人会被直接屠杀。 如果锦瑟输了，他们还能自生自灭苟延残喘到下一次病毒侵略计划降临。 “所以呀，洛川。” “如果你能参与神秘祭坛仪式，利用你女神血脉，降下雨露，所有人都能焕发新生，获得拯救。” “包括【无人区】这些可怜的失败半成品。” “只有这个方案才是根治问题的最终方法。” “你不是【神谕书写者】么？” “【以身写神谕】才是游戏通关正途。” ** 倒计时最后一小时。 神秘祭坛，复杂仪式，繁复的魔法上古咒语。 那天晚上，天上下雨了。 刚开始是淅淅沥沥一点点，然后越来越多，直到倾盆大雨，仿佛天地怒号。 是红雨。 将整座星球浇灌成血红颜色。 干涸龟裂的土地冒出新芽，半机械半生物的乌鸦褪去了机械假眼，纯黑羽毛再次覆盖全身。 各种半兽人也都蜷缩起尾巴，重新变为走地的猛兽，不再拥有人类的半边骨骼。 被感染了病毒高烧不退的病人们也都被雨水冲刷得再次感冒—— 但这一次只是普通着凉感冒，不再带有病毒。 那些半机械异化人类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完整无损的肌肤，怎么摸都是真实肌理而非机械齿轮。他们激动又兴奋地大喊大叫，这是嗓音不再是电子音。 穆梵站在巨大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滔天大雨。 他忽然想到某个游戏副本，初次遇见洛川时，她这样介绍自己—— 我呀，叫洛川。 洛水之巅，山川河流。 此后。 这个星球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流，都会融入洛川的身影。 万千化身，无处不在。 他赢了。 可是为何此刻他却觉得仿佛失去了一切？ ** 巨大幕布生生撕裂，洛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怎么停电了？” “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 “似乎梦到自己化身女神，降雨惠及世人？” “呵，好邪乎。” “刚刚广播里说什么来着？” 她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脸笑意问穆梵。 广播里，恐怖的机械声音传来—— 【游戏大厅已经被控制】 【一号偏厅被控制】 【二号偏厅……】 一连串报数下来，直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现在请每位玩家留在自己偏厅区域，不要挪动】 【擅自违抗命令者，杀无赦！】 全文终结 （最后一个现实副本是轮回本） -------------------- 作者有话要说： 给从头到尾看完的小天使比心！ 全文完结，如果还有看不懂的谜题或者觉得太绕了，可以评论里提~ - (锦瑟输了这么多轮游戏，终于在现实副本扳回一局TAT） （顺便恭喜女主封神QAQ） （轮回本是因为男主觉得结局不满意，利用钞能力氪金又重新返回游戏这一关开头Y_Y）